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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惘然之時,另有一道人影,卻如同火中一縷清風,無聲地旋了進來,他將趙黼用力一拉:“殿下!”
趙黼模模糊糊抬頭看時,正認出是巽風。
巽風將自己身上披著的那沾水的大氅給他披上,道:“殿下撐著些。”
在巽風的相助之下,才順利逃出了火場。
臨出門的時候趙黼回頭看了一眼,卻在那躍動的火光之中,又看見了許許多多的幻象。
他看見蕭利海抱著襁褓,立在火焰熊熊的鳴鳳宮前,笑容明艷且溫柔。
但同時他也看見了……在火場裡握住他的手的那個人,真正是誰。
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內,趙黼並不知道這隻手的主人是誰,又或者根本沒有主人,這不過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。
在臨死之際的幻覺,何足為奇。
但是現在,他已經知道了。
那是真之又真的,也是他這一次回來大舜的原因。
——崔雲鬟。
趙黼同巽風闖出之後,將小世子遞給搶上來的靜王,自己俯身狂咳。
喉嚨里仿佛有火冒出來,又似被煙傷著,很不舒服。
在他身旁,靜王死死地將小世子抱入懷中,深看一眼趙黼,淚從通紅的眼中滾落出來,卻無法言語。
趙黼本要問巽風如何會在這裡,但只要細想,就知道巽風必然是奉了白樘的意思。
於是索xing不多言。
劫後餘生,此刻他最想見的,竟仍是她。
誰知卻又看見那樣一幕。
動作不由略粗幾分。
雲鬟渾身戰慄,低呼這聲傳入趙黼的耳中,卻更叫他qíng難自禁。
似近身搏擊,他卻是個中頂尖兒高手,而她……卻是個最不合格的對手。
就如是獵物被盯上般,雲鬟無端心悸。
意圖後退,背卻已經緊緊地抵著椅背,忽然腿被他握住,往外生生地拽了出來。
雲鬟慌極:“別……”卻失去了素日的清冷自持,慌亂無措。
這似曾相識之感,幾乎讓她又想起前世兩人dòng房花燭那夜。
恐懼加倍,只想縮身逃離。
趙黼察其言,色,行,仿佛方才在雅韻殿被火燒得又滾燙起來。
如今並沒有冰冷的雪供他解這焚熱,幸而有比冰雪更好的。
他的救命之藥,心頭之火。
略有些猙獰的龍首,燭光下泛著幽淡的光,竟像是個能自主而動的活物一樣。
不知何時,趙黼的額頭多了些許汗意。
目光下移,看玉杵沒入艷色桃花蕊。
他生怕那嬌嫩的桃花兒經不得這般摧殘,會被他碾碎,然而……
她抗拒著,扭動著,最後,卻痛呼悶哼,身子繃緊又微微抽搐。
仿佛是桃源向他露出一線明媚,她終於容納了他。
通體似有一股暖意融融,而這一種熱,渾然不同於在雅韻殿火場內那種霸道狂肆的奪命火焰,這是天上地下,最叫人受用,最叫人發狂沉醉,魂消髓沒。
他幾乎也要發狂了。
目光依依不捨,打量她的神色。
秀眉緊皺,雲鬟咬著唇,滿面白里泛紅,眼神晶瑩閃爍,忍痛,怯羞,懼怕。
她從未有這般脆弱楚楚的姿態,跟平日裡的清冷淡然,判若兩人。
一一“別怕。”
趙黼聽到自己的聲音也帶著顫:“阿鬟別怕……嗯……”
尾音難以克制地變成了一聲令人意亂神迷的輕哼。
他恨不得能捧她在掌心上好生呵護疼愛,然而這般熨帖,無以言喻,以至於讓他開始放平所有的胡思亂想,只顧追隨身體的本能,或者亘古的本xing而為。
如扶搖直上,如迎風而起,如踏波嬉làng,如傲嘯長空。
失了分寸。
雲鬟的手不知要放在哪裡,起初搭在龍椅的邊沿,卻因他的連動而握不住。
模糊間手指撫過那雕刻的龍紋,huáng金冰冷,龍形殘酷,群臣上朝議事的地方,天底下最至高無上的所在。
然而她竟在這裡……
不能信。
起初那股銳痛,清醒地讓她想起前世那回,可是那次對她而言,宛若垂死。
然而,然而這一次,卻是向生。
淚不由自主地沁落,雲鬟咬牙苦忍,祈禱一切快些結束。
但又怎能小覷此人的能耐?越發變本加厲,有增無減似的,無休無止,令人瀕臨失控。
她本不yù在趙黼面前失聲痛哭,卻在他攪擾而生的疾風驟雨中,忍不住哭叫出聲。
一縷鮮血滑落,在那金色底座的龍椅之上蜿蜒,將雕工jīng致的huáng金龍身也塗得血紅醒目。
金鑾殿外,依舊風狂雪嘯。
門口兩名內侍道:“你聽見什麼聲響了沒有?”
另一個道:“風實在大,竟似虎嘯一般。”
“如何還像是有些哭嚷之聲?”
“胡說,誰敢在宮內隨意放聲大哭?不要命了不成?”
正說話間,忽見一列禁軍從下面匆匆經過,兩人伸長脖子打量了會兒,又道:“咱們大舜,也不知將怎麼樣呢,先是恆王殿下跟太子殿下相繼出了事,偏偏皇太孫又被遼人拐了去。這倒也罷了,橫豎還有靜王殿下在,誰知今晚上差點兒又出了事。”
另一個道:“方才換班來前,我可也聽說了,東閣里有些變故,又加上雅韻殿失火,小世子可在裡頭呢!如果真的有個萬一,我們大舜……嘖嘖……”
“說的是,若真是那樣兒,皇太孫又人在遼國,人家大遼人qiáng馬壯的,再加上皇太孫,我們這兒……可是國將不國的了,想想就覺著嚇人。”
兩個人低低竊竊說著,嘆息了一會子,心中黯然。
風雪更急,底下那隊禁軍已經越了過去,兩人縮起脖子:“這場風雪又大,我們在宮內倒還使得,外頭那些貧苦人,不知又要凍餓死多少呢。”
“出了人禍,可別再有什麼天災了。”
“若太子殿下還在就好了,那可是個極好xingqíng的人,若是他登基,必然有好日子呢,如今……誰又知道會怎麼樣……”
說到這裡,耳畔忽聽得幽幽嗚咽似的聲響,如泣如訴,若有若無。
內侍們對視一眼,揚首轉頭地四探,又聽了會兒,竟似是從身後的金鑾殿內傳來。
兩人頓時色變,面面相覷,正要說話,忽聽得“砰”地一聲,眼前一團光燦燦地,映的各人臉上都也明亮一片。
內侍們嚇得忙都抬頭看去,卻見是重重宮闕之外,不知是哪裡放了一束煙花,那五彩斑斕的煙花騰空而起,驀然綻放,剎那間萬點金光璀璨,就仿佛在瞬間有許多金星一涌而出,滴滴點金,當空灑落。
兩人都看呆了,一時均忘了言語,也忘了方才聽見的那些異狀了。
一門之隔,在金鑾殿內,高高地龍椅之上,趙黼緊緊地摟著懷中人,汗自頸間滑落,沿著鎖骨往下,沒入凌亂微敞的衣領之中。
身子仍在微微地戰慄,窄腰也依舊繃緊,是個蓄勢再發的姿態。
低頭在軟玉蘇香的臉上親了兩口,正yù動作,忽然望見雲鬟髮髻上那斜cha的金簪,因為方才的狂làng而有些歪斜,搖搖晃晃,幾乎要墜下來了。
他的目光下移,看到頸間的如月珮。
皎潔的玉白,因被汗水濡濕,晶瑩滑膩,如細雪反光。
趙黼微震,想起一事。
盯著雲鬟泛著薄紅微汗的臉,真真是面若桃花,又似染著緋色雲霞,一改她向來的冷清素淡,綺麗絕倫。
趙黼探臂入懷,摸到一物。
在她耳畔親了口,趙黼道:“阿鬟,給你個好東西。”
雲鬟已有些神志不清,眼皮都抬不起來,又哪裡知道他將做什麼,模模糊糊聽見,還當又要折騰。
雖知難以逃脫,仍是徒勞掙動了一下,喃喃告饒。
耳畔是趙黼輕笑了聲。
雲鬟覺著半邊身子略涼。
緊接著,臂上又微微一緊。
有一樣東西,似冷似熱,竟箍在她的右邊手臂上。
雲鬟毫無jīng神去打量究竟是什麼,抬一抬眼皮都覺艱難。
趙黼望著眼前所見,心動神冶。
此時此刻,在雲鬟如玉無瑕的臂上,赫然正戴著蕭利天曾片刻不離身的、屬於蕭利海的玉寶鐲。方才趙黼將她頸間的如月珮摘下,渾然天成地鑲嵌在那欠缺之處。
清輝泛泛的雪膚,柔美纖妙的玉臂,戴箍著澄金閃爍、寶石璀璨的臂釧,有一種近似妖冶的艷瑰華麗之美。
“砰!”
煙火騰空,門扇上燦然影動。整個金鑾殿浸沒在明光之中,就如雲興霞蔚,朝陽初升。
第510章
這一夜,本是萬家同歡的時候,在九重宮闕里,卻是驚險萬分,幾乎所有人都徹夜未眠。
雅韻殿外,聚集了足有宮內一大半兒的人,專門處理滅火事宜的水龍隊,禁軍,宮女,內侍,群聲鼎沸,奔走如蟻。
原先火借著風力,大有灼烈蔓延之勢,足足燒了一個時辰後才有些緩和,又因雪重,加上水龍隊緊急救援,僥天之幸,那火才慢慢熄了。
其他眾人便聚集在雅韻殿外,收拾整理殘局。
後,據水龍隊的統領偵查報說,在殿門口以及裡間各處發現有潑灑過桐油的痕跡。
而就在先前,當趙黼從火場中抱著小世子宏睿出來之時,正王妃同幾個宮人飛奔而來,兩個人幾乎擦身而過。
趙黼並未在意,口中兀自嚼著一團雪來壓制那煙火氣,順勢往旁邊隨意吐了口。
他身著禁軍服色,衣裳又被火烤燒的láng狽零落,滿面染著塵灰。
沈舒窈又著急往回趕來,故而冷眼一看,只當是個尋常禁軍。
只在趙黼啐了一口之時,沈舒窈察覺他動作不羈,無意扭頭看去,卻見雖然面容模糊,但那雙眼卻仍如寒星冷徹,記憶深刻。
陡然之間便認出了是趙黼。
腳下猛地頓了頓,沈王妃只覺冷意從心底陡然升起,不由地腳下趑趄,竟往前láng狽地跌跪過去。
倉皇里雙手撐在地上,雙膝亦同時跪地,厚厚地積雪隨之濺飛些許。
沈舒窈渾身顫抖,無法動彈,死死地垂著頭,只顧盯著眼前地面上那一片令人目眩心慌的白。
身後的宮女嬤嬤們急忙過來搶著扶住。
趙黼見如此,才冷冷地回頭瞥了一眼。
卻見王妃被眾人架著起身……仿佛也要轉身,卻忽然又看見前方火影之中的靜王抱著世子宏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