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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不等雲鬟跟曉晴再說,趙黼大笑一聲,仍舊握著手腕,帶著出門而去了。

    趙黼原本是騎馬來的,出門之後,本要叫一輛車,誰知雲鬟道:“我騎馬可使得?”

    趙黼聞言側目:“你幾時竟學會騎馬了?”

    雲鬟因自知已經無法達成所願,以後再如此只怕也都是奢侈之舉了。

    先前在會稽請周天水教了騎馬,從今往後……還不知道能不能夠呢。

    之前她一來因忌憚京內的舊人舊物,二來想潛心參與銓選,故而自打進了浙東會館,便再不曾外出,如今把那些顧忌便都拋下,就看趙黼,一笑道:“原來我的事,世子也有不知道的?”

    原先在鄜州的時候,彼此年紀小,身份不明之時,雲鬟還常常地對趙黼笑,後來上京,相見多有不便,除了那兩次偷偷溜出去逛街,見她笑臉的時候,也是少之又少。

    又分離了那幾年,在會稽重逢後,她的樣子雖是淡淡的,趙黼卻明白,她心裡只怕恨不得離他千尺百里遠。所謂“笑”,竟不知何物了。

    此刻乍然見她沖自己一笑,忽地竟讓他想起鄜州之時的qíng形來,當下便把她拉過來,道:“你騎我這匹。”

    趙黼今日騎得是一匹胭脂馬,通體赤紅,沒有半根雜毛,且膘肥體壯,十分高大健美,雲鬟遲疑:“這是世子的坐騎……”

    趙黼道:“那你敢不敢?”

    雲鬟方走到馬兒旁邊,看了看眼睛,抬手摸了摸鼻樑,那馬兒瞥著她,便一仰頭,要打個響鼻似的。

    這馬兒原本出自西域,極為難得,且xing子本有些烈。趙黼深知,生怕傷了雲鬟,忙過來拉著韁繩,又對雲鬟笑道:“你好大的臉面,讓六爺給你牽馬墜鐙。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多謝。”

    便拉著韁繩,腳踩馬鐙,翻身yù上。

    趙黼見她動作雖然嫻熟無礙,只是這胭脂馬到底比別的馬兒要高大,當下又過來一步,抬手在她腰間輕輕地一拖。

    雲鬟覺著身上一輕,這才翻身坐定,頓時便居高臨下地看向趙黼。

    趙黼仰頭看她一眼,旁邊的隨從將自己的馬兒拉過來,趙黼一手拉著胭脂馬的韁繩,一邊兒也翻身滾上,兩人並轡而立,趙黼方同她慢慢地打馬而行。

    馬兒緩步往前,趙黼頻頻地只是打量她,雲鬟不管不顧,索xing放開胸懷,只顧觀看周圍景致。

    上回年紀尚小,被趙黼拉著偷偷跑出來,其詫異新奇之意,前所未有。然而此番重回京城,於大道上騎馬而行,不再似先前般羞怯藏躲,生恐被人看見之態,反身在高處,無憂無懼,視野也越發廣闊,所見所感,比上次又有不同。

    然而想到此後只怕就再也沒有這般機會了,那笑容裡頭便多了一絲極淡的悒鬱之意。

    兩個人且行且走,漸漸地經過鬧市,路邊兒的百姓因見這般出色的青年,均都抬頭看來,有人見趙黼的氣質打扮,便指指點點,有認得他的,便暗自咋舌驚嘆。

    又猜雲鬟的身份,雲鬟雖然聽見了,卻恍若未聞。

    趙黼因怕她不自在,便道:“你要不要出城?”

    雲鬟本漫無目的,聞言說:“可使得麼?”

    趙黼道:“你去哪裡都使得。我陪著你。”

    雲鬟才笑了笑:“好啊。那便出城走一走罷了。多謝世子。”

    趙黼說道:“這會兒你高興,如何還是這般稱呼?”

    雲鬟從善如流:“多謝六哥哥。”

    趙黼哈哈大笑,見前方人少了些,便輕輕地揮鞭,那胭脂馬聽得號令,便小步奔跑起來。

    雲鬟從未騎過這樣高大的馬兒,雖然喜歡,心裡難免有些驚慌,忙伏底些身子。

    趙黼才要叮囑,見她做的極好,不由道:“好阿鬟,你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?”

    雲鬟並不回頭,只是微微地摟著馬脖子,一路往城門處而去,將過十字街的時候,忽然便見一頂轎子從街中而來。

    雲鬟才掃了一眼,胭脂馬便一縱而過。

    馬蹄聲極為響亮,驚動了那轎中之人,便出言問道:“是什麼人在京內大街上縱馬?”

    前面的侍衛道:“回大人,看著像是世子的赤兔。”

    那轎子裡的人“哦”了聲,不置可否。

    侍衛又道:“只是不知為何,今日乘著赤兔的,不是世子,是個不認得的少年,世子反陪在旁邊兒,看方向,是出城去了。”

    轎中一陣沉默,頃刻說道:“知道了,回刑部吧。”

    且說趙黼進京這段日子,便以這胭脂馬為坐騎,因此看守城門的侍衛都認得,遠遠地瞧見兩匹馬並轡而來,又看見趙黼,忙便讓開。

    兩個人縱馬出城,來至外頭的官道上,人越發少了,胭脂馬最喜闊朗,來至外頭,便躍躍yù試,逐漸加速。

    趙黼知道雲鬟雖會騎馬,但畢竟並不習慣於此,便想要讓馬兒慢些,誰知雲鬟竟一抖韁繩,那馬兒會意,頓時長嘶一聲,更似騰空入海。

    趙黼吃了一驚,忙道:“阿鬟,你慢些!”

    雲鬟置若罔聞,伏底了身子,抬手在馬背後輕打了一下,胭脂馬得意,越發奔雷騰雲似的往前飛馳而去!

    趙黼震驚,他所騎得這一匹馬兒,自比不上那名馬一流,很快竟落後數丈。他極擔心雲鬟有危險,本要打唿哨讓馬兒停下來,可看雲鬟身子伏在馬背上,那天青色的袍袖衣擺隨風飄dàng起伏,一時竟心下猶豫。

    雲鬟人在馬上,起初還覺著馬兒顛簸,漸漸地身子就跟馬兒一樣起伏奔騰,再也不覺著其他了,眼前的景物也逐漸從清晰到有些模糊,連趙黼的聲音也拋在腦後,只顧騰雲駕霧似的,似豁出一切,而前路永沒有盡頭。

    然畢竟她不是慣於騎馬的,這胭脂馬又偏膘壯,雲鬟很快便覺著手臂發酸,雙腿脫力,身子微微搖晃,有些坐不住馬背之意,只是心裡倒也絲毫不覺懼怕,反而有種暢快淋漓之意。

    正在信馬由韁,順其自然之時,身後響起幾聲唿哨,馬蹄聲奔雷似的來到,接著,一道影子縱身過來,雲鬟只覺得身後微微一沉,有人探臂過來,將她摟入懷中。

    雲鬟雙手早握不住韁繩,頓時便往後倒去。

    原來是趙黼,覷得時機,便躍了過來相護。

    趙黼一手摟著她,一手接過韁繩,慢慢地控住馬兒,雙眸低垂,看向懷中之人。

    卻見因一路狂奔,雲鬟的髮簪早不知落到哪裡去了,鬢絲散亂,且因一路風急,亂chuī亂撲,弄得臉上也有些紅紅地。

    只是雙眼跟臉頰上仿佛有水漬未gān,此刻被他攬在懷中,卻恍然失神般,雙眸眨了眨,便合了起來。

    趙黼徐徐出了口氣,此刻馬兒也停了下來,趙黼抬頭看去,卻見前方有嘩啦啦水聲,竟已經到了太平河邊兒了。

    那馬兒一路跑來,正好歇息,見主人並不催bī,便低頭,一嘴一嘴地拽那枯糙來吃。

    趙黼低頭,手指在雲鬟臉上輕輕擦過,指頭上濕濕的,弄得他的心裡也有些澀意。

    趙黼沉默片刻,才問:“你方才怎麼了,可知是極危險的?”

    胭脂馬本就比平常馬兒要快,那樣風馳電掣的速度里她若掉下來,只怕必死無疑,趙黼又不敢立刻喝令馬兒停下,是以一路屏氣懸心,默默緊追。

    雲鬟緩緩睜眼,輕聲道:“我有些累了。”

    趙黼聞聽,便翻身下馬,又接了她下來,就在河畔的糙地上坐了,仍抱她在懷裡。

    此刻因天漸漸冷了,河畔更是無人,只官道上偶爾有些車馬經過。

    雲鬟渾身似散了架,索xing也不動,也不言語。

    趙黼本來有許多話要說,比如問她是不是真的放棄吏部銓選,比如問她為什麼方才縱馬狂奔,可看她這般,卻最終只是抱緊了她,不再做聲。

    河畔風自然大些,趙黼用儘量替她擋著,有些後悔自己出門沒帶大氅,實在失策。

    雖有心讓她歇息,又不敢著實讓她睡過去,便溫聲道:“好阿鬟,咱們回府里去睡可好?這兒風大,天又冷,留神你著涼了。”

    雲鬟置若罔聞,更似睡著一般。

    趙黼心裡竄動了兩下,便慢慢地低頭,想要在那櫻唇上親上一口。

    誰知才低頭,雲鬟長睫一抖。

    趙黼竟十分心虛,忙停下來,左顧右盼,假作無事。

    雲鬟睜開眼睛:“王爺,我有一件事不解。”

    趙黼心裡本噗通噗通亂跳,猛然聽見她叫“王爺”,頓時緊皺眉頭:“你……你叫我什麼?”

    從不曾對雲鬟說的是,趙黼心裡怕她這樣稱呼。

    起初他倒也沒覺著什麼,只是天長日久,才琢磨出其中滋味。

    但凡是雲鬟叫“王爺”的時候,便說明她的心神仍似在前世那樣的qíng形下,而在她眼中心裡,他就是那個江夏王趙黼,仍有著難以歷數的恩怨糾葛。

    有時她會叫他世子,倒也中規中距,不過是代表今世,疏疏淡淡而已。

    在鄜州的時候,以及後來重逢,她偶爾會叫“六爺”,那就是兩個人之間一絲很難言的熟悉之意。

    所以趙黼私心盼望她不要如相稱,至少對目前來說。

    最好,是用“六哥哥”,取代所有。

    雲鬟道:“可世子遲早會封王的,不是麼?”

    趙黼眼底暗影浮動,輕輕捏住她的下頜:“總之,不許這樣叫!不然我……”

    雲鬟不等他說完,忽地問道:“當初,王爺到底為什麼……會派人去崔侯府提親?”

    趙黼聽她問的是這個,手微微一抖,剎那間,竟顧不得在意她的稱呼了。

    第247章

    趙黼無法回答這個問題,如果可以,他寧肯把這個答案毀屍滅跡。

    雲鬟見他不答,琢磨著問道:“莫非不能告訴我嗎?”

    趙黼一笑,道:“沒什麼不能的,只是……也並無特別,我不過是……”他心中極快地轉動,想找一個合適的回答,可越是qíng急,越竟說不出來。

    雲鬟看了他半晌,淡淡道:“既然這樣,等世子想好了再告訴我也使得。”

    趙黼無端竟有逃過一劫的感覺。

    因雲鬟的釵子在半路上顛簸丟了,髮絲散亂,她便坐起身來,抬手攏著頭髮,便想找一根樹枝簪住。

    趙黼在身後呆看片刻,忽地想起一事,忙探手入懷,摸索了會兒,才心頭一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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