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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那城門官見他yù出城相見,忙勸阻道:“世子且慢,就算要接見他們,也不必世子親自出馬,遼人狡獪,倘若包藏禍心,想伺機動手,又如何是好?”

    趙黼道:“無事。他們這幾個人,能反了天麼?再說若有伏兵,斥候早就報知了,這幾個人不成氣候。”

    城門官道:“雖如此,仍不可大意,世子不要跟他們過於接近,我叫伏兵守在城門處,若有不妥,即刻救援。”

    城門官如此,倒不是怕了遼人,而是趙黼身份委實非同一般,因此半分疏忽都不能,何況面對的是常年勁敵,必要嚴加防範護衛為上。

    趙黼下了城,翻身上馬,吩咐開城門,帶了左右四名副將縱馬而出。

    遠處的遼人使者見他在馬上,鎧甲鮮明,耀武揚威,雖看著年輕,卻偏一股銳盛之氣,凜凜烈烈,幾乎叫人無法與其直視,一時目眩神迷,心生仰敬之意。

    趙黼帶著幾位將官,同遼使之間隔著四五個馬頭停住,他握著韁繩,也掃視對面遼人。

    卻見這隊使者,深入大舜地界,又有些勢單力薄似的,但人人背箭挎刀,皆有qiáng悍之意,並不見任何畏縮懼怕之色。

    趙黼同他們對手多年,自然知道,這幾個人看似平常,但身形彪悍,訓練有素,頭上所戴的帽子上,都cha著一根金色鷹羽,卻正是遼國負責護衛國主的金雕神衛。

    金雕衛是負責遼國皇帝近身侍衛,箭術,馬術,身手都是一流之選,不管是遠襲還是近便jiāo鋒,皆能應付得當。

    趙黼雖跟遼人jiāo手過無數次,但是金雕衛卻還是頭一次對上,且是這樣近的距離。趙黼端詳著,心底不由暗暗地把這些人跟自己身邊兒的三十六騎相比較,判斷優劣得失。

    此刻那使者捧著國書,道:“晏王世子殿下,這是我國國師的手書,還請過目。”打馬往前,便要jiāo付。

    杜雲鶴迎上接過,仔細看了一眼,又特意展開,見其中並無機關毒藥等物,才轉身呈給趙黼。

    遼國眾人見狀,個個面有不忿之色。

    趙黼瞥他們一眼,也不理論。垂眸飛快地掃了一回,面露詫異疑惑之色。

    將這一道手書jiāo給杜雲鶴,趙黼抬頭看向眼前之人,道:“你們這是……要議和?”

    趙黼身邊幾位將官,本也都人人抖擻jīng神,盯著對面遼人,嚴陣以待之中。

    驀地聽了這句,也都人人意外,面面相覷,雖聽在耳中分明,卻仍是不能相信。

    兩撥人馬孤零零地對峙雲州城下,竟不知現在是如何之局。

    京城,大理寺堂上。

    話說晏王趙莊一句說罷,在場的眾人,也都是恍然如夢,匪夷所思。

    胡少卿跟梁御史早上前扶著晏王殿下,請他復又落座。

    梁御史惶恐問道:“殿下是怎麼了,想必是頭風發了?乃至於語無倫次?”

    胡少卿看他一眼,然晏王畢竟面帶痛色,便道:“既然王爺舊疾發作,速請太醫來。嗯……殿下身子不適,不如改日再審?”

    話雖如此,兩個人卻都不約而同地回頭看向白樘,唯他馬首是瞻。

    堂上一刻沉默,繼而白樘道:“既然兩位大人都如此說了,今日且暫時到此。請晏王殿下好生歇息休養。”

    兩人如釋重負,不敢怠慢,忙忙地攙扶著晏王外出。

    雲鬟目送晏王去後,不由回頭看向白樘,卻見他正同主簿在說什麼。

    主簿猶豫著遞過一張紙,正是當堂的供狀,白樘看了一眼,點了點頭。

    將供詞jiāo給主簿,白樘抬眸,同她目光相對,略沉默之後,他道:“也請謝主事暫回。擇日再審。”

    雲鬟下堂往回,心事重重,正走間,見白清輝跟季陶然雙雙而來,道:“王爺怎麼了?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王爺方才忽然頭疼發作。”又把晏王忽然莫名說出那一句的事同兩人說知。

    清輝道:“你可記得我跟陶然所推的話?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是。”

    清輝道:“你覺著如何?”

    雲鬟長嘆了聲,道:“我信你們推說的了,只不過方才殿下說了實qíng,此事尚書大人已經記錄在案,只怕他以後便要往這上面追查。雖說有你們的推測,可若無真憑實據,這罪名不免還落在晏王殿下頭上。”

    季陶然道:“這兩日我翻看嚴先生留給我的冊子,倒也找到有關這種‘攝魂術’的案例,不過並不是在京內,是在雲貴地方,乃是一名婦人用此術,遣一名無辜之人替她殺了其夫,那人被捉拿現行,醒來後兀自不知自己為何如此,只說是被鬼迷了……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那後來又是如何窺破的?”

    季陶然道:“所謂‘多行不義必自斃’,又說‘擅泳者溺於水’,是這婦人忽然得了失心瘋,竟自說出來了,眾人雖聽聞,卻並不以為真,只嚴先生覺著此術是可行的。且記載說:就讓人如同睡夢之中般,做出種種自己都不知的事來。”

    嚴大淼畢竟浸yín刑獄幾十年,天下各地的奇異案例,幾乎都經手或者聽聞,不免有幾件兒類似“攝魂術”的案子,皆都記在密冊之中。

    清輝道:“若是知道所用的法子,或許可以追根究底,不知這術是如何實行的?”

    季陶然皺眉道:“我格外仔細翻看了幾本,才勉qiáng得了些線索。據說要設定一個開始,跟一個結束的標記。”他說著,便指著欄杆外一枝冷梅,道:“比如我是施術之人,想要對你實行攝魂,便誘你看著此花枝,你雖無知無覺,但已經中了我的術,以後這花枝再現的時候,你便會心神皆失,只不知不覺地按照我的吩咐行事。”

    清輝跟雲鬟各自暗吸冷氣,一則覺著此事詭絕,二則十足棘手。

    雲鬟道:“既然如此,那麼對王爺施術的人,必定是跟他照面過的。”

    清輝道:“不僅如此,照你的話,那晚上王爺前一刻還好端端地,忽然之間又動手發難,照這般說來,那施術的人,豈不正在眼前?”

    三個人都有些悚懼,清輝跟季陶然就看著雲鬟:“你是最清楚的人,那夜除了你,王爺,還有崔鈺,又有什麼人在場?卻能於那間不容髮之間,對王爺動手?或者一定有第四個人,是你、我……眾人都忽略了的。”

    雲鬟聞聽,若有所思地走開兩步,便想起方才在堂上,白樘吩咐將那夜案發重演的時候。

    本該留在裡間的她,提前一步出了房門,所以眼前所見,本該是她並未見到的。

    那時候晏王吩咐了崔鈺,崔鈺答應,本要起身退出,可是就在那一刻變故突生,晏王……

    雲鬟回頭道:“王爺的刀子……”

    清輝道:“那兇器?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王爺身邊並無兵器,那刀子是從何而來?”

    抬手在太陽上輕輕按住,雲鬟回想當時,晏王,崔鈺,兩人所處的位置,以及那一刻,書房內的各色陳設,桌椅箱籠,燈盞帷幔……一一出現眼前,栩栩如在。

    雲鬟逐一打量過去,此刻,她雖是觀察者崔雲鬟,卻也似是晏王,崔鈺。

    剎那間分做三方,彼此相看,互相凝視。

    忽然“崔鈺”道:“此刻我已經要告退出去了,王爺在這時侯,忽然動手殺我。”

    “晏王”則道:“我突然動手殺人,只不過兇器從哪裡拿出的?”他左顧右盼,又摸了摸身上,各處都無。

    兩個人無奈地看向雲鬟。

    雲鬟忽然說道:“在桌子上。”

    隨著她一聲提醒,“晏王”跟“崔鈺”兩人,也都轉頭看向旁邊的桌子。

    桌子就在晏王身側,那裡本是空空如也,然而隨著雲鬟一句話,就在晏王手邊兒上,竟緩緩地憑空出現了一把兇器。

    “晏王”盯著看,點頭道:“不錯,就是它了……正在舉手就可以拿到的地方,握在手中,即刻殺人,正好讓對方一點反應都沒有。”

    “崔鈺”道:“王爺站著的方向,擋住了刀子,我也並不會留意。本也沒防備王爺,如此忽然發難,自然是死定了。”

    說話間,“晏王”驀地抬手,竟拿起刀子,用力戳向崔鈺胸口。

    就在生死一剎——白清輝忽然走了出來,道:“等一等。”

    “晏王”“崔鈺”兩人停手,齊齊看向白清輝。

    清輝道:“按照陶然所說,這時侯,該有個觸發王爺之物……畢竟先前他還好端端地,若沒有接收到幕後者的指令,怎會貿然殺人?”

    “晏王”滿面茫然,道:“我的書房中,又有什麼觸發之物?”

    “崔鈺”哼了聲,道:“你連刀子都準備好了。還有別的東西也不足為奇。”

    旁邊雲鬟道:“刀子只怕不是王爺所備。”

    “崔鈺”啐道:“不是王爺所備,難道是你準備的?”

    雲鬟卻正色道:“不是我,也不是王爺,是第四個進過這房間的人。”

    季陶然道:“哪裡還有第四個人?”

    白清輝若有所思:“你知道誰是第四個人了?”

    “晏王”,“崔鈺”,白清輝,雲鬟,一塊兒轉頭看向門口。

    隨著雲鬟目光,掠過那”無“風而動的帳幔,看見那原本該緊緊掩起的書房門扇,竟微微地有一道fèng隙錯落。

    冷寂夜風,幽幽送入,雲鬟定睛細看,卻見那門fèng之中,有光詭譎。

    竭力凝神,畫面一層層在眼前清晰,那是……一隻森然凝視的眼!

    渾身寒意滋生,雲鬟身不由己地走了過去,舉手要將門扇拉開。

    耳畔有人脫口叫道:“謝主事!”

    熟悉而急切地叫聲接連響起,雲鬟猛然回神,眼前世子府書房內的幻象如同雲煙般紛紛消散崩塌,無影無蹤,而她身處的,仍是大理寺的後廊檐下。

    雲鬟目光所至,卻見一人站在跟前,她的手正握著衣裳,把那官服上原本平整的雲鳳四色花錦綬圖案,扯出了幾道褶皺。

    第384章

    雲鬟震驚之下,有些站立不穩。

    白樘伸手yù扶,手指自她腕底輕輕掠過,卻並未就立即握住。

    與此同時,雲鬟望著那近在咫尺的大手,寬袖垂落,露出裡間一角雪色中衣袖口,同樣修直挺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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