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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黼啐了口:“這幫人不是好的,私心裡總想著咒我呢,既然是衝鋒陷陣,哪裡有個毫髮無損呢?一點兒小事也能傳的滿城皆知?就連上回進宮,皇爺爺非要讓我脫了衣裳給看看……”
怨念地說到這裡,便見季陶然也盯著他,趙黼會意,啞然道:“你也想看?”
季陶然畢竟是少年男兒,好奇心盛,便撓頭道:“六爺若不願,我是萬萬不敢造次的。”
趙黼本要恥笑他一番,看著他這般表qíng,心頭轉念,竟道:“給你看也無妨,六爺又不是大姑娘,難道給你看了就要嫁給你?”說著起身,抬手把玉帶解下,又將衣帶扯開。
他利落地將半邊衣裳往下一撩,果然露出肩頭上一道彎彎地疤痕,顏色還有些新鮮呢。
季陶然吃了一驚,起身走了過來,瞪大眼睛看了半晌,此刻這傷已經好了,痕跡卻兀自如此鮮明,可見當時必然更加兇險。
季陶然難掩心悸,深鎖眉頭:“這……果然是傷的重了。”
趙黼見他皺著眉,臉帶憂色,那本預備要呸人的話便咽下去了,只笑道:“瞧你這模樣兒,嚇壞了麼?六爺都不怕,你怕什麼。”
季陶然長長地嘆了口氣,看看那傷,又看看他一臉的毫不在意,心頭難禁敬佩之意,便嘆道:“慘澹天昏與地荒,西風殘月冷沙場。裹屍馬革英雄事,縱死終令漢竹香。”
趙黼一怔,旋即笑道:“臭小子,你也咒我呢?”
季陶然忙道:“並不是,只是、只是我……”打量他赤luǒ的肩頭膀臂,趙黼穿著衣服時似有些纖瘦,但此刻脫了衣衫……非但毫無孱弱之意,反而勁瘦jīng健,是一股蓄勢待發的力度感。
季陶然滿心欽佩,又無法說出口來,只恐說出來反輕賤了,又給他誤以為是拍馬。
蔣勛在旁邊看了半晌,此刻忽然猛地站起來道:“我、我也想……”
白清輝轉頭看他,蔣勛同他對視一眼,道:“我也想從軍。”大概是趙黼的眼神太過愕然,蔣勛的聲音漸漸低了:“不知可不可以……”
趙黼把衣襟掩起來,一邊兒圍著玉帶,一邊兒gān脆利落說道:“不可以。”
蔣勛一呆,趙黼嗤之以鼻:“軍中的都是虎láng,你這種小羊兒似的……就不用妄想了。”
蔣勛低頭,面上露出失落之色,忽然白清輝道:“世子是激勵你呢,何必就當真灰心起來?豈不聞‘有志者,事竟成’?先前若有人說你擅劍術,只怕連你自個兒也不信,如今還不是一樣能打敗箇中高手了?”
蔣勛聞言,才又咧嘴笑了起來,竟是滿面chūn風。
趙黼聽之看之,不禁翻了個白眼。
中午上,趙黼就留在蔣府吃了中飯,白清輝不沾酒,蔣勛也不能吃,只季陶然捨命陪君子,同趙黼吃了兩杯。
誰知他從來酒量淺,一會兒間,便滿面酡紅,舌頭髮僵。
趙黼自個兒吃了一壺“羅浮chūn”,兀自面不改色。
蔣勛早吩咐人去準備解酒湯,這邊兒季陶然頭暈暈地:“六爺這次回京,是為什麼呢?”
趙黼見他眼神斜乜,知道半醉了,便笑道:“六爺想你了,特回來看你。”
季陶然“噗嗤”一聲笑了出來,擺擺手道:“你不必哄我,我都知道了,你哪裡是想我呢,你不過是想回來……”
白清輝看著季陶然,不知要不要攔著他,趙黼卻偏逗問:“回來做什麼?”
季陶然擼著舌頭道:“回來相親的!”
趙黼挑眉,笑著又飲了半杯。
季陶然見他不答,自問是說對了,他是酒力發作的人,早把所有忌憚避諱拋到九霄雲霧,因嗤嗤地笑了兩聲,搖頭晃腦道:“我心裡可高興呢。”
趙黼又忍不住笑:“六爺回來相親,你高興什麼?”
季陶然聳著肩膀,望著他笑的十分甜蜜,趙黼忍不住側目,對白清輝道:“他是不是看上我了?”
白清輝本想攔著季陶然,又聽趙黼如此說,已經對此兩人無語,便對蔣勛道:“你吃飽了麼?”
蔣勛正聽得十分有趣,見白清輝又離席之意,略有些不舍。
忽然季陶然一把拉住白清輝:“小白,你不必走,你難道不知的?他……從來對我雲鬟妹妹不同,此前還要挾我呢,說什么妹妹喜歡他……”
白清輝臉色微變,道:“你喝醉了,不必說了。”就叫人來扶著季陶然進內休息。
不料趙黼看出端倪,因將季陶然拉回去:“然後呢?”
季陶然道:“這回你自相親去,就、就完了……”
趙黼低頭想了想,對白清輝道:“他說什麼相親,是不是指的明兒我母妃設宴相請眾人之事?”
白清輝見已經說破了,便道:“世子莫非不知道?外頭已傳的滿城風雨。”
趙黼沉默:“傳的也未必是真。”
白清輝同他對視片刻,只點點頭,也不跟他辯。
趙黼皺眉看了季陶然半晌,見他仍是笑嘻嘻地,便伸手捏著他的下巴,微微用力:“季呆子,六爺就知道你賊心不死,你還惦記著崔雲鬟呢?信不信我立刻揍你?”
季陶然被他捏的下巴發疼,便手舞足蹈將他推開,因醉得越發厲害,便絲毫也不怕趙黼,反看著他笑。
趙黼無可奈何,只轉頭對白清輝道:“這呆子這兩年來沒少往崔侯府跑吧?”
白清輝淡淡道:“他們是親戚,自是常來常往。”
“呸,”趙黼啐了口,方道:“罷了,這呆子醉了,我且不跟他一般見識。”
不料白清輝問:“世子是什麼意思?”
趙黼道:“什麼什麼意思?”
白清輝道:“世子難道對崔姑娘有意不成?”
趙黼張口,卻見蔣勛也正好奇地看著自個兒,趙黼喉頭一動,便拍桌子:“是又如何?老子就對她有意了!你想怎麼樣?”
“不敢。”白清輝面不改色,置若罔聞,舉手拿了茶杯要喝。
蔣勛見他杯內只剩了半盞茶,忙給他倒滿了,白清輝慢慢啜了口,淡聲道:“只再提醒世子一句,自古那‘落花有意、流水無qíng’的事兒甚多著呢。”
此刻丫鬟來了,便扶著季陶然進內歇息,白清輝也道:“世子要安歇且也自去,清輝先不奉陪了。”蔣勛見他執意要走,只得也隨著起身,走了兩步,又回頭打量趙黼,卻終究不敢出聲兒。
一時眾人都退,只剩下趙黼一個坐在桌旁,忽然他皺了皺眉,喃喃道:“等等,落花有意?到底誰是落花?你莫非說六爺是……”那邊兒人早走遠了。
趙黼氣得喝了一杯酒,把酒杯拍在桌上,起身往外自去。
只說趙黼出了蔣府,快馬加鞭徑直而回,府中,晏王妃此刻正在午睡,趙黼見上房裡靜悄悄地,不敢打攪,便出來外頭,拉了晏王妃身邊兒的大丫頭雙喜:“明兒請客的單子呢?給我瞧瞧。”
雙喜知道他從來不管內宅的事兒,便問道:“世子做什麼呢?王妃都定了的。”
趙黼催促道:“只管拿來我看。”
雙喜不敢怠慢,果然給他拿了來,趙黼從頭到尾一一看去,翻到第三頁上,終於看見了一行熟悉的名字,不由望著笑了起來。
第110章
雙喜見他笑得古怪,便問道:“世子是怎麼了?”
趙黼道:“沒什麼。”丟下要走,忽然心念一轉又停下來,便悄聲問雙喜道:“是了,我方才看上面有請崔侯府的姑娘,那丫頭還小呢,請她做什麼?”
雙喜見他問,便抿嘴一笑,道:“這件事,世子問對人了,我是最知道內qíng的。說來,原本王妃並沒想請崔家的姑娘,只因打聽說這女孩兒是外面回來的,生母又亡故了,仿佛有些……”
趙黼道:“不要囉嗦,後來怎麼又請了?”
雙喜忙答:“是因為聽說眾人都贊她,故而才請了。”
趙黼奇道:“誰又贊她什麼了?”
雙喜道:“仿佛是恆王妃,還有靜王爺……都曾是提過的。王妃也覺奇怪,便索xing請來見識見識。”
趙黼先是笑,忽又蹙眉:“恆王妃倒也罷了,她跟宣平侯夫人是極好的,當初崔雲鬟進鳳儀,也是她作保。自然會為崔雲鬟說好話。怎麼四叔也……”
趙黼想不通,也不好再問,便對雙喜道:“罷了,我不關心這些,你也不用跟母妃說我來看過,知道麼?”
次日一早,府內熱鬧非常,外頭相請的各家夫人奶奶們絡繹不絕而來。
趙黼果然如晏王妃叮囑的,規矩地沒往外跑,只仍穿著昨兒那一身兒,在家迎客。
本來因晏王這番並未回京,故而王妃只多請了許多名門貴婦淑媛,為了趙黼之故,也請了幾位素日跟晏王極好的大臣,讓他在外頭招待應酬著。
中午時候酒過三巡,趙黼見無事,藉故離席,往後而走。
不覺來至花園,卻見花叢中麗影重重,自然是各家的姑娘們在裡頭游嬉。
趙黼知道不能造次,便留意避開人,一邊兒卻又仔細揚首往裡頭看,走了半晌,也見了幾個熟悉面孔,卻仍不見他要找的那個。
正想回去,卻見前頭有個小丫頭走來,對著花架子下的一個女孩兒道:“崔姑娘,您要的茶。”
那女孩兒接了茶,低語了句什麼,仍是背對坐著,著淺綠色的縐紗褙子,身量尚小。
趙黼不覺心喜,等那丫頭去了,他便悄無聲息地越過花叢,走到欄杆邊兒。
他武功高,身手又好,腳下一點兒動靜也無,故意在那女孩兒肩膀上輕輕一拍,趁著她回頭的功夫,他卻又飛身躍進廊下,笑道:“我在這兒……”
一句話還沒說完,就已經察覺不對。
此刻那女孩兒也轉過頭來,手中的茶都嚇得扔了出去,茶水灑了一裙子,她猛地站起身來,滿面驚詫。
兩個人四目相對,這女孩子竟並不是趙黼要找的雲鬟,卻竟是崔新蓉。
因趙黼去過崔侯府兩次,崔新蓉遠遠地瞧見過,自也認得,一驚之下,忙低頭垂手道:“見過世子殿下。”
趙黼臉上的笑早dàng然無存,眉頭皺蹙看著她,半晌才不悅道:“怎麼是你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