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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想當初他在京城,而趙莊一家人在雲州,如今彼此倒轉……卻仿佛命運也彼此倒轉了。

    趙黼深吸一口氣,舉手擦去眼中淚水,轉身走至門口。

    雲州的冬天來得格外早些,天邊彤雲密布,yīnyīn沉沉,似要落雪。

    趙黼負手仰頭看去,系在額前的白色孝帶隨風往後揚起,烈烈有聲。

    宣平侯道:“殿下,此後你有什麼打算?”

    趙黼道:“我……想先去大遼。”

    宣平侯大驚:“殿下!”

    趙黼一笑:“放心,去大遼罷了,又不是要歸順大遼,如今兩國已經議和了,我便去大遼走一走也無傷大雅。”

    宣平侯這才鬆了口氣,點頭道:“如此倒也使得。”

    趙黼轉頭看他:“對了,有一件事,想要請教侯爺。”

    宣平侯才要問是何事,對上趙黼的目光,心中一動,竟問不出口。

    果然,趙黼道:“天地玄huáng,宇宙洪荒。我想知道這個的詳細,不知侯爺可否賜教?”

    宣平侯喉頭動了動,見左右都是他的心腹,卻仍面露忌憚之意,道:“殿下可知道我為何要自請調來雲州?”

    趙黼道:“侯爺向來是個最機變之人,若非京內呆不下去,自不會來此苦寒之地。”

    宣平侯苦苦一笑:“不錯。因我自知,若繼續留在京中,將身不由己陷入兇險的漩渦之中,只怕於自己於家人,都有妨礙,故而我才退一步。”

    趙黼道:“是太極會bī得你如此?”

    宣平侯默然。

    趙黼道:“侯爺又怎會知道太極會?你跟太極會……卻是什麼關係?”

    宣平侯徐徐吁了口氣,有心不答,然此時此刻,卻又怎能仍舊緘默無言。百般思量,藍少紳道:“此地並非說話之處。”

    趙黼陪著藍少紳往後而行,目光所至的一糙一木,皆都是往日記憶,如錐刺骨。

    勉qiáng按捺止步,來至小小花廳裡頭,甚是隱秘之所。

    藍少紳方道:“我離開之後,聽說嚴先生身故了?”

    他所說自然便是嚴大淼,趙黼道:“不錯。”

    嚴大淼有功於社稷,白樘親請趙世決斷此事,只說無疾而終罷了,故而他之真實死因,世人均不曉得。

    趙黼也未曾親臨此事,幸而有個季陶然是知qíng人。

    藍少紳道:“嚴先生是不是死的蹊蹺?殿下可知qíng?”

    趙黼便把自己所知同藍少紳說明。藍少紳聽罷,面上似笑似傷感,道:“我原先便推測,嚴先生大概也是太極會的一員,如今聽了殿下所說,越發確信幾分了。”

    趙黼道:“這是為什麼?太極會又到底指的是什麼?”

    藍少紳垂著眼皮,終於說道:“天、地、玄、huáng,宇、宙、洪、荒,這兩句,分別是八個人,也是太極會的八位長老。”

    趙黼眯起雙眼:“都是何人?”

    藍少紳搖了搖頭,苦笑道:“我能確定的是,我是其中的‘玄’。”

    趙黼道:“天地玄huáng……你既然是其中一員,為何竟不知其他的都是何人?”

    藍少紳道:“我們每次碰面,都會掩飾各自的身份,同時頭戴面罩,說話之時亦改變腔調,太極會這般規矩,便是要杜絕八位長老私底下相互授受,彼此聯繫,在一些事qíng的決斷上有失公道。”

    趙黼皺眉看了他半晌道:“既然侯爺是‘玄’長老,也算是位列前茅,為什麼竟會選擇逃離京城?”

    藍少紳笑了笑,道:“我當初加入太極會,乃是機緣巧合,是以我雖然列位高,但從來極少出言決斷,早就引發其他人的不滿了。”

    趙黼道:“那你是如何加入的?”

    藍少紳眼神暗沉了幾分,低聲道:“正是因為內子……昔日遭遇的那件事,我目睹內子每日含痛度日,心中激憤難當,恨為何世間會如此不公道,常在外喝的大醉……一日,便有個蒙面人問我要不要入太極會,太極乃是黑白之象,太極會所做,便是黑白分明,賞善罰惡,絕不手軟,絕無姑息。我正苦悶無法,便答應加入。”

    後來,因為雲鬟介入藍夫人之事,yīn差陽錯解開了藍夫人的心結,藍少紳又手刃了那薔薇殺手,從此又得麟兒,他先前的那種偏激心態自然便起了變化……

    趙黼道:“那你方才為何說嚴先生也是其中一員?”

    藍少紳道:“嚴先生素來是世外高人的風貌,我又從未見過真面目,本不會疑心到他身上。只是聽聞他忽然亡故,時機很是巧合,不覺有些聯想。”

    藍少紳停了停,又道:“ 且方才殿下說的那黑白太極子,我也曾有過。而嚴先生身故之前所說的話……卻儼然是我在列會的時候曾聽過的語氣。”

    趙黼頷首,復問道:“這太極會,到底是正是邪?”

    藍少紳道:“只能說,很難用正邪界定。”

    趙黼道:“那他們為何要對你不利?”

    藍少紳道:“因為我已經不適合他們的會宗……”微微遲疑,藍少紳道:“我把這些跟殿下說知,已經犯了大忌,恐有殺身之禍。索xing再說一句也罷了,太極會看中的儲君人選,從來都不是太子跟殿下您,而是……靜王殿下。”

    藍少紳還未說出趙穆的時候,趙黼便已經猜到了。等他說出來後,心底如月下荒漠般寂靜。

    藍少紳凝視他:“據我所知,他們從很久之前,就已經開始為靜王殿下鋪路了。所以殿下您的存在……”

    趙黼的存在,只是攔路虎而已。

    太子趙莊的大祭辦完之後,雲州凜冬已至。

    是日,頭頂烈日炎炎,寒風卻如刀子似的刮過人的臉,一行三十餘人的駝隊,搖搖擺擺地進了大遼都城上京。

    第480章

    先前睿親王因料到趙黼會去雲州,故帶了屬下眾人亦往雲州,誰知才守了一天不到,就出了意外。

    原來遼國方面來了使者,遼國皇帝蕭西佐近來有些體弱,正派人來雲州jiāo涉,要急召睿親王回遼都。

    蕭利天原本想留在雲州找尋趙黼,然而遼使催的甚急,只好離開。

    因此在趙黼進雲州之後,蕭利天正急匆匆地趕回遼都去了。

    兩國議和後,這數月來,漸漸地有些行商之人,來往於雲州跟遼都之間,販賣些有利可圖之物。

    眼見時局穩定,很快便有些商貿繁盛之意,原本出雲州後便絕少客棧酒館等,這數月來,也頗添了幾處,成了一條有些規模的商道。

    上京的門口僚衛查過駝隊的來往路引,並隨行所帶貨物,見都是些絹絲綢緞等,並無差錯。

    那領頭的嚮導又偷偷地賄賂了一串珠鏈,兩錠銀子,當即便揮手放行。

    駱駝之上,趙黼撫摸著唇邊的那抹小鬍子,對旁邊藍少紳派了相助的那管事道:“我當這大遼會有不同,原來不過天下烏鴉一般黑。”

    管事陪笑道:“這也是慣出來的風氣,當初有客商來往的時候,因為查的十分緊,那些客商為行方便,便拿銀子等來賄賂,久而久之竟成了慣例。”

    此刻已經進了城,趙黼張目四顧,打量遼都風光。

    雖跟遼人打了十多年,這遼都上京,卻還是頭一次來到,卻見建築雄偉,街道寬闊,人來人往,商戶繁茂。

    大舜地勢遼闊,從南到北,風俗風物便有不同,趙黼是個縱橫天下的人物,不知見過多少天底下不同的光景,此番見遼都如此,倒也覺著稀鬆平常,若不是方才進城門時候那些士兵的打扮不同,還當以為是在大舜的某個地角呢。

    大遼建國百年,遼元帝因慕中原的人物出色、歷史悠遠、物品繁華等,故而統一西北諸族後,便下令學習漢話,久而久之,諸族的人幾乎都會舜國言語,各自族落的語言便式微了。

    如今來來往往的人群之中,除了偶爾有些聽不懂的西域波斯話等,十有八九都在說大舜言語。

    跟隨趙黼的這些人,雖扮作尋常客商之態,但卻都是他的近身三十六騎中人,以及幾個心腹,原本知道他要來遼都,雖不知有何所圖,卻都知道這是個虎xué,因此眾人心中都警惕緊張。

    如今見竟是這個模樣,倒是太平和樂,都各自意外詫異。

    畢竟趕了一天的路,風塵僕僕,那嚮導領著眾人來至相熟的客棧歇息。

    上京最寬闊的一條路叫做“開昌”,又命“御街”,用青石鋪路,足夠三架馬車並行無礙,街道兩邊,住家,店鋪,高樓,鱗次櫛比,是最熱鬧南來北往的遊人客商等均要經行見識的地方。

    這客棧便是大名鼎鼎的“開昌”客棧,因趙黼指明要在最熱鬧鼎盛的所在安歇,而這客棧,便是整個上京內最大的。

    來往人眾,臥虎藏龍,南音西語,應有盡有,上到朝中重臣,下到販夫走卒,隨處可見。

    這客棧是做慣來往客商生意的,更因為這數月客似雲來,比先前兩國jiāo戰之時的冷落大為不同,此刻又見大宗客人來到,底下的夥計們一個個喜不自禁,跑出來殷殷勤勤地迎著招呼,又拉駱駝去餵。

    趙黼等原先未曾進門之時,已經見這四層樓高的客棧,沿街而立,從外頭看雖大約只有舜都里雲鬟那“謝府”的占地,然而因樓高且寬,顯得十分壯麗氣派。

    眾人沐浴過後,又用了飯,因遼人漢化的很,遼都距離雲州又近,是以飯食上也並無什麼不妥當。

    次日,卻是雷揚跟剩下數人親自前來,卻是裝作販馬的客人,運了四十匹好馬進城來做“買賣”。

    守門的士兵見是這許多馬兒,個個膘肥體壯,便多問了幾句,也並沒什麼妨礙,進了城後,也歇息在開昌客棧內。

    這客棧有個後院,一應客官的馬匹牲畜,都分門別類地養在裡頭,照料的井井有條。

    兩伙在樓中碰了面,卻只裝作不認得的。

    吃了早飯,趙黼便帶了五六個屬下自去街頭上隨意閒逛,雷揚跟剩下幾個並不出去,只留心督促夥計照料馬匹。

    將整個開昌大道走了一趟,走到盡頭,卻見前方天青雲白,可見清晰的雪連山,一層層地鋪展向天邊,幾乎脈絡可數。

    而在山下,樓閣出外,卻是綿延而立的城池樓閣,——卻正是上京的皇宮所在了。

    趙黼瞄了幾眼,心裡正想著要再往前走去看看,便見一隊巡城兵馬從大道上緩步而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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