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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趙黼睜大雙眸:“那個……”

    清輝奇怪地看他一眼,道:“這兒是行驗所,這股氣息,是為了壓制屍臭、保存屍體而用的藥,是嚴先生潛心研製出來的,十分了得,故而這樣炎夏,也不覺屍首如何。”他的語氣之中,竟有掩不住的推崇之意。

    趙黼聽到“行驗所”三字,又眼見屋內那躺著的屍首,後知後覺,大為嘔心。愁眉苦臉道:“你倒是有心夸出花兒來?果然是物以類聚。罷了,快快離了這兒。”拉著清輝,急匆匆地出門而去。

    兩人沿著廊下自回侍郎公房,一路上清輝頻頻看趙黼。

    趙黼自然察覺,忍不住問:“看我做什麼,是不是六爺比先前越發英俊了?”

    清輝卻轉開目光,並不答話,又過一會兒,眼見要到了,才問:“崔姑娘向來可好?”

    趙黼道:“跟著六爺,哪裡有不好的?好兒多著呢。”

    說著,因走到公房窗口處,趙黼轉頭先看一眼,忽然心猛地一抽,又像是一腳跌入黑暗淵藪。

    卻見雲鬟坐在椅子上,身前站著的卻是白樘,此刻,雲鬟埋首靠在他懷中,仿佛是白樘抱著女孩兒一樣,看著十足親密。

    眼見此qíng此境,趙黼來不及說話,便掠到門口。

    清輝站定瞧了一眼,想叫住他,卻又作罷。

    第122章

    趙黼因關心qíng切,見這般“曖昧”qíng形,又驚又惱,便忙跳進房中,皺眉喝道:“崔雲鬟!”

    雲鬟恍若未聞,也不答腔。

    白樘轉頭看向他,神qíng卻依舊沉靜清肅,只雙眸之中有些極淡的憂急疑惑之色,淡聲道:“世子回來了?”毫無任何心虛不安之意,人也依舊未動。

    趙黼對上他寧靜無波的目光,不知為何心頭那股火氣也隨之冰了一冰,便沒有先前那樣高熾了。

    喉嚨里那句話轉來轉去,出口之時,卻變成了:“是怎麼了?”忙三兩步上前,便扶著雲鬟肩頭,細看究竟,卻見她雙眸泛紅蘊淚。

    白樘見他護住了雲鬟,才將按在雲鬟肩頭的手撤開,順勢後退。

    此刻清輝來至門邊兒,向內行禮道:“父親。”

    白樘一點頭,回頭看看兩人,便邁步走了出來。

    清輝見他來到身前,便把方才在行驗所里同嚴大淼趙黼三個所推的話說了一遍。

    白樘定睛看了清輝半晌,眸色中透出幾分軟和之意:“這都是你想出來的?”

    清輝道:“是世子跟嚴先生一塊兒所想,不知如何。”

    白樘微笑:“甚好,你能想到這許多,很難得了。”

    清輝得了讚揚,卻並不覺格外喜歡,因又看了一眼屋內,見趙黼正俯身打量雲鬟,一邊兒低低在說些什麼,清輝便問道:“此處又是怎麼了?”

    白樘眼皮一垂,因道:“我方才同她說了……這兩件案子的具體。”

    清輝道:“崔姑娘因此不適了?”

    白樘先是搖頭,旋即又點了點頭:“大概如此。”

    此刻雲鬟已經起身,趙黼正道:“咱們走可好?”神色里竟滿是關切,絲毫沒有先前的惱意。

    清輝是知道他xingqíng的,本以為他要如爆竹似的炸上一番,不想竟能在瞬間壓住怒火,化作一江chūn水,不覺有些驚奇。

    這會兒雲鬟抬頭,卻見眼前,兩側木格子窗透著微光,朱紅掉漆的門扇開著,白氏父子兩人就站在門檻之外,背後是靠院牆的幾棵梧桐樹,翠葉玲瓏,隨風微微搖曳,而那人跟桐樹都是一樣的端直清正。

    ——鳳凰鳴矣,於彼高崗。梧桐生矣,於彼朝陽。

    剎那間,心底竟無意識地泛出這一句。

    那邊兒,白樘遙遙地看了雲鬟一會兒,便問:“你好些了麼?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是。”

    白樘道:“你不必懼怕,且再仔細想一想,若有所得,便來告知我。既然有世子相護,必然是無礙的。”

    趙黼有些疑惑地望著他,雲鬟卻只是低眉垂眸:“是。”

    不知為何,趙黼心裡復又不自在起來,便握住雲鬟的手道:“好了,走了。”對白樘一點頭:“白侍郎,告辭了。”

    白樘拱手:“世子慢走。”清輝亦行禮相送。

    眼見兩人身形漸漸消失廊下,趙黼的手始終並未放開雲鬟。

    清輝雖七竅玲瓏,對男女之事卻一竅不通,便問道:“父親,為何世子對崔姑娘如此不同?”

    白樘道:“大概是少年心xing,貪玩愛鬧。”

    清輝道:“父親當真這樣想?”

    白樘道:“怎麼?”

    清輝沉默片刻,終於道:“崔姑娘心慈,只望世子別害了她。”

    白樘意外:“為何竟這樣說?”

    清輝搖頭:“孩兒不知。”

    白樘輕笑了笑,並不探究此事,才yù進門,清輝忽然又問:“方才父親只跟崔姑娘說了案qíng?”

    白樘道:“不然呢?”

    清輝道:“只是……”方才臨窗一瞥,那一幕雖讓趙黼火冒三丈,可在清輝看來,卻只覺心驚。

    也不知為什麼,那一剎那,在他心底想起的,竟是三年前蔣府血案之後,白樘借他之手把蔣勛請來府中……詢問蔣勛時候的那qíng形。

    雖不知如何會想這許多,但他有天生之感,自是隨感而發的罷了。

    話說趙黼領著雲鬟出了刑部,仍上了馬車。趙黼打量著她,便問道:“你方才在裡頭,是怎麼了?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沒什麼,我一時有些頭疼。”

    趙黼想了想,道:“白侍郎真箇兒把所有都跟你說了?你、都知道了?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是,都知道了。……不過我不知的是,既然此事跟我相gān,世子為何竟瞞著我呢?”

    趙黼道:“這案子詭異的很,我自然是怕你受驚,倒不如讓他們悄悄地解決了好,誰知仍然不免。”

    雲鬟問道:“世子如何就知道他們會解決呢?”

    趙黼想著白樘為人,笑說:“那可是刑部的白閻王,還有什麼是他無法的不成?”

    雲鬟見他提起坊間對白樘的諢號,搖頭低聲道:“這個號不好。”

    趙黼道:“好不好的,都是別人叫的罷了,又不是我給他起的……既然他跟你說了,那你又跟他說了些什麼?你可是答應過,要跟我說實話的。”

    雲鬟無法作答,索xing閉了雙眸,將身子往車壁上倚靠過去。

    此刻,雖人再車中,耳畔卻有輕輕地翻開書頁的聲響,一如那個午後,她在王府的藏書閣內,心慌意亂地找一本書。

    不知亂翻了多久,終於才找到想要的,可是一時卻又不敢打開,通身戰慄,手指都有些發軟顫抖。

    雲鬟自知道在她身上會有事會發生,自重生之後,偶爾思量前qíng,她越發明白:仿佛正是因為此事,才害她入了江夏王府,害她此後種種。

    是以在還未回京之前,她就已經在為此事暗做準備。

    她之所以不願回京,一來是因崔侯府並沒有令她掛念的,二來,是為了避開昔日的那眾人,欠人的,人欠的,一筆勾銷最好。

    而提也不能提的,就是這件事,這個“劫”。

    只是想不到,趙黼從中作梗,竟讓她的計劃打亂,仍是無法避免地回了京城。

    自崔印忽然提出要送她去家廟時候,她已經心中微微有些波動,只是並未就能往這上頭來想。

    而趙黼突如其來的“橫cha一腳”把她帶來世子府,更是讓她摸不著頭腦。

    直到那日,白清輝跟季陶然前往世子府,季陶然口中無意吐出一個“西城”,趙黼刻意支開她……

    後,當白季兩人因“又出事了”匆匆離去之後,他竟不自覺地握緊她的手。

    冥冥之中一線念動,終於讓她認真想起前生這一大劫關來。

    那年她才jiāo十四歲,隱約聽聞京城發生了幾件兒連環殺人案,因傳的不甚厲害,故而日子照常。

    不料忽然,崔侯府發付她去家廟居住,藉口卻並非今世這個,而是因崔老夫人病了,故而送她去給老太太祈福。

    誰知,才在家廟住了半月,便出事了。

    雲鬟因深信自個兒的記憶,所以知道前世這一劫發生的詳細時間,——距離如今還有一年多的時候呢,因此她起初並未聯想到此事。

    可一旦想通之後,便打心底發起寒來。

    後知後覺才發現:差點兒竟鑄成大錯。

    她怎麼竟忽略了——比如由儀書院的案件,豈不是也提前了一年發生?既然如此,她的劫難自也可能提前!

    因想通了此事,竟汗毛倒豎,心神不屬,是夜,在世子府才又不禁夢入前世之事,幾乎無法自噩夢中甦醒。

    可是細想,林稟正之所以提前一年犯案,是因為她cha手白清輝跟蔣勛之事,但是“鴛鴦殺”……她自問從來不曾沾手過任何。

    既然如此,又是什麼促使了這兇殘的殺手也提前行動了?

    雲鬟思來想去,無法明白,可她卻也知道,躲避並不是辦法,因此才求了趙黼,相見白樘。

    只因她知道:能解決此事的,只有白樘。

    回憶停在藏書閣里的那一刻,玉指微顫著翻開書頁,卻見跟先前寫得密密麻麻的字跡不同的是,這一頁上,只寥寥數行字。

    某年某月某日,西城血案,北門橋血案,長安坊血案。

    ——以上刑部結案,內qíng封禁,不祥。

    當時她看著這幾行字,心中又是悵然,又是微驚。

    雲鬟仿佛知道是誰一手將此案壓下,也只有他有此能耐,把這般驚天大案蒙在刑部之中,甚至連這江夏王府的密冊之中,都無法記錄詳細。

    她不敢信是為了她,但是卻隱隱覺著,那人之所以如此做,是跟她脫不了gān系。

    話說回來,雖然時間都已經起了變更,可前兩處案發地點,卻是沒有變化。

    雲鬟所能做的,僅此而已。

    當她按捺心頭恐懼,竭力回思往事,說出第三個可能的案發地之後,她看見白樘的雙眸仍若深海,只是依稀有一道光,如月色隱沒。

    雲鬟隱約知道白樘的心意,可是她不能說的是:其實白樘很不必這樣讚賞似的看著她,因為就算沒有她崔雲鬟說這一個線索,以他之能,也遲早會破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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