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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陶然忍著淚,笑道:“我最聽妹妹的話,先前你不叫我死,我就不敢死,你瞧,這不也是好端端的麼?”又打量雲鬟的額角:“傷的可重麼?”
雲鬟道:“只蹭破了一點皮兒,不礙事。”
季陶然道:“都怪我沒有好生護著妹妹,讓你平白受這許多苦。”
雲鬟無法作答,低著頭,淚已紛紛落下,季陶然忙道:“你別哭,我不是有心惹你哭的,你傷的這樣,再哭,必定要頭疼。”
他們兩人在內說話,外頭三人都聽得分明,阿澤便走進來:“我說不讓你這會兒見,你偏要這會兒,兩下都不安生,還是我帶了她去,你自在養傷妥當。”
季陶然哪裡肯:“才來怎麼就走,多陪我一會兒。”
阿澤道:“你自然是傷者,可她也是傷者,難道讓她在這兒伺候你不成?再說,將軍府的人只怕立刻又來,撞見了反而不好。”
季陶然這才嘆了口氣,又叮囑:“妹妹,你別只顧擔心我,務必要養好身子。”
果真被阿澤說中了,眾人才離了季陶然,後腳就來了兩個人——竟是崔印跟羅夫人,羅夫人的眼睛更是紅腫起來,邊走邊拭淚,也是聞訊來看望季陶然的。
四個正在廊下,雲鬟一眼看見,心裡暗驚,忙低下頭去。
阿澤忙擋在雲鬟跟前兒,清輝跟蔣勛也知機,虧得三人都比雲鬟高大,當下遮住她,悄悄便自角門退了。
正來至後院,就見巽風跟任浮生兩人尋來,看見他們四個在一塊兒,任浮生便笑說:“我們方才去探望鳳哥兒,豈料不在房中,原來是給你們拐去了。”
巽風走過來:“你的傷不輕,怎麼就隨意出來亂走了?”又看她眼睛帶淚,便道:“去見過季陶然了?”
雲鬟應了,巽風道:“方才侍從熬了藥,找不見你呢,快回去罷,不可掉以輕心。”
當下清輝跟蔣勛兩人先離去了,阿澤因要跟著,也道了別。只巽風跟任浮生陪著她回到房中,果然侍者在門口探長脖子看呢,見回來才放了心,忙把藥送上,雲鬟照舊服了,雖極苦,卻也只是默默皺眉,並不言語。
巽風端了水來給她漱口,任浮生看著巽風擔憂之色,不由說道:“我們巽風哥哥,從來不肯多管閒事,這是怎麼了。”
巽風也不理他,任浮生托著腮,又笑看雲鬟,竟道:“難得,我,巽風哥哥,阿澤……我們這幾個都認得你,還都喜歡你。”
雲鬟一怔,巽風咳嗽了聲:“你又瞎說什麼。”
任浮生道:“哪裡瞎說了,先前阿澤還跟我抱怨,說鳳哥兒若是男孩兒就好了,可以同我們一塊兒跟著四爺……只不過我想,是男孩兒就不好玩了,一堆男的扎在一塊兒,未免無趣。”
巽風見他越發說出好聽的來,便道:“你再瞎說,我告訴四爺了。”
任浮生笑道:“我不過隨便磨牙罷了,巽風哥哥,你怎麼只見新人笑,不聞舊人哭,看見鳳哥兒好,就一味護著,反來踩扁我。”
巽風哭笑不得,有些擔憂地看雲鬟,卻見她仿佛出神,並未聽見似的。
巽風因擔心任浮生再亂口舌,又想雲鬟好生歇息,正要引他離開,忽然見外頭又有一個人來到,竟是趙黼。
昨兒趙黼雖硬是跟著來到了刑部,但畢竟又給晏王妃派人叫了回去,原來白日裡趙黼匆匆出府後,晏王妃不知所以,細問,卻才明白是因小鳳子跑出去之故,倒也不以為意。
誰知一整天兒不見人回來,漸漸向晚,派去打聽的小廝回來說,是在刑部有事絆住了。
晏王妃知道趙黼是個閒不住的xing子,只以為他又遇上什麼“奇案”胡鬧而已,這才勉qiáng按捺。
誰知越來越夜,晏王妃便有些心慌,催了許多人去叫他回來,卻打聽說竟出城去了,一時晏王妃的心也吊在嗓子眼兒上。
終於人回來了,來不及等他去請安,便忙出來看。
趙黼因見身上亂糟糟地,怕給晏王妃見了擔憂,便自回房中yù先洗漱整理,誰知才換下外袍,臉還沒有洗,人已經來到。
因為他抱著雲鬟之故,身上手臉都沾了血跡,雙手更滿是泥土,晏王妃一看,魂不附體。
趙黼忙開解,又叫丫頭打水洗過,晏王妃細查,見他只手上略有些擦傷,其他都無礙,才放下心來,又問他到底去做什麼了,小鳳子又是怎麼回事,趙黼含糊搪塞過去。
幸虧晏王妃並不在意這些,且趙黼又無礙,王妃握著他的手,半晌嘆了聲道:“原先你不回來,我還不信你是去查案的,還以為你是白日裡受了氣,故而不肯回府呢。”
半日半宿的驚魂,趙黼早忘了白日的事:“受什麼氣?”
王妃道:“自然是那沈家姑娘的事。”
原來自打趙黼說了那句話,沈舒窈匆匆告辭之後,晏王妃細細尋思,總算品出些意思來,不由暗中生惱。
她雖有心跟沈相府搭上姻親關係,然而只因她看得上對方罷了,誰知沈舒窈竟是那個想法……且不論趙黼是從哪兒知曉那句話的,只看沈舒窈當時的反應,竟仿佛是真。
趙黼在晏王妃心中向來是個一等一的,因此自要選個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來配,不想沈舒窈竟這樣不識抬舉,怎不讓王妃又氣又惱,又暗暗懊悔,替趙黼委屈。
因此王妃道:“黼兒,這沈家的女孩兒既如此,不要也罷,我必要再給你尋一個更好的。”
不料趙黼聞言,忽然說道:“母親,孩兒心中……已經有了心儀之人了。”
第138章
且說晏王妃聽了趙黼的話,大驚,忙握住手問道:“黼兒,你這話當真?”
趙黼笑道:“這是孩兒的終身大事,難道好跟母妃扯謊不成?自然是千真萬確。”
晏王妃滿心震動,驚喜jiāo加,無法形容,飛快想了想,急忙又帶笑問:“那、那到底是哪家的女孩兒?母妃可是見過呢?”
趙黼搖頭道:“母妃還尚未見過她。”
晏王妃有些失望,又追問到底是誰家的。
趙黼一本正經道:“她如今不在京城呢,過幾日才能回來……母妃只別追問,等她回來了,我再同您仔細稟明。”
晏王妃不由一怔。
趙黼的親事,自是王妃心底的頭等大事,本以為他畢竟年紀還輕,從來軍中歷練,又是個鎮日舞刀弄槍的不羈xing子,之前跟他說起親事,還一臉無謂呢,他心裡哪裡會有半點兒女之事?因此王妃反更著急,想快些給他張羅一門得意的妻室,也好收斂心xing,穩住根基,開枝散葉。
誰知道好容易看中個沈舒窈,又反而是個那樣表里不一似的人物。
此刻聽說趙黼有了相中的人家,倒是一掃先前低郁之qíng,晏王妃驚喜之餘,忽地又有些懷疑起來:畢竟此前也從不見趙黼透露隻言片語,或者言行舉止里流露出幾分。
如今在這個關頭上,忽然無中生有似的冒出個“心上人”來,倒不知是哪家女子,會令這野馬也為之降服了。
又見他不肯承認,王妃便狐疑問:“黼兒,你總不會是敷衍我的呢?”
趙黼無奈,便道:“好罷了,我好容易有個喜歡的人了,您怎麼又不信?”
晏王妃不依道:“那你好歹跟母妃透個消息,到底是誰家的女孩兒?母妃心裡也有個數呢。”
趙黼有些為難。此刻他不提崔家,倒不是為別的,只因先前他把雲鬟拘在身邊兒,只當是書童小鳳子……晏王妃是過目了的。
原本他並沒有就想如此急促說明,可是心裡……實在是按捺不住了,又加上晏王妃因沈舒窈的事qíng不快,是以才忍不住明說出來。
可是倘若這會子說是崔家的女孩兒,晏王妃答不答應卻在其次,以她的xingqíng,只怕立刻就要找由頭去見雲鬟是何等樣兒人。
若是見了雲鬟,認不出是“小鳳子”倒也罷了,倘若立刻認出來,又將怎麼樣?
是以趙黼有這樣一則顧慮。
晏王妃見他有沉思之狀,心頭轉念,退而求其次道:“那你、你倒是怎麼看上人家兒的?這樣總可以說了呢?”
趙黼見問,眼前一時閃過許許多多雜亂的場景,竟不知從何說起,可在許多場景之中,卻有一幕,飄飄揚揚出來——正是在鄜州的葫蘆河畔,他跟雲鬟兩個在大柳樹底下並肩而坐,前方是小虎子狗兒他們嬉水捉魚,雲鬟凝視著河中,見狗兒捉了一條極大的魚出來炫耀,卻又因一時不留神,讓那魚跑了,她不由揚首笑了起來,那爛漫開懷的笑容,似落滿細碎陽光的清澈眼神……
原來……原來如此。
“大概是從……很久很久之前,”心底的愉悅忽然夾雜了一絲淡淡的苦味。
趙黼垂首,低聲又道:“母妃……不要問了。”
且說刑部之中,巽風見趙黼來到,不免想到昨晚雲鬟那句“你別離了這兒”,一時便看雲鬟如何。
卻見她神色淡淡,並不見驚懼惱怒等,倒不知昨晚上趙黼究竟怎麼了,才引得她那樣張皇失態。
趙黼著一襲淺天藍兩肩繡團雲紋袍服,袖口微揚之時,隱約露出淡粉色的里子,顯得神清氣慡,眉眼風雅,讓人眼前一亮。
見三個人都在,他便微微挑眉,卻也沒說什麼。
這會兒巽風跟任浮生起身行禮,任浮生看他如此打扮,若不知底細的,必以為是個風流紈絝,便笑道:“世子如何來了?怎麼像是滿面chūn風一樣,可有什麼好事兒麼?”
趙黼含笑道:“你想知道?偏不跟你說,看急不死你。”
任浮生本是打趣,聽這話,倒好象果然有事,還要再問,巽風攔著他,道:“世子來此可是有事?”
趙黼走到桌旁,撩袍擺坐了,嗤之以鼻道:“你們刑部有好的引著我呢,我這樣喜歡往這兒跑。”自打知道行驗所的典故,刑部於他而言便像是禁地一般了,等閒哪裡肯登門。
巽風知道他話外之音,就看雲鬟的意思。
不料趙黼又咳嗽了聲,拿腔作調道:“兩位在這兒半晌了,還是各人去做各人的正經事兒去吧,讓六爺要跟書童說幾句話。”
雲鬟見巽風有擔憂之意,便起身行禮,巽風見狀,才同任浮生去了。
剩下兩人在房中,雲鬟只站在門口,也不靠前,也不落座。趙黼回頭瞥她,道:“你是門神麼?杵在哪兒是做什麼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