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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以才不顧一切地叫小廝去找周天水來商議。
那些線索,也是她捧著頭,拼命回憶想了起來的,已經傾其所有。
在她的印象中,這怪shòu饕餮不知從何而來,頻繁吃人,引發了種種的流言蜚語,正也如今世一般,有人暗中揣測,饕餮便喻示著當時同樣血洗江夏的世子趙黼……
至於這饕餮的下落,無人知曉,雲鬟所記憶的,便是他最後遇上白樘。
但自從白樘往後,這饕餮便不知所蹤,再也不曾現世。
倒仿佛,真的是上古神shòu,行蹤成謎般。
至於白樘……前一日,還有丫頭說他被怪物傷到,流血不止,仿佛要死了,但是後一日,又有小廝在念叨,說他原來無事,因此雲鬟也分不清,遭遇了饕餮的白樘,到底是有礙還是無事。
雖然說後來……白樘仍是平安地出現在世人面前,可是雲鬟仔細想想當時那種可怖的氛圍,總覺著,能遇見那樣連吃了五個人、所有京內的好手都奈何不了的饕餮,縱然是白樘,也絕不可能全身而退。
所以雲鬟思來想去,有些偏信前一種說法,橫豎叮囑周天水,讓她仔細轉告白樘,好歹是有備無患。
可雲鬟又怎會料想,恰恰適得其反?
這日,又下起了小雨,雲鬟撐著傘來至縣衙,手中還提著一包糙藥,旺兒在旁邊跟著,手裡捧著厚棉布包起的瓦罐。
興許是因為擔憂白樘的緣故,也許是著了涼,白清輝這兩日竟臥chuáng不起,請了大夫來看過,說是外感風寒,又有些鬱結五內,讓好生調養。
只是養了三天,仍是不見好,偶然聽聞縣衙里的小廝說起來,才知道清輝竟不大肯喝藥,飯也懶怠吃。
這日,雲鬟特意從藥館取了一副藥來,jiāo給底下讓去熬好。
到了臥房處,旺兒將瓦罐小心遞給雲鬟,雲鬟又說:“不用等我,中午我未必回去,你先回去就是了,傍晚再來接。”
當下雲鬟便抱著罐子,進了房中,卻見清輝正不知何時下了chuáng,搖搖擺擺地似要去倒一杯茶。
雲鬟忙上前攔著,讓他坐了,自己去摸茶壺,早就涼冰冰的。
雲鬟便道:“大人你稍等片刻。”
出門後本要叫人,誰知小廝竟不在跟前兒,雲鬟打量了會子,只得自己去了廚下,撿了個青花瓷碗,又取了個木勺,方匆匆地回來。
清輝正俯身在桌上咳嗽,抬頭見她一手握著勺子,一手拿著碗,瞧著有些古怪,不知究竟,便笑道:“你做什麼?”
雲鬟道:“聽說大人病了,奶娘就熬了點湯,大人先喝一碗。”
說著,便將瓦罐打開,果然是香噴噴地jī湯,又有些生薑當歸的味道。
雲鬟舀了一碗,嘴裡道:“這是補氣養身的,大人必然是前段時候勞累了。不如趁機略休息兩天,縣衙里的事務不必cao心,jiāo給縣丞他們去料理就是了。”
清輝接了碗,慢慢地喝了一口,因一路走來,已經沒那麼燙了,一口咽了下去,五臟六腑也仿佛有些熨帖,清輝便不做聲,只垂首喝湯。
雲鬟又見他身上穿著單薄,便去取了一件米huáng色的外袍來,給他披在身上。
清輝垂眸看了眼,手微微抖了抖,便將湯碗放下了。
雲鬟見他喝了大半碗,便輕聲道:“趁著熱,再喝一碗可好?這裡頭放了不少生薑枸杞,喝了後躺一躺,若是發發汗就更好了。”
清輝不答,只是眼眶有些泛紅。
雲鬟低頭看了兩眼,察覺異樣,心裡一時也不大好過,想了想,便道:“大人也別太憂心了,四爺未必會有事……不,四爺一定會無事的。”
清輝見她忽地說起這個來,知道她誤會了,卻也不解釋,只問:“怎麼說呢?”
雲鬟道:“總之你信我,四爺縱然會遇上點兇險,可終究是會化險為夷的。”
清輝方點了點頭道:“多謝。”
雲鬟趁機又舀了一碗湯道:“不用謝我,若真的有心,就再喝一碗。”
清輝笑笑:“好。”果然又舉手接了過來,手指無意間碰到她的,如碰到上好的羊脂玉,帶一點兒溫潤的暖。
清輝目光微動,望見那尾指上薄薄的鳳仙花染出的紅,那色澤淺淺地,偏如此動人。清輝不由道:“好看。”
雲鬟起初竟不知他說的什麼,順著目光看去,便笑說:“大人別笑我。”
清輝道:“鳳哥兒,私底下,別叫我大人……可好?”
雲鬟忙道:“自然使得,那該怎麼稱呼……仍叫小白公子?”
清輝沉默了片刻,道:“你就,叫我的名字如何?”
雲鬟怔了怔:“清輝?這……是不是有些太親昵了?”
清輝抬眸,雲鬟自知失言,便道:“我只是覺著,略有些逾矩。”
清輝道:“名字原本就是讓別人來叫的,只要叫著喜歡,如何稱呼都使得,何必拘泥?”
雲鬟方點頭道:“既然如此,以後……便叫……清輝?”
清輝不答,只低頭喝湯,很快地竟將一碗湯都喝光了。
雲鬟呆看著,竟見他的臉頰仿佛泛紅,知道是兩碗湯起了效用,忙道:“是不是覺著熱?這會子萬萬別再chuī風,快去chuáng上。”
清輝聞言,臉越發紅了,勉qiáng起身,回到榻上,還有些無所適從。
雲鬟仔細替他把被子扯起來,叮囑道:“大人忍著些兒,趁機發發汗,把那寒毒發出來就輕快了。”
清輝靜靜躺著,聞言才道:“你又叫錯了。”
雲鬟失笑:“好,清輝……不可說話了。悶頭髮汗罷了。”把被子給他拉起來蓋了頭臉,又將帳子放下,把桌上的碗、勺子等重新收拾,才拉上門而去。
到了廚下將東西放了,雲鬟自去公房,如此,一個時辰後,忽然有捕快飛奔而來,道:“典史,出事了!”
雲鬟忙問何事,那捕快啼笑皆非,道:“是徐爺出了事,也不知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傢伙,竟打了徐爺的悶棍兒,且將他的衣裳都剝了去,卸了雙臂,赤條條地扔在河裡呢。”
雲鬟聽聞,也是又笑又驚,本要親自去看,聽說“赤條條”地,就有些忌憚。因問:“出事不曾?這會兒撈上來了不曾?”
捕快道:“幸而徐爺很通水xing,不然這一會兒只怕就淹死了,已經撈上來了。”
雲鬟鬆了口氣,又問:“那知道是什麼人做的了麼?”
捕快道:“正是不知道呢,猜測是徐爺得罪過的人,可徐爺得罪的人多了去了,又有哪個敢這樣對他?不過奇怪的是……”
雲鬟又問怪在哪裡,捕快琢磨著說道:“徐爺倒是絲毫都不惱怒,被拉上來後,借了一件兒衣裳穿了,自己就去了。”
當時這幾個捕快因在街頭巷尾巡邏,聽說有人落水,不知端地,忙去查看究竟。
誰知卻見是徐沉舟在河面上載浮載沉地,大傢伙兒吃了一驚,紛紛跳下去,七手八腳撈了上來。
又見徐沉舟是那個模樣,知道多半是遭人報復了。因畢竟曾是“前捕頭”,徐沉舟素日又不薄待他們,所以捕快們雖然驚笑,卻仍義憤填膺道:“是哪個混帳不長眼的,敢這樣對待徐爺?兄弟們即刻給徐爺報仇!”一邊兒給他接骨,又忙從路邊住家要了一件衣裳。
徐沉舟痛的色變,卻似笑非笑說道:“還是不用了。”
捕快們知道他的脾xing,絕不是個“與人為善”的xingqíng,若是吃了虧,勢必要十倍奉還回來,因此聽了這輕飄飄地一句,都甚是詫異,有那聰明的便道:“必然是徐爺知道那人是誰,想自己動手呢?倒是輪不到我們了。”
徐沉舟面色有些古怪,笑道:“行了,你們趕緊回去吧,今兒之事就當從未發生就是了。”
眾人見他如此,摸不透如何,只得散開,背地裡卻當是一件奇事來說。
雲鬟聽了,也覺詫異,笑說:“倒是什麼人如此大膽,敢作弄徐爺呢?”
捕快道:“徐爺不肯說,我們也不敢就問,倒是罷了。”
因見雲鬟一個人在此,便問道:“大人可好些了?”
雲鬟才想起白清輝來,當即回去,卻見仍是關著門,入內查看,見清輝已經露出頭臉,臉色卻比先前略潤澤了些,仿佛正酣睡。
雲鬟見狀,便躡手躡腳出來。
還未回公房,就見四五個捕快從外回來,因招呼雲鬟道:“典史用了中飯不曾?”
雲鬟道:“尚未,各位哥哥才回來呢?”
捕快們道:“正是的,我們算是早的,霍捕頭他們還在外頭呢。”因近來仍有些鬼刀殘餘黨羽作亂的消息,因此霍城竟十分警惕,日夜巡邏不止。
捕快們方才從外頭回來,路上隨意買了點吃食,當下就在院子裡擺開,又請雲鬟過來同吃:“典史若不嫌棄,同我們略用一些。”
其中一個便倒了一杯酒道:“典史嘗嘗看這新的竹葉青。”
雲鬟想到自個兒吃桂花酒都醉,哪裡敢嘗這個,笑道:“使不得,好意心領了。”同他們推辭了兩句,便自回了房。
半個時辰後,清輝方醒了,人果然比先前清慡jīng神了些,當下雲鬟才又陪著他吃了中飯,又叫他服了藥。
不覺一日將過,雲鬟將出衙門之時,不免又叮囑了清輝兩句,只讓留意身子之類,清輝答應,送她出了書房。
此刻夕照明滅,暮光暗暗,院子裡幾棵玉蘭樹零零散散地開著花兒。
清輝目送那道身影從小徑穿過,自廊下轉出,直出了角門。
他又站半晌,才回到書房裡。
且說雲鬟將出縣衙,卻聽見旺兒的聲音從旁邊門房裡傳出,道:“今兒也不知是怎麼了,跟中邪了似的,一個兩個的都往水裡掉。”
雲鬟走到門口,往內看了眼,旺兒見狀,忙跑出來迎著。
雲鬟便問道:“你方才說什麼中邪?”
旺兒道:“正要跟主子說呢,方才我來接主子路上,不知怎麼的,像是被鬼推了一把,整個人便掉進河裡了。——身邊兒明明沒有人。”
雲鬟笑道:“怕是你的腳滑了。”
旺兒道:“興許,只不過我腳滑就罷了,如何衙門裡頭幾個捕快哥哥今兒也都失足掉了水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