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拉閱讀上一章

第622頁

    白樘的手按在她的肩頭,微微用力,便叫她動彈不得。

    “若不想再吃苦痛,便好好地別動。”他淡淡地說。

    雲鬟眨了眨眼,這一刻,才驀地想起先前fèng針時候的那些哭叫,鑽心火灼似的痛,竟無法自持地抖了抖。

    白樘的臉色卻仍是淡淡地,見她果然又乖乖躺了回去,才慢慢撤手。

    雲鬟猛地又想起那個“謝府的人處斬”,忙道:“我府里的人……”她駭然驚心,生怕已經無法挽回,臉上儘是驚悸之色。

    白樘道:“我已經進宮稟明……聖上得知一切都是蕭利天脅迫所致,故而讓我詳審之後,再做處置。”

    大概是才醒過來,雲鬟又瞪了他半晌,才回味過來是何意思。

    心中百感jiāo集。

    只是還未來得及說話,白樘道:“你方才,說了許多夢話。”

    雲鬟的心還未放鬆,又被他這一句惹得微微揪了起來:“夢……夢話?”

    白樘不答,沉靜的目光對上她閃爍的眸子,忽地說道:“先前你跟我說,你不會再隱瞞……不管我問你什麼,你都會回答……”

    雲鬟忽地覺著口gān,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唇。

    白樘舉手,從桌上取了一個杯子,小小地銀勺舀了點兒,便放在她唇上:“張口。”

    他的動作甚是嫻熟自在,仿佛已經做過千百次。

    雲鬟呆呆地張口,吞了那一口清水,卻覺著水中略有些甜意,像是放了蜂蜜等物。

    白樘又餵她吃了兩勺,雲鬟方醒悟過來,惶恐道:“四爺,我自己來就是了。”

    白樘瞥她一眼,緩緩停手。

    他輕輕撥弄那小小地銀匙,撞在玉白杯子裡,水流轉動,發出細碎悄然聲響。

    白樘道:“原先……從小兒你的種種異狀,乃至上京後,我從未過問,如今,我想知道……”他抬眸看向雲鬟:“你對我隱瞞的一切,到底是什麼?”

    在遙遠的某處,仿佛有人叫了自己一聲。

    趙黼猛地睜開雙眼。

    眼前所見,卻是有些簡陋的車頂,也察覺身子有些顛簸,仿佛人在車上,正著急趕路。

    而滿心卻是一團空白,趙黼幾乎分不清今夕何夕,這又是何處,在做什麼。

    他本能地想起身查看,然而四肢無力,幾乎連手也無法抬起。

    他試著左右相看,卻終於對上一張似陌生似熟悉的臉。

    但是起初,他幾乎叫不出此人的名字來,只隱約覺著此人有些可厭。

    睿親王盯著趙黼,眼中透出幾分笑意:“醒了?來喝些湯水。”

    趙黼皺緊眉頭,終於認了出來:“蕭利天?你怎麼……這是哪裡?”因連日不曾開口說話,才一張口,聲音喑啞。

    睿親王道:“這是在車上。”手中調羹動了動,便舀了一勺來餵給趙黼。

    趙黼冷冷看他:“你gān什麼?”

    睿親王笑道:“怎麼了?何必對我也這般防備,我可是天底下對你最好的人了。”他湊近了些,對趙黼道:“還有,你不能直呼我的名字了,你該叫我……舅舅。”

    趙黼聽到最後一句,好像被針扎過一樣:“放屁!”拼盡全力一抬手,向著他揮了過來。

    蕭利天毫無防備,被他舉手一拍,雖然並沒有平日那種千鈞的力道,卻仍是把手中的那碗給打飛了出去。

    蕭利天遽然色變,半晌無語,只是緊緊地盯著趙黼。

    而趙黼如此動作後,卻覺著渾身如棉花團似的,那隻手無力地又跌了回去。

    他忙閉上雙眼,試圖調息,然而丹田之中卻空空地,竟無法凝氣。

    趙黼qíng知有異,復睜開雙眸看向蕭利天:“你對我gān了什麼?”

    蕭利天見他全無動作,面上的驚詫跟一絲戒備才逐漸消除,復一笑道:“我怎會對你做什麼?是你那夜耗力太甚,傷了內息了。這數日來若不是我仔細幫你調理,這條命能不能保住,還是未知呢。”

    趙黼原本見了他,便仿佛見了敵人一樣,因此竟將先前的事暫且拋在腦後,忽然聽他提起“那夜”,剎那間,眼前仿佛有風雷之聲,大雨傾盆。

    許多閃回,如那漫天匝地的bào雨,猝不及防地便出現在他心頭腦中。

    趙莊跪在地上,陡然吐血,那血花生生地在眼前綻放。

    他舉起手來撫著自己臉頰,道:“黼兒,你要記著……”那溫熱的血印在臉上,火辣辣似一個烙印!

    含章宮內,太子妃橫在榻上,動也不動,宛若入眠……

    電光閃爍,鐵鏈在眼前陡然掙斷!

    血流成河,腳印踩過血泊。

    刀鋒掠時,是白樘站在殿門口,攔住他的去路。

    趙黼緊閉雙眼,試圖讓自己停下,那每一幕,都如同一片刀刃在心頭劃下,讓他痛不可擋。

    他低低地嚎叫似的哼了聲,旋即牙關緊咬,那股血腥氣卻越發濃烈了。

    仿佛此刻不再是馬車裡,而仍是在那屍骨綿綿、生離死別的九重宮闕!

    蕭利天近在咫尺,眼睜睜地看他變了臉色,又見他臉色猙獰,唇邊仿佛有血漬沁出。

    蕭利天駭然,忙掐住他的下頜:“黼兒!”

    連喚數聲,趙黼置若罔聞似的,蕭利天無法,舉手在他身上各處要xué連連點落。

    如此,趙黼才逐漸放鬆下來,復又昏睡過去。

    蕭利天望著他雖是昏沉,仍帶痛色的臉,輕輕嘆了聲,便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,為他將唇邊的血輕輕拭去。

    給趙黼清理妥當後,蕭利天轉頭,看看旁邊打翻了的碗,他舉手拿起來,喃喃道:“不愧是姐姐的骨血……服了藥,還能這般……唉!”

    又過數日。

    蕭利天逃跑倒是很有一手兒,大舜自然會有專人追蹤,他竟然能夠有驚無險地過翼州,明州,漸漸地快到岷州地界。

    過了岷州,便是齊州……然後就是雲州……雲州之外,便是大遼了。

    趙黼知道蕭利天給自己下了藥,只是恨他下的不夠多。

    這一日醒來,趙黼因自知無法反抗,便淡淡道:“睿親王,你還有什麼藥,弄些烈xing的來可好,這般小打小鬧的,讓人很是不慡。”

    蕭利天笑道:“你要什麼烈xing的?三步倒的奪命毒藥?”

    趙黼道:“不用三步,最好一服就死的那種。”雖聽似戲言,卻是最真的真心話。

    可是說了這句,猛地又想起最不願回憶的那一幕……皇城寢殿!

    喉頭動了動,趙黼閉上雙眼,不再出聲。

    他喝令自己,不去回想。

    卻聽蕭利天道:“黼兒……”

    趙黼聽他又這樣稱呼自己,暗中咬牙。

    蕭利天自知道他不悅,卻仍道:“我知道你不想我這般叫你,然而你卻是無法否認的,你的生身母親,便是我的姐姐蕭利海。”

    趙黼終於忍不住:“你給我閉嘴。”

    蕭利天道:“你不愛聽,這卻也是事實,你可知……你母親是個何等樣的女子?”

    但是對趙黼而言,他的母親,從小到大,只有一個而已!

    趙黼仍是閉著雙眸,森然道:“再說一句,我殺了你!”

    雖然他不能動,低低一句,卻仍殺氣四溢。

    蕭利天端詳著他,從這張英武明銳的臉上,他能看出跟長姐昔日相似的風采……只是有些後怕悚懼,當初他上京的時候,卻並不知qíng,甚至一度想要對趙黼暗中下殺手……

    幸而僥天之幸,或許是蕭利海冥冥中庇佑,仍叫他得而復失。

    這般天縱少年……比明珠玉璧更矚目、比絕世鋒銳更令人敬畏的少年,竟是他的至親。

    蕭利天緩緩地吁了口氣,道:“你因從未見過你的生母,故而不知道她是何等叫人敬仰的女子……當初她並未被迫和親之前,是我們大遼的至寶,是讓萬千鬚眉都為之拜服的巾幗英雄。”

    趙黼原本極厭聽這些話,每一句都提醒著他的身體裡有遼人血液的事實,更是他所有不幸的源頭。

    然而聽蕭利天用類似懷念的口吻說起蕭利海,卻不知不覺都聽在耳中。

    蕭利天道:“若不是因為有人嫉恨,怕姐姐的威望蓋過了他……又怎會設計千方百計地把姐姐送到舜的後宮,委屈地去做那後宮女子,跟許多只會爭寵獻媚的庸脂俗粉一道……”

    趙黼聽出他的口吻里有深切地憎恨之意,便道:“你說的這人既然如此能耐,如何還會乖乖被人送去當後宮?”

    蕭利天頓了頓,道:“一則為公,一則為私。”

    趙黼不由睜開雙眼,蕭利天道:“當時我還小,那人便拿我做要挾,若姐姐不走,我便xing命堪憂。另一面,他便用什麼大義來哄勸姐姐……姐姐為遼國著想,為我著想,便才委曲求全。我……好生後悔……”

    趙黼疑惑地看著蕭利天,見他面上真真切切地透出悔恨同緬懷jiāo織。

    神思有一瞬恍惚,趙黼道:“你、對她感qíng這般深?”

    蕭利天眼底泛出一絲柔和之色,溫聲道:“自然了,天底下,沒什麼能比得上姐姐的……就算是整個大舜,或者整個大遼,也無法跟她換。”

    趙黼心頭一動,口中有些澀意泛出。

    這一刻,心底也浮出一道影子,更有些模模糊糊的聲音,在耳畔響起。

    趙黼問:“你是怎麼將我從宮內帶出來的?”

    蕭利天道:“為了你,我當然是無所不用其極……”

    趙黼道:“如何我記得,阿……謝鳳謝主事也在?”

    蕭利天靜靜地對上趙黼的雙眸,笑道:“你大概是受傷太甚,故而有些糊塗了。那夜我並未見過她。”

    趙黼眉心鎖起,喃喃道:“是麼?我也這麼覺著。如果真的是,以她的xing子,打死也絕不會對我說那些ròu麻話。”

    蕭利天微微挑眉,趙黼卻又嘆了口氣:“我累了,不說了。”

    蕭利天見他神色黯然,並無反抗之意,轉頭看了一眼桌上的湯藥,道:“先喝點兒藥。”

    趙黼也不睜眼,只涼涼地說:“我如今都如廢人一樣,難為你盯得這麼緊,你也真不怕把我餵傻了麼。”

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
已經是最後一章了 »

第622頁

你剛剛閱讀到這裏

返回
加入書架

返回首頁

書籍詳情 返回我的書架
0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