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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中白桐白栩乃是長房所出,白樘的父親是次子,一妾所生的庶子叫做白梓,少年夭亡,因此這一支便只有白樘跟庶妹白槿,白槿亦早嫁了顧翰林家。
齊夫人見嚴二奶奶這般說,便掃她一眼:“你這麼說,可留神大太太不高興呢。”
嚴二奶奶看一眼旁邊的江夫人,笑道:“我婆婆也很疼清輝,斷不會因為我說慶哥兒不如清輝而惱我。”
江夫人乃是長房長媳,內宅里除了白老太太,便是她最大了,白府中諸事也皆由她管著,為人頗有些沉默內斂,卻素來好xing兒。
聽兩人說到這兒,江夫人一笑道:“都是白家的子孫,哪個出息都是好的,不管是慶哥兒也好,清輝、阿楓也好,他們個頂個的qiáng,老太太跟我才最是高興呢。”——單名一個“楓”的,自然就是白樘之父的遺腹子,也正是齊夫人的獨子白楓。
白老夫人自也連連點頭,齊夫人聽了這話,才不言語了。
如此又說了一會子,齊夫人藉口自去了,姑娘們也陸陸續續退了。
嚴二奶奶見沒了多餘的人,才笑道:“這嬸娘見我們贊清輝,便又心裡不高興了,清輝也還算是她的孫子呢,縱然阿楓要比,也該跟老四比才是,只不過她心裡明白,阿楓是怎麼也比不上老四的。”
白老夫人笑道:“你明知道這樣,就別再直戳她心窩子了。咱們家裡,這許多人,又有哪個比衡直qiáng一分半分的呢?我常常說,咱們家裡所有的鐘靈毓秀之氣,都給了衡直了,如今可喜清輝也是不錯的……”
嚴二奶奶聽到這裡,便故意道:“老太太方才還勸我不要多嘴,怎麼自己說的這樣盡qíng呢?難道只怕戳了二嬸娘的心窩子,不怕戳了我們的心窩子不成?”
白老夫人又笑兩聲,道:“我知道你婆婆是個菩薩,你又是個嘴頭狠、心裡軟的……不會嫉妒我多誇讚衡直跟清輝兩句。”
嚴二奶奶也笑道:“老太太這樣說,我跟我婆婆就算不是菩薩,也要學著當菩薩了,……只不過,老太太如何忘了還有一個人在呢?”
白老夫人心知肚明,便轉頭看向身邊兒,卻見朱三小姐笑道:“二奶奶是說我呢,這兒只我一個外人了,我倒是先去罷了。”說著便起身yù走。
不料嚴二奶奶拉住她道:“我玩笑的罷了,只恐老太太心底已經不把你當外人了。”
朱三小姐聽了這話,臉上一紅,啐道:“二奶奶又口沒遮攔了。”竟不理她,只向著白老太太跟江夫人告罪,方去了。
江夫人到底素來端莊,又是長輩,便對二奶奶道:“這等玩笑也開得?畢竟是尚書府的小姐……你別叫她臉上下不來。”
二奶奶掩口笑道:“只怕她臉上下不來,心裡卻高興著呢。”笑吟吟地說了一句,卻畢竟知道分寸,當下並未再往下說。
且說朱三小姐朱芷貞出了上房,帶著丫頭,一路卻往四房而來,不多時來至院中,卻見兩個丫頭站在門外,裡頭卻靜悄悄地。
朱芷貞略歪頭看了眼,便問丫頭:“四爺呢?”
門口的丫頭道:“四爺才去沐浴了,三姑娘可是有事?輝哥兒在裡頭,不如且坐等候一會子。”
原來,先前白樘的原配妻室,卻是朱芷貞的嫡姐,自打亡故之後,朱芷貞卻也仍隔三岔五地過來白府,一來她xing子伶俐,善解人意,很討白老太太跟江夫人的喜歡,二來,只因白清輝是她的嫡姐所出,白清輝卻尚在襁褓中便失了照料,朱芷貞念在姊妹之qíng,便時常過來,代為照料。
她為人甚好,上下都面面俱到,故而也並沒有人多嘴說些什麼。
四房這邊兒的奴婢們自然也跟她很是熟絡了,當下便迎了入內。
朱芷貞到了裡間兒,果然見白清輝一人坐在高高地椅子上,正在看書,見她來到,便自椅子上跳下地來,行禮道:“三姨娘。”
朱芷貞笑了笑,道:“輝哥兒又在用功呢?”
白清輝並不回答,朱芷貞往裡看了一眼,又道:“可跟你父親說過話了?”
白清輝面無表qíng,微微歪頭道:“說過了的。”
朱芷貞噗嗤一笑,俯身道:“輝哥兒又跟你父親鬧脾氣了不成?”
白清輝並不回答,只是垂著眼皮罷了,朱芷貞便柔聲說道:“你且要體諒他,刑部多少大大小小地案子呢,這一回出京去,料理的自也是了不得的大案,必然還有許多兇險,輝哥兒可明白?”
白清輝仍是一言不發,朱芷貞嘆了口氣,道:“等你長大了,也在朝為官,只怕就明白這qíng了。”
朱芷貞說罷,便不再多話,只往裡又走了一步,卻又停下,白清輝見她不再跟自己說話,他便拿了書,又挪回了椅子上去。
朱芷貞呆呆看了會子,卻又醒神,忙回頭看了白清輝一眼,卻見他目不斜視地看書呢,朱芷貞鬆了口氣,便道:“輝哥兒看的什麼書?”
白清輝掃她一眼,忽然說道:“父親沐浴過後,只怕要小憩片刻,三姨娘若要見他,最好待上半個時辰才來。”
朱芷貞聞言,臉上竟有些微微發熱,卻小聲道:“瞎說什麼?我難道是來見你父親的?不過是來看你的罷了。”說著,便走到桌邊上。
白清輝頭也不抬,道:“姨娘若是來看我的,我自無事,這樣熱天,姨娘且也回去休憩的好,免得中了暑熱,豈不是我的罪過了?”
朱芷貞見他冷冷靜靜說了這一番話,又驚又笑,心底默默地尋思了會兒,便道:“也罷了,既然如此,那我便先回去了。”
朱芷貞說到這兒,便轉身yù走,忽地白清輝又道:“姨娘若是有什麼話要給父親,我可以代為轉達。”
朱芷貞正放慢腳步,心底暗暗盤算,猛然聽白清輝這般說來,仿佛看破她心事般,反倒把她嚇了一跳,便回頭佯道:“人小鬼大,我又有什麼話呢?罷了,姨娘改日再來看你。”這才真箇兒出門去了。
朱芷貞去後不多時候,白樘才自裡間兒出來,已經是換了一身衣裳,是家常的天藍色素緞圓領袍,裡頭仍是雪白的中衣,同樣的一絲褶紋兒都不曾有,顏色如此鮮明,身姿端莊修直,宛若皎皎玉山,只因才沐浴過,那原本重威的眉眼間方多了幾許潤澤之意。
白清輝見他出來,便又放下書,垂手站立。
白樘走到跟前兒,看了一眼,不由詫異,問道:“你已經開始讀《爾雅》了?”
白清輝垂眸道:“只是胡亂看而已,並不十分懂其中意思。”
白樘挑眉,點頭道:“也是難得的很了。”
白清輝聞言,便抬頭看他,剎那間,父子兩人目光相對,白清輝愣了愣,便又轉開頭去,竟似是個迴避之意。
白樘看了他一會子,卻也並沒有再說什麼,只將聲音放的略和緩了些,道:“若有不懂之處,可以問為父。”
白清輝緊閉雙唇,也不做聲,白樘見狀,便不再多言,只道:“我去書房了。”
他說完之後,邁步往外而去,白清輝抬頭看著父親的背影,眼底閃了幾閃,卻最終只是化作一片暗淡的冷默而已。
且說白樘回京之後,稍微休息,便又馬不停蹄各處奔走,一來向上覆命,二來回刑部報任,另外還有許多舊日相jiāo應酬。
這段日子因他不在京中,刑部赫然缺了一員好手,好不容易盼了回來,各色堆積的疑難案子便都搬到了他的案頭上,是以又忙得自顧不暇,無法分身,竟一連數日不曾回府。
這一天,因是朱尚書的壽辰,白樘便抽了空子,yù帶白清輝前往府上拜壽。
不料行到半路,忽然刑部派了人來急請。
原本今日他特請了假,刑部的人也自知道,按理說不會來打擾,如今貿然前來,自是有了要緊之事。
白樘問起緣故,原來果然如此,乃是在宮內當值的禁軍統領,不知為何在家中bào斃,刑部派人去勘查之餘,又因死者的身份牽扯大內,生恐此事並不是單純的人命案qíng,所以才前來請白樘親臨現場勘驗。
白樘聽罷,便對白清輝道:“父親有要事,你便先去尚書府,待我料理了正經事……”不料還未說完,便聽白清輝道:“我想跟父親一塊兒去。”
白樘詫異道:“你說什麼?”
白清輝道:“我不想去尚書府,想跟父親一塊兒。”
他極少如此當面跟白樘執拗,不料卻在此刻發作起來。
白樘盯著他瞧了會兒,原本想叫下人qiáng帶他去就是了,然而看著男孩子堅定的眸色,又想到自己先前不在京城倒也罷了,縱然回京,跟這孩子竟然也不曾親近多少,父子兩個“聚少離多”,日漸生疏似的。
倘若此刻他當真命人送走白清輝……
白樘皺了皺眉,便道:“也罷。”當下便把他抱起來,翻身上馬,隨著那刑部的捕快一路往統領府而去。
頃刻到了地頭,見統領府外都被刑部的公差們把守住了,眾人見白樘來到,盡數行禮,又見他帶了個如此玉雪可愛的孩子,卻不明所以。
——眾人雖聽聞白侍郎已經成親生子,可其中的大半人竟是沒見過白清輝的,是以不知這小娃兒是何人。
兩人一前一後,來到內宅,守在此處的差人將他領到廳內,還未進門,便見一個人臥在地上,依稀可見面孔猙獰,刑部的驗官蹲在旁邊,正在查驗。
白樘見了,便停步回頭看白清輝,——畢竟這是案發現場,又是個嚇人的死屍在前頭,白清輝才這樣小,若給他看見了……小孩兒嚇壞了可怎麼了得?
白樘正想把他留在外頭,卻見白清輝的小臉兒上仍是沒什麼多餘表qíng,見他止步,便抬頭望來,仿佛疑惑他為何不快些入內一般。
白樘皺了皺眉,便道:“清輝,你且留在這兒,不可入內。”
白清輝張了張口,卻也並沒說什麼,果然站住了不動,白樘又將他往旁側拉了一把,避開廳內的可怖場面。
白樘進了廳內,四處看了一遍,卻見桌上尚有酒菜,卻只略動了幾樣而已,放著兩個酒杯,都是空的,低頭輕嗅,並無異味,他又拿起旁邊酒壺看了一眼,裡頭尚有半壺。
此刻那驗官便道:“這死者嘴唇青紫,口中雖有酒味,卻並非中毒,暫且看著像是突發的心絞而已。”
白樘走到跟前,見張統領身著家常便服,手捂在胸口,臉上流露痛楚難當之色,他便問:“方才是跟誰在飲酒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