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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鬟見瞞不住,只得勉qiáng一笑道:“方才不留神跌了一跤。”
崔印皺眉上前,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了一番,見除了渾身濕透之外並無其他傷處,這才道:“跌到水裡了麼?”因見她臉色發白,便道:“可有叫他們準備熱水?先洗一洗,免得受了寒氣。”
雲鬟道:“已經去了,父親不必擔心。”
崔印嘆了口氣,自拿了條巾子,便給雲鬟擦頭上的水,道:“這莊子裡只一個小丫頭,自然不頂用的,跟我來的兩個,和胡嬤嬤那兩個,你隨便要哪兩個都成,先湊合著用就是了,等回了府內,再給你派更好的。”
雲鬟低著頭任憑他動作,輕聲道:“不必了,是我不叫露珠兒跟著的,跟她不相gān。何況別的丫頭我也用不慣。”
崔印笑了笑,垂眸覷著她的神qíng:“果然你在這裡住了兩年,xingqíng也有些變了……是了,原先你出去之時,有個少年來找過你,說是叫什麼趙六的,他卻是什麼人?你們很是熟稔麼?”
雲鬟並不知趙六來過莊上之時,聞言皺眉道:“趙六爺是附近鄜州軍中之人,原本只跟他有過兩次jiāo際罷了,其實很不熟。”
崔印饒有興趣地問道:“哦?這少年很是狂傲不羈的模樣,看來卻對你另眼相看……到底是什麼jiāo際呢?快些告訴為父。”
雲鬟聽崔印很是待見趙六似的,心中已經不快,更加很不願重提舊事,然而自不好一口回絕,便掂掇著道:“說來,都是鄜州城的公務相gān……”
正說了一句,外頭露珠兒來到:“姑娘,水好了。”
雲鬟如釋重負,當下不說,崔印便也笑道:“好了,且去洗澡罷,回頭再跟父親細說。”
崔印最是個愛好新奇的xing子,又因對趙六印象深刻,雲鬟且是他的女兒,故而他一心想知曉到底趙六跟雲鬟有何gān系。
可只因雲鬟畢竟年小,那湖水又涼,雖是洗了澡也喝了薑湯,卻到底是病了,竟一連兩日不能起身。
這一天,崔印正有些百無聊賴,忽地外頭報說鄜州知縣huáng誠來訪。
崔印聞聽歡喜,原來他在京內也曾聽聞huáng誠“斷案如神”的傳說等話,這一次來到鄜州,本也想著定要抽空去拜會的,不料還未登門,這人卻自己找上門來。
崔印自以為huáng誠必然是不知從何處得了消息,故而特意來拜會他的,因此大喜,忙叫傳,自己也一整衣襟,就走出廳來相迎。
不多時,果然見到一個身著便服的青年人走了進來,雖衣著簡樸,但面容甚是俊秀,氣質也叫人舒服。崔印是最愛結jiāo朋友的,見huáng誠人物如此,心裡先喜歡了三分。
huáng誠正走間,抬頭見一人站在廳門處,打扮的甚是jīng致,頭戴玉冠,頭髮一絲不亂,身著雲紋縐紗袍,手中握著一柄泥金摺扇,眉目如畫,唇角含笑。
huáng誠忙走前幾步,遙遙地先行禮道:“不知崔侯爺駕臨鄜州,有失迎迓。”
崔印把摺扇一收,將huáng誠虛虛扶起,道:“不必多禮,本侯早聽聞huáng知縣大名,原本還想改日去拜會呢,不料今日有緣得見。”
當下便請了廳內敘話,huáng誠因知道崔印京內出身,因此並不隨意,只規規矩矩應答罷了,略寒暄兩三句,便道:“我因聽聞鳳哥兒病了,不知如何了?”
崔印因huáng誠對待自己很是拘謹,且也不算熱絡,正心中疑惑,猛然聽了這句,又看他滿臉關切之色,崔印便試著問道:“huáng知縣,莫非是來探望阿鬟的?”
huáng誠被他如此一問,忙站起來道:“是下官來的唐突了,只是……因擔心鳳哥兒病qíng之故,還請侯爺恕罪。”
崔印見huáng誠誤會了自己的意思,便忙笑著招呼道:“且坐,本侯並無責怪知縣之意,只不過……本侯並不知阿鬟跟huáng知縣也有些jiāoqíng呢?”
如此一問,huáng誠便把雲鬟曾相助自個兒破案之事,跟崔印一一說來。
如此一來,便說了一個多時辰才罷。
huáng誠卻是個極有分寸之人,他雖極喜歡雲鬟,但畢竟有些事qíng說出去……只怕常人不信不說,還會以為怪異,就算崔印是雲鬟的生身父親……也是初次相識,摸不清他的脾xing如何,而“jiāo淺言深”自是大忌。
故而huáng誠並不提雲鬟曾點破他跟陸本瀾之事,只把青玫之死,城隍案,袁家案……撿要緊的說了一回。
huáng誠畢竟是中過科舉的,口才自也了得,經他說來,便並不顯得過分古怪,只著重說雲鬟小孩兒心細聰明,才幫了他破案罷了。——讓人聽著也容易信。
崔印對這些自是聞所未聞,如今聽huáng誠親口道來,自聽得津津有味。
直到huáng誠說罷,崔印擊掌讚嘆,眉飛色舞說道:“痛快,痛快!今兒親耳聽huáng知縣說來,才算解了我數月來的心頭疑惑,huáng知縣破案破的果然好,換了別人也不能的……怪不得京內許多大人盛讚呢。”
huáng誠忙道“不敢”,不料崔印又笑了兩聲,因若有所思道:“至於阿鬟麼……”他笑而不語,手中摺扇展開又合起來,最後搖了搖頭,笑嘆道:“我原本以為,白四爺的小公子已經算是個最古怪的孩子了,不想……我的阿鬟也竟是這樣出人意料。”
huáng誠正說的有些口gān,才啜了口茶潤喉,忽地聽崔印口中冒出“白四爺”來,他便顧不得吃茶,忙放下茶盞,抬頭問道:“侯爺所說的‘白四爺’……可是如今貴為刑部侍郎的那位白大人?”
崔印回眸笑看,道:“除了他,誰還能受得起本侯叫一聲白四爺呢?”
huáng誠心中竟有許多話,一時撿不到先說哪個,就問:“那、侯爺說的‘白四爺的小公子’又是何意?”
崔印眼底笑意更勝,扇子輕敲手心,點頭道:“huáng知縣方才話中對阿鬟多有讚賞之意,然而你有所不知……說起來這位白家小公子,竟比阿鬟還更厲害許多呢!”
第48章
永寧侯崔印是個不折不扣的世家紈絝子弟,因早早兒地襲了爵,仗著侯府有些家底兒,京中人脈亦佳,故而並不求十分上進。
且也因家中長輩嬌慣,因此崔印自少年時候起,便只愛嘲風弄月,斗jī走犬,並不在仕途之上用心。
幸而他人生得出色,又也並非全然糙包,腹內自有幾分才氣,談吐風雅,故而在京中也頗吃得開,也結jiāo了好些世宦子弟。
崔印是個閒不住的xingqíng,也算是京內的“萬事通”了,但凡有些奇聞異事,他定要打聽清楚不可,提起一件事來,幾乎沒有他不知道的。
此刻崔印對huáng誠所說的,卻正是白清輝窺破蔣統領死因暗藏玄機之事。
那日,白清輝因跟白樘來至兇案現場,一眼看出死者並非如仵作所說死於心絞痛,可他因天生暈血之症,便當場昏厥過去。
白樘見狀,便叫人把白清輝先送回了府中,他自己卻留在現場,又細細勘探過後,便問道:“當時陪著喝酒的那小妾在何處?”
副手當即往偏房處,把那妾室傳了來,白樘抬眸看去:卻見此女身著柳綠色縐紗衣,水紅綾子裙,顏色十分醒目,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年紀,瓜子臉,杏兒眼,神態之中帶幾分嬌媚之意。
只仿佛因受了驚嚇,臉色微白,眼中濕潤,正是死者的妾室,宋姨娘。
那公差道:“這是刑部的白侍郎,你且認真答話。”
宋姨娘怯生生抬頭,看了白樘一眼,見面前的大人雖生得絕好,怎奈氣質里透著一股不怒自威,冷冷然竟叫人不敢直視,便忙又低下頭,答了一聲“是”。
白樘道:“你且仔細把當時qíng形再同我說一遍。”
宋姨娘因避開白樘,目光亂動,猛然看見地上屍首,那雙眼便直了直,臉色越發白了,哆嗦著:“妾身方才、方才已經說過了……”
白樘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,又道:“你只管再說一次。”
宋姨娘張了張口,卻竟說不出話來,半晌,才顫聲又把當時的qíng形說了一遍,因道:“大人今日興致頗高,就叫奴家安排了酒席,都是他愛吃的……起初還好好的,喝了兩杯胭脂紅之後,就有些醉了,妾身便扶他安歇……因中途有事走開,回來之時,便聽見屋內大人高叫了幾聲,跑進來看時候,卻已經是、是這樣了……”說到此處,便掏出帕子拭淚。
白樘聽著,他身邊兒自有書記將宋氏所說都記錄明白。
宋姨娘正說罷,卻聽得外頭有些爭執之聲傳來,白樘問道:“是何事?”
外面跑來一個公差,道:“是蔣夫人來到,因被攔了一攔,便鬧嚷了起來。”
白樘道:“放人進來。”
公差轉身出外,不多時,果然有個中年美婦帶著兩個小丫頭來到,還未進門,見屋內這幅模樣,便驚得魂飛九天,終於踉踉蹌蹌地撲跌跪在屍體身旁,猛然又看見額角處開了血dòng……蔣夫人瞪大雙眼,似嚇得呆了,旋即才大哭起來,兩個丫頭忙一左一右將人扶住,見狀卻也各自驚懼。
白樘一言不發,只在旁靜靜看著,卻見這婦人雙目哭的赤紅,神qíng哀傷且又悲憤。
蔣夫人被丫頭勸著,好歹停了下來,卻又看向屋內,當目光看見宋姨娘之時,便咬牙切齒,竟甩開那兩個丫頭便沖了過來。
旁邊的公差要攔住,卻晚了一步,蔣夫人早狠狠地一把攥住宋姨娘,竟不顧一切地罵道:“你這黑了心沒天良的婊子!平日裡làng三làng四的就也罷了,橫豎老爺慣著你,誰知竟越發慣的你這樣毒心,必要致他於死地不可?”說著便抬手,下死力地打向宋姨娘頭臉上。
宋姨娘渾身發抖,舉手亂擋:“太太饒命,不是我……原本是喝著酒,就犯了心絞了。”
蔣夫人回身一指屍體,道:“你瞪大眼睛看看,這是個犯了心絞的模樣?你到底是怎麼害了老爺的?我必要你賠命!”
這會兒公差因把蔣夫人攔住,因要抬走死者屍身。
蔣夫人定了定神,指著宋姨娘道:“如何不把這賤人綁起來?”
白樘看到這裡,才道:“蔣夫人說是宋姨娘害了統領?”
蔣夫人轉頭,她自然是認得白樘的,方才因進來的匆忙慌張,竟未曾留意,此刻見白樘也在,不由一怔,旋即拭淚,斂容行禮,說道:“我當是誰,原來是刑部的白大人,此事白大人親自出馬就更妥當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