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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黼仍是若無其事,笑吟吟道:“可見識了罷?這雲州的風大,有勁兒,比你們都城的風還厲害呢,刮破了ròu皮兒不打緊,下一次刮到心裡,那可就真的金雕變死鳥兒了。”
使者掩住滿臉詫異之色,回頭笑道:“世子的意思,我已經領會了,如今便即刻回去,讓我皇另派使者前來。”
趙黼懶懶看了他一眼:“請啦。”
使者勒馬後退數步,金雕衛們盯著趙黼,先是中間兒的人馬陪著那使者轉身,策馬而行,兩邊的見他們去的遠了,才停下戒備盯視,也調轉馬頭,追隨而去。
一直等這些人都去了,趙黼才笑道:“差點就有烤鳥兒吃了。”
身邊的將官們聞聽,皆都哈哈大笑起來。
遼國使者去後,趙黼帶人回城,杜雲鶴問道:“遼人為何竟忽然要議和,難道只是試探而已?”
趙黼卻斂了笑意,目光沉沉問道:“前日我路上捉回來的那人,如今還在牢中?”
手底的一名將官道:“在王府地牢里,嚴加看管呢。”
趙黼目光中透出一道亮光,挑唇道:“去看看!”
一行人飛馬回到晏王府,也並不入內,只去地牢方向疾風而去。
守牢的獄卒忙迎上,杜雲鶴問起前日那人之事,獄卒稟道:“雖審問了幾次,他卻未曾招供別的,但按照世子的吩咐,並未對他用刑。”
趙黼一逕入內,獄卒帶著來至一間牢房外頭,卻見裡頭關押著一名身著深藍色圓領袍服的囚犯,看著四五十歲,生著三綹鬍鬚,身形挺拔,且衣冠楚楚,透著斯文氣象。
通身上下,只頭髮微亂,神qíng倒也鎮定。
兩人牢內牢外對視一眼,趙黼低頭看看獄卒呈上的審訊記錄,以及從此人身上搜出的路引等物,道:“你叫……宋漠?”
那人拱手,恭敬回答道:“回世子殿下,正是敝人。”
趙黼道:“你是豫州人士?”
宋漠道:“不錯。”
趙黼道:“這麼說,你是不折不扣的大舜人,那如何跟花啟宗那叛徒廝混在一起,更在涼月峽企圖伏擊本世子?”
宋漠從容道:“世子容稟,小人先前已經供認過了,這一場實在是無妄之災,本來是販運些綢緞來雲州,路上卻遇到那一批人,因小人知道涼月峽的地形,故而挾持小人前往,讓小人引路、又幫忙安排,只說是要對付一些仇家,小人委實不知道……他們要對付的,竟是世子殿下,否則吃了熊心豹子膽,也是不敢助紂為nüè的。”
趙黼抓了抓唇角,不知為何,這叫“宋漠”的人,雖然言語之中毫無差錯,聽著誠懇,生得也不差,但面對著他,竟讓趙黼的手有些痒痒地,很想沖此人臉上來上一下兒。
趙黼道:“既然你是不知qíng,倒也不必怪罪。只不過我有一事不解,那夜,我從涼月峽內捉到你的時候,為什麼那些伏兵竟都爭先恐後地向我攻來,倒像是我搶了他們的寶貝一樣。”
宋漠道:“他們只不過……是想要進攻世子罷了,畢竟世子威名遠揚,他們在那裡伏擊,就是想殺死世子立大功,這般機會,自然不肯錯過。”
趙黼皺皺眉,道:“可是,他們在那峽谷內埋了好些炸藥,本來可以點燃,讓我們屍骨無存,如何竟眼睜睜地又看著我帶著你跑了呢?”
宋漠拱手,一本正經道:“他們必然是被世子你的英武神勇氣象震懾,所以不敢動手冒犯天威。”
趙黼忍不住哈哈大笑。
第385章
宋漠聞聲,臉上略有些不自在。
趙黼卻覷著他,慢悠悠道:“說罷,你到底是遼國那位貴人?”
先前趙黼過涼月峽之時遇險,他因發現不對,便命部下止步,果然引得láng群出襲。
誰知趙黼心中早就有所預料。
首先,在雲州境內,極少有野láng這般成群結隊,且先前他隱約聽見風中似有哨音,便猜是有人故意驅使láng群襲擊,而這驅使野shòu的法子,卻多是遼人所為。
其次,趙黼畢竟身經百戰,且天生敏銳,異於常人,先前定睛看峽谷之時,已經有所察覺,後跟láng群纏鬥之時,卻也仍留意查看峽谷之狀,他的眼力何等犀利,新月之下,隱約瞧見峽谷上方似有影子閃爍,是以雖然不動聲色,卻早就看準了方向。
當他將láng群解決的差不多了之後,打馬往峽谷內風馳電掣而去,看似自投網羅……然而就在馬兒沖往峽谷中,晦明jiāo替的那一瞬間,借著黑暗遮蔽,趙黼縱身躍起。
因戰馬一衝而去的勢頭,提一口氣,宛若鳶飛戾天,神不知鬼不覺地直衝往上!
只見他運起輕身功夫,手足並用,間或在那陡峭如刀削的峽谷邊沿,借一塊兒岩石立足再行借力而為,不過幾個起落,眨眼之間,就已悄然無聲地到達了峽谷峰頂!
而那時候,峽谷頂上,睿親王花啟宗等人,卻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底下沖入谷中的戰馬,等花啟宗發現馬背上其實無人之時,悚然回頭,卻見那人卻似鬼魅騰空般,已經在身後了!
這一幕場景,對花啟宗而言,簡直不可想像。
當時睿親王兀自盯著底下的馬兒,正在想要不要即刻下令點燃炸藥,見花啟宗反應不對,才跟著起身回頭看去。
結果,便瞧見新月之下,那人從空中冉冉落地,腳尖點地無聲。
衣袂在風中飄然揚起,原本清秀俊美的容顏,在冷月之下,有些清寂模糊,可是雙眸卻是嗜血般熾亮。
睿親王跟花啟宗不同,他是個從來都養尊處優的王爺,故而這一幕,真是他人生之中至為恐怖的一幕場景,似見到暗夜魔魅於眼前現形。
眾人反應各異,但對花啟宗而言,幾乎來不及驚愕,本能地縱身而上,花啟宗原本還曾向睿親王請命,想不到趙黼竟自己趕上前來,反被他占了先機,心中自然又驚,又恨,又怒不可遏。
趙黼偏偏好整以暇似地笑道:“老花兒,隔年不見,甚是想念吶。”
話如此說,手在腰間一揚,長刀出鞘,間不容髮之時,就見月光之下,似有無數流星jiāo錯亂劃而過,卻是趙黼跟花啟宗兩人,在眨眼間已經過了數招。
正如花啟宗先頭所言,他跟趙黼的孽緣,早在鄜州的時候就解下了,但是他未曾跟睿親王以及任何人提起的是,提起此事,他便後悔莫及。
那時候,在細作賈少威的相助之下,花啟宗好不容易逃出鄜州大營,卻不料身後趙黼追蹤而至。
對花啟宗而言,其實並不放在心上,畢竟那時候的趙黼,還只是個弱冠少年,雖然悍勇且身手出色,可也畢竟年紀幼小,內功火候不到且氣力不濟,又哪裡是他的對手。
但是讓他意外的是,趙黼追纏的功力竟如許“深厚”,且縱然被他傷的極重,這少年卻仿佛咬住了大象腿的螞蟻一樣,竟死也不鬆口似的。
也許……是因為當時,對這少年的韌xing起了一絲的敬意,又或者是因為憐憫之心,所以花啟宗在最後一擊、看著他搖搖yù墜倒地之後,也並未再置他於死地,只是看了一眼那遍體鱗傷的少年,轉身自去了而已。
但是再料不到,這一念之仁,成了他生平至為後悔的一件事。
因為,當年在他手中,幾度瀕死的少年,漸漸地,成了他無法忽視的死敵。
若說先前那幾乎定兩國國運的一戰,讓他見識了趙黼的用兵之狠,那麼今日的相逢,則讓他領略了長大後的趙黼、用這種猝不及防的方式,讓他知道……昔日那個在他面前幾乎沒什麼還手之力的少年早已不復存在,狹路相逢,誰才是真正的王者。
幾乎連呼吸都忘記了,甚至連身邊還有個睿親王也忘記了,更不必提這一趟來的任務。
花啟宗的眼前只有趙黼,與其說是他的生死對頭,不如說是畢生難見的獨一無二的敵手。
只見月光之下,兩道人影在落足都有些困難的峰頂之上,殊死而斗,刀光劍影,沾染著冷月之色,宛若雷電之光閃爍,又似絕大片的雪花撒落,耳畔那叮叮之聲,仿佛最詭異的敲擊之樂,伴隨著峽頂的風聲,勾人魂魄,動人心弦。
這一場曠野之中,高峽峰頂的刀劍之爭,用一個jīng彩絕倫且不足以形容。
睿親王在旁驚的呆了,時而看見花啟宗步步後退,幾乎到了峽頂邊沿,身子搖搖yù墜,忽地又見他騰空而起,劍花綻放,把趙黼bī得縱身躍開,身形紙鳶似的搖擺掠動,每一次都驚險萬分,生死一線,都幾乎讓睿親王驚呼出聲。
直到幾個親隨反應過來,忙搶到身邊兒,半扶半抱著,將睿親王拉扯著從側面離開。
直到睿親王被護送著下了峰頂,花啟宗才聽得底下異動,這才反應過來。
——這一次的伏擊已然失敗,如今當務之急,便是要保護睿親王的安危,倘若睿親王再出了意外,只怕他真的萬死莫辭。
然而有道是“yù速則不達”,花啟宗原先並未想到此事的時候,還可跟趙黼戰個平手,然而因一分心,劍招自然便緩滯下來。
趙黼笑道:“老花兒,有六爺陪著,你還有心惦記別人?”
他哪裡是個會容qíng的人,嘴裡雖然說得甜蜜,手下卻是一招比一招狠辣,趁著花啟宗分神的當兒,三招連環,“大江東流”“星垂平野”“一劍光寒”,刀勢里夾雜劍招,又是詭異莫測,又是霸道狠厲。
花啟宗步步後退,被他奪命一刀刺來,本能地躍起閃避,誰知道腳下竟踩了個空。
原來不知不覺里,趙黼已經把他bī到了峰頂邊沿,便是算計到他分神之際,必然只忙於自保而忘了立足之地。
花啟宗心頭一涼之際,已經晚了,身形宛若流星般直墜往下。
趙黼踏前一步,橫刀往下看去。
花啟宗墜落的當兒抬頭看,卻見趙黼頭頂一彎涼月漠然,而他持刀而立身披清輝之姿,真如魔神下降一般……
趙黼旋風似的縱身上峰頂之時,眾人正在凝神往下看,是以趙黼並未發現眾人對待睿親王跟對別的人有何不同。
只在隨從們護送睿親王離開的時候,才掃了一眼。
如今見花啟宗墜了下去,生死不知,趙黼也來不及查探,就只也縱身順著侍從們原先退去的方向直追過去,只見他如披月沐風般,身形彈丸似的在那山石之上,縱來躍去,甚是自在靈活。
而護送睿親王往下的那些侍衛們,跟他想必,便遲緩滯慢的幾乎叫人不忍卒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