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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鬟說著,董錐的臉色便一寸寸地變化,聽到最後,嘴角卻挑了挑,似是一抹冷笑。
竟說道:“大人們所說的,都不過只是妄自揣測罷了,到底有什麼真憑實據拿出來?”
趙黼見他這般相答,冷道:“要什麼真憑實據?因為石主事是當年提拔鄧雄飛之人,自然記得當初你們比武之事,你因為比武敗給了鄧雄飛,故而記恨於心,今日遇見,自然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,故而誘騙他答應比武,卻下毒手殺了他以雪前恥,你難道還敢否認?”
董錐聽著這些話,面色卻有些平靜,甚至比先前雲鬟說話的時候更多一絲輕鬆之意。
雲鬟跟清輝雙雙看著,心中各自疑惑。
趙黼見他始終不肯老實招供,怒恨難以自禁,冷道:“你先是在我跟前兒前後言語不一,屢屢隱瞞,不肯說真,種種抵賴支吾,都有堂上記錄,如此一個刁鑽囚徒,好言相問你自然不受用,只怕非要狠打才肯招供。”當下叫了堂官,叫大刑伺候。
雲鬟雖做的是刑官,卻絕少動用刑罰問案,白清輝卻也同理,此刻侍衛如láng似虎般上來,把董錐壓翻,他原本臀上傷就有些重,如此粗魯動作,頓時疼得悶哼出來。
趙黼反笑道:“還未用刑呢,就叫痛起來了?這如何熬得下面的種種?”
董錐臉上有汗珠滴落下來,臉色煞白,卻仍是咬緊牙關不語。
雲鬟知道趙黼的xing子,勞他左右奔走,費心盡力,到這般已經是極難得的耐心,倘若董錐執意不認,惹了趙黼xing起,當真一頓打死,也自一轉眼的功夫。
雲鬟起身,垂首道:“世子,還請且暫緩用刑。”
趙黼道:“怎地?”對上雲鬟懇請的眼神,才哼了聲道:“且慢。”
清輝見雲鬟阻住了趙黼,他盯著董錐,忽地站起身,緩步走到跟前兒。
這會兒差官們後退,董錐仍是趴伏在地上,因身上的傷,要起來卻有些艱難。
清輝俯身看了他片刻,輕聲道:“你並不是因為敗給了鄧雄而惱羞成怒,對麼?”
董錐抬起頭來,對上他的雙眸,雖未回答,清輝卻早看出異樣。
清輝便又問道:“你說我們只是推測,並無真憑實據,不錯,到目前為止,的確處處都是猜測,你若咬口不認,畢竟拿你沒有辦法。但是……真相一直都在,並不會因為你否認而不存在。”
董錐的目光飄了一飄,清輝道:“崔承說,鄧校尉向來急公好義,兩肋cha刀,這樣的好人被人陷害至死,無怪所有人都會為此不平。”
董錐聽了這句,復露出幾分冷笑之意。
趙黼見清輝對他和顏悅色,本不知如何,聽到這裡,才有幾分明白。
清輝盯著董錐,道:“你不同意我的話?莫非你覺著鄧校尉是個表里不一的人?”
董錐眼中透出幾分怒色,嘴唇微動,卻仍是並未出聲。
清輝端詳他一會兒,忽然說道:“石主事你自然是認得的,那麼王令史你自然也知道,他們兩個人,據說是幾十年的jiāoqíng,可是最近卻因為一件小事jiāo惡,不知你知不知內qíng?”
董錐道:“這個跟我有什麼相gān。”
清輝掃他一眼,道:“方才我在兵部,問起王令史來,他說,是因聽了有人傳說石主事嚼口,說他女兒的各種不是……所以心生不忿,他竟不肯當面質問,只顧跟主事離心起來。是我同他說,既然是幾十年的相jiāo,如何連對方的人品都不能信任,被別人三兩句話挑撥。王令史才恍然大悟,知道是自己誤會了石主事。”
董錐卻也是個聰明人,語帶譏誚道:“呵,你是說我誤會了鄧雄?”
清輝道:“你確信你並未誤會鄧雄麼?”
董錐冷冷道:“我當然確信!”
董錐一句話衝口而出,卻又驀地噤聲。忙低下頭去,自悔失言。
趙黼微微一笑,望著清輝,眼中透出幾分讚賞之意。
清輝回頭看雲鬟,雲鬟會意,便說道:“跟鄧校尉jiāo好之人,都贊他是個有qíng有義的男子,如何只董郎官恨他yù置於死地?有道是當局者迷,旁觀者清,董郎官如何不想想,或許癥結只在你自己身上?”
趙黼也嗤道:“技不如人,敗於人手,就該願賭服輸!或者勤學苦練,假以時日堂堂正正地贏了對手,如此才是正經!像是你這樣受挫後記恨於心,又用卑劣手段暗害的,算是什麼東西!就算你殺了他又怎麼樣,跟他相比,你仍是只卑微地蟲豸!”
董錐聽他三人你來我往,襯和無間,句句直擊心病,就如同山上壓著的雪,一層一層漸漸重起來,以至於再承受不了,原本平靜的表象出現第一道裂紋,然後飛快地分崩離析。
董錐的臉微微扭曲:“住口!你們知道什麼!”
第360章
且說董錐大叫一聲,清輝卻依舊波瀾不驚,道:“我們的確不知,然而是非曲直,自在人心,倘若你果然有天大冤屈,或者真的鄧校尉是個內藏jian詐的小人,你如何不直說出來,讓天下人皆知?”
董錐怒憤之下,脫口道:“他哪裡只是內藏jian詐,且冷血無qíng,卑鄙可恥。”
趙黼道:“他到底是怎麼個jian詐無qíng法兒,你倒是說個明白。”
董錐生生地咽了口唾沫,終於握緊雙拳,道:“他、他先前在宿州的時候……”
正說到這裡,忽地門口有侍從來到,稟告道:“世子,恆王爺駕到,已經過了中門了。”
說話間那侍從退下,就聽到有人笑道:“這是正在升堂呢?本王正好也來看個熱鬧。”
話音未落,就見恆王袖子一甩,出現在了門口。
趙黼皺皺眉,便站起身來,向著門口走了兩步迎接,道:“王爺怎麼竟忽然來了?”雲鬟跟清輝兩個在後行禮。
恆王笑道:“總聽有人說你這兒熱鬧,先前在宮內,偏聖上又說,你近來在辦案,只是眾人傳的沸沸揚揚,不知真假的,故而聖上叫我親自過來看看究竟。回去好跟他老人家宣揚宣揚。”
說了這句,忽地看見地上的董錐,又見身上帶血,便道:“這是怎麼了,動了刑了?”
又對趙黼道:“我聽聞你要審的是誤入軍機閣的那個崔家小子,怎麼又攪亂到這人身上了?他不是演武場誤傷了鄧校尉致死的那位?案子不也是要結了的麼?”
因先前董錐都要認了,偏這會兒恆王到來,一番攪擾,趙黼生恐節外生枝,便對恆王道:“王爺有所不知,這幾個案子是互有牽連的。”因請恆王落座。
恆王入座,又道:“分明是隔了多少天的兩個案子,怎麼又有牽連?”
掃了一眼侍立旁側的雲鬟跟清輝,笑道:“竟然刑部跟大理寺的兩位也在,可謂是你的左膀右臂了,不過這軍中的事,怎麼牽連了這兩司?”
清輝道:“回王爺,下官是因查兵部石主事遇刺案,也追查到董郎官身上,便一同隨審。”
雲鬟道:“先前崔侯爺前去刑部報案,本以為是尚武堂的案子,才參與追查的。”
趙黼接著說:“我見謝主事來了,自然不肯放過,都是為了快些破案。”
恆王上下打量雲鬟,道:“謝主事嘛,本王是知道的,跟世子jiāoqíng匪淺……”
趙黼不等說完,便打斷道:“王爺,還是先問案吧。”
恆王挑眉,便對董錐道:“董郎官,你且快些細說端地,不得隱瞞。”
誰知董錐見恆王來了,又聽恆王口風不對,便復握緊雙拳,把那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,低頭默然。
恆王道:“如何他竟不言語?”看好戲似的瞥向趙黼。
趙黼卻也明白,若他此刻用刑,事後恆王還不知要如何添油加醋,興許會說他是嚴刑拷打才令人“屈打成招”。
趙黼便冷哼道:“董錐,這樣首尾兩端的,虧得你做出來。”
恆王卻笑道:“其實本王乃是為了軍機閣的事來的,這些兒卻有些不關心……倒不如,請涉案之人出來過堂?”
趙黼不覺掃了雲鬟一眼,見她臉色還算平靜,他便命人帶崔承。
片刻崔承帶到,見這許多人在堂上,不免有些詫異,又看董錐跪在旁邊,因一直想不通他先前的話,幾乎忍不住要上前質問,對上雲鬟的眼神,才生生按捺住了。
昨日把崔承帶回鎮撫司的時候,已經問過了他,只今日恆王在堂,趙黼便道:“崔承,你當日為何要去兵部?細細說來。”
崔承便把懷疑鄧校尉之死,前去兵部詢問,卻被人誤引入軍機閣的話又說了一遍。
趙黼道:“你可記得那帶你入內的那人?”
崔承道:“只記得是個不打眼的兵部侍從,中等身量,我因一心尋人,並未看清。”
恆王道:“這是何意?此侍從是誰?”
趙黼道:“王爺,今兒我們去兵部的時候,正兵部里捉拿刺客,——也正是為了白少丞的那件案子,那刺客又要行刺石主事不得,竟傷了張都司跑了,此事轟動兵部。而這逃走了的刺客,亦是侍從打扮,也必然正是引崔承誤入軍機閣的元兇,整件事,都是他們背後cao縱,崔承只不過是中了他們借刀殺人之計策罷了,故而我才一心審問董錐。”
清輝也道:“下官也是查到石主事曾駐守宿州大營,鄧校尉、董錐兩人卻也曾在宿州駐紮。”
恆王頷首,便道:“既然他不認得那侍從,倒也未必就確信,除非將那人著實擒拿歸案。不過你既然認定是董錐cao縱此事,且再問他。”
崔承卻是才知道此事,睜大雙眸,似有疑惑之色。
正此刻,卻聽得一個低沉溫和的聲音道:“崔承是向來伺候鄧校尉的,鄧校尉日常之事自也知道,不知鄧校尉可提過有關宿州大營的事?”開口的自是雲鬟。
趙黼便問崔承:“可聽見了?我們查到鄧校尉跟董錐都是出身宿州,你可記不記得,鄧校尉是否跟你提過有關宿州的qíng形?”
崔承原本正在想此事,見問便道:“鄧校尉甚少跟我提起過去的事,只是有一次他吃醉了酒,曾說過幾句酒後之語,我是記得的。”
趙黼便問是什麼話。崔承道:“我聽他念過有個人名,什麼‘花’之類的,又有什麼‘宿州的時候對不住’之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