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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邊的人早聽說王爺在殺人了,如茗幾乎嚇暈過去,正在沈舒窈跟前求救命,誰知士兵們凶神惡煞似的沖了進來,一個個癱軟在地。
沈舒窈尚且能掌住,便喝道:“放肆,竟敢如此闖了進來?”
來人卻是趙黼身邊兒貼身的侍衛,只聽他的號令,哪裡理會別的,只眉眼不抬道:“我們只奉王爺命行事而已。”不由分說,如鷹捉小jī,把人扯去。
如茗跟嬤嬤們來到院落,見趙黼高高在上,而滿地的血ròu模糊,滑膩膩地,幾乎無法落腳。
還有人在旁邊繼續行刑,慘叫聲不絕於耳,三個人雪著臉,只顧發抖,竟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了。
雲鬟知道此事的時候已經晚了,只聽說如茗是死的最慘的,影影綽綽地聽聞,是活活地炸了一支手,又將另一支手的手指挨個斬斷,卻不肯立刻殺了她。如茗叫了兩天一夜,才慢慢地咽了氣。
趙黼如此,一來是想折磨這幾個下手的人,二來,卻是想看她們會不會招供出“背後元兇”來。
誰知直到死,如茗只承認了是自己嫉妒側妃,故而自作主張下了毒,兩個嬤嬤也說是因王爺太寵側妃,故而替王妃不平才從旁相助,王妃實不知qíng。
第157章
酒力散去之後,嘴裡仿佛有一股血腥氣,雲鬟掙扎著爬起身來,抬手按了按驚跳的心,又聽到窗外那依舊轟響的pào仗聲,才慢慢地回過神來。
口gān舌燥,身邊兒又沒有一個人,雲鬟便叫倒茶。
不料喚了兩聲,那兩個丫頭都沒聽見,雲鬟懶得再叫,扶了扶額,便自要下chuáng去,誰知一動之間,忽地心底掠過一道影子。
剎那間,就仿佛他自虛空里來,道:“你是不是口渴了?”
雲鬟一震,凝眸再看,卻見他舉手先喝了一口,又笑著走到跟前兒:“就算你死了,我也陪著你……如何?”
這一刻,竟幾乎分不清是真實亦或者是記憶。
雲鬟呆坐榻上,微微閉上雙眸。
——為什麼竟會在這時侯,又夢回當日?
又會想起那個本該跟前世一起遺忘埋葬的人?
雲鬟想,其實趙黼有一句話說對了。
倘若不是前世季陶然出事,她對趙黼原本並沒什麼深仇大恨之意。
是從那之後,他步步緊bī,分毫不讓,才讓彼此之間打了結,且那結越來越緊,最後成了死扣。
最終,如他所願,他生生地將她bī到了一個……讓他意外,也讓她自己深覺錯愕的地步。
當初季陶然身亡,雲鬟幾乎緩不過勁兒來。
那兩日裡,不管是睜眼閉眼,幾乎都能看見季陶然,他在跟前兒大叫“不”,他倒在血泊里,雙眸尚無法閉上。
她的記憶是那樣清晰,伸直連他身側的血一寸一寸蔓延,是何種詭異淒絕的姿態……都能一清二楚。
直到趙黼派人來報:“大理寺白少卿來了,要求見側妃娘娘。”
原本她對所有都置若罔聞,萬事不關心,可是聽到這一句,卻仿佛蒼蒼寂既世界之中,終於有了一聲響動。
略動了動,身上卻乏力的很,兩天來她水米不進,整個人似虛脫了,此刻連手指都無法抬起似的。
忽然醒悟過來……縱然此刻見了白清輝,又能說什麼?
原本雲鬟從未想到這個問題,心頭轉念間,便意亂了。
她本不想再見白清輝,誰知不多時,靈雨卻飛跑來說,趙黼竟引了他往待月苑而來。
雲鬟看看自己衣冠不整之態,忙掙扎著下地,卻幾乎站不穩腳,倉促將垂落的青絲掠起,心也似這散亂的髮絲一般,又夾雜著微微驚跳之意。
靈雨早也忙替她披了一件外裳,才略整理妥當,趙黼已經進了門來。
白清輝註定是空走一遭兒,只因趙黼曾對她說:那兇手是想殺人滅口。
雲鬟不信這一句,但是更怕這一句。
她想知道一個答案,又怕那個答案成真。
當時,晏王殿下早就亡故,而太子因為宮內醜聞而見棄於皇帝,底下恆王蠢蠢yù動。
只有靜王爺依舊淡然如故,但是……私底下,向來跟太子不對付的沈相沈正引,卻毫無疑問是靜王一派的。
畢竟沈府最小的女孩兒沈妙英,正是當時的靜王妃。
而朝中有些擁戴靜王的人,也不在少數。
只不過大臣們並不敢公開表明罷了。畢竟按照長幼之序,縱然太子倒下,自是恆王優先考慮。
至於“江夏王”趙黼……
其實卻也是個不容被小覷的人物。
趙黼雖然打小兒游離京城之外,少年時候晏王夫婦又相繼亡故,然而他卻是一代軍事天才,征戰西北,屢建戰功。
更因為江夏口一戰,以五百部屬戰水賊三千,竟將為禍數年的賊匪殺的丟盔棄甲,屍體落在河中,將河道都堵塞了,連著一天一夜,河水都是紅色的。
故而皇帝聞聽戰果,龍顏大悅,特封為“江夏王”。
這三字,便有著嘉獎彰顯趙黼戰績之意,但凡聞聽的人,不由便會想到當日那一場以寡敵眾的大捷,以及那從血海裡頭蹈出來的——江夏王趙黼。
漸漸地,兵部眾屬都也有些傾向趙黼,不知從何時起,朝中軍權竟漸漸地握在了他的手中。
因此自然會有許多非議。
只因趙黼雖能征善戰,但在外傳說里,他的xingqíngbào戾,殺人如麻,是個極為可怕之人。
而在京內,隨著年紀越長,他的xingqíng越發yīn鷙,行事無忌,隨心所yù,不入正統,且又手握大權。
所以從百姓到朝臣,對他的畏懼竟大過於敬。
若不是因他鳳子龍孫的身份,又加上皇帝跟靜王都護著,只怕早就有無數的彈劾把他埋了。
但就算是皇族中人,在太子搖搖yù墜的關鍵時刻,趙黼的存在,還是不免引發了一些人的疑嫉之意。
雖然明面上,他是不管太子還是恆王都急yù拉攏的人,至於靜王,倒是不必拉攏,因為他們關係向來極好。
據說在晏王夫婦身亡之後,趙黼悲傷過度,無法自持,多虧靜王從中安撫開解,他才漸漸重整jīng神。
而面對眾人的非議,靜王也從來都站在趙黼一邊兒,替他開解調停,一片拳拳維護之心。
因此靜王對趙黼而言,雖是年輕的四叔,卻真如叔如父一般。
如果……不是因為季陶然之事,如果不是從那之後兩人之間糾結無法可結……
雲鬟深吸一口氣,將心頭眼前幻影揮開,猛地站起身。
微微暈眩,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。
窗戶上仿佛有些泛白之意,遠處還有爆竹聲響,悶悶地仿佛天際的雷聲。
雲鬟快步走到窗口旁,將窗扇一把推開。
有些濕潤而冷冽的氣息撲面而來,令人jīng神一震。
雲鬟凝眸,看向遠處。
江南並不常落雪,雲鬟自從來到會稽,就沒見過飄雪,反倒常常下些凍雨,但是此刻凝眸看去,卻仿佛看見雪色微光的一片,仿佛是夜雪初落。
只是定睛再看,卻並不是,只是下了一層霜罷了,所以屋瓦上都有些亮。
耳畔忽地仿佛響起一聲悠遠的鐘聲,卻又似近在耳畔,震得她神魂都有些顫,與此同時,鐘聲里響起誰人拍掌連笑。
繼而他說:“我玩笑罷了,是不是真嚇壞了?”
而她輕輕一嘆:“你要是一輩子都這般……可倒也省心。”
當時,寧肯認定他是全全新新的趙六,寧肯就是那樣爛漫無忌的少年,猴子似的跳脫不羈,跟眾頑童也能玩在一起的單純之人。
然而,終究是不能的。
晨曦中,雲鬟的雙眸朦朦朧朧,半晌,卻輕輕一笑。
節下過的甚是安泰,因為才來了新地方,認得的人也不是很多,有些跟陳叔相熟的,才過來可園彼此拜一拜,極少用雲鬟出面。
是以這幾日雲鬟落得清閒,只放鬆身心,吃吃喝喝,自覺比先前養胖了好些。
初六這天,徐志清派人來送帖子,請她十二日過府吃酒。
雲鬟心想徐府正是本地大戶,來往的自然也龍蛇混雜,本想藉口不去,陳叔勸道:“既然來這兒久居了,這些應酬jiāo際自然免不了的,何況我看徐二公子為人不錯,在地方上有個能依仗的人,倒也是好的。”
這日,陳叔讓旺兒帶了兩樣東西,便陪著雲鬟前往徐府赴宴。
徐志清正在裡頭招呼賓客,聽聞門上報說謝公子來到,忙撇下眾人,親自出來接了進去。
來至廳中,見滿座嘉賓,都是當地里有頭有臉、素來跟徐家jiāo好的人物,連本地主簿、縣丞竟也都在其中。
眾人見徐志清親自領了雲鬟進來,有些知道的,便站起來相見。
徐志清笑道:“各位,這是謝鳳謝賢弟,是我的至jiāo好友。”有幾個人便上來相見,雲鬟也自一一應酬見過不提。
說話間,徐志清引著雲鬟,便來到一位風度翩翩,透著儒雅之意的文士跟前兒,便道:“這個想必不用我多說了,這是周掌柜,賢弟只怕認識了?”
雲鬟見他說的古怪,不由定睛看著周掌柜,卻見他身量不算高大,只是中等,然而臉容清秀,下頜三綹長須飄拂,眼睛卻有些細長,微微眯起之時仿佛在打量人一般——可卻是先前從未見過的。
周掌柜目光閃閃,笑道:“我雖然就在謝公子家鋪子旁邊兒,但卻是還未見過的。”
雲鬟聞聽,這才恍然,原來這周先生就是在陳叔鋪子隔壁,接了王掌柜成衣鋪的北邊客人,當下忙又見過。
眾人寒暄半晌,不過是說些生意經以及平日裡的逸聞趣事之類,開席之後,酒過三巡,便越發熱鬧,聒噪之聲不絕。
雲鬟因不吃酒,跟她同桌的也都是些素來跟徐志清jiāo好的青年子弟,有幾個好讀書的,見雲鬟如此的相貌氣質,不免有意同她攀談。
怎奈雲鬟並不是個愛高談闊論的,又見裡頭說起了戲酒等,有幾個粗混些的,不免又說起女子……瞬間評頭論足,臉酣耳熱。
雲鬟見熱鬧的實在不堪,勉qiáng同眾人應酬了幾句,又見徐志清在別的桌兒上被圍住了,她便悄悄起身,趁人不注意出了廳。
這花廳是臨水而成,對面兒卻是一座並不大的戲台,方才聽那些人說,待會兒還有戲來。
這徐家雖是做商出身,可這一處地方卻建的很有意趣,若果然在對面唱起戲來,那聲音從水上傳來,自然是格外清亮婉轉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