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崔印自去jiāo際,有內宅的丫頭便把羅氏跟雲鬟崔承接往裡頭去,雲鬟留心看宣平侯府內的qíng形,卻見簡樸雅致,別有意趣,來往的下人們也自有不凡氣象。
這會兒已經有些來赴宴的公侯夫人們在內落座,聽報永寧侯夫人到,均都看來,神色各異。
藍夫人看見羅氏進門,便早站起來相迎,寒暄幾句,各自落座。
藍夫人早留心看雲鬟,只把崔承誇了兩句後,便拉雲鬟到跟前兒,打量著她,噓寒問暖,眼底透出疼惜之意。
雲鬟見藍夫人仍是記憶中般的模樣,如斯溫柔貌美,且又真心的疼愛自己,她心中禁不住也有些暖意,因此藍夫人問她什麼,她也只乖乖回答。
藍夫人見她氣質恬淡,應答溫和,越發喜歡。
雲鬟靠她極近,答話之時,不免抬眼看去一二,卻見她並不穿誥命服飾,只著一襲淡鵝huáng的廣袖緞子衣,上下一色素淨,只在領口鑲滾吉祥圖案而已,除此之外,別無任何花紋點綴,且打扮的也十分素淡,頭頂兩根鳳尾珠釵。
期間不免一番應酬,雲鬟除了對藍夫人有些依順之外,對其他都只淡淡地,只跟著羅氏身邊兒,少言寡語,多半由羅氏代答。
畢竟已歷經一事,知道此刻的崔雲鬟在這各家的太太奶奶眼中,不過是個沒依仗的、甚至生母名聲有些不太好的女孩兒罷了,背地裡不知有多少口水閒話。
雲鬟瞧著那一張張假惺惺的臉孔,早已厭倦。
正午吃了飯,藍夫人便起身入內,雲鬟正yù找個地方偷閒,忽然藍夫人的丫頭來找。
雲鬟隨著到了臥房內室,正藍夫人在換衣裳,因叫她稍等。
隔著一扇屏風,雲鬟掃了眼,見藍夫人低著頭,白膩的博頸上仿佛有一線異樣,她舉手便往上拉了拉領口……雲鬟自覺不妥,來不及細看,便後退幾步,到外間等候。
正兩個丫頭取了衣裳來,因要往內送,一個年長的女人站在門邊兒看著,忽然臉色一變,厲聲道:“頭上是什麼?”
雲鬟因閒看屋內光景,已經信步到了隔間,此刻聽著聲氣兒不對,便抬頭看去,卻見門口處,兩個丫頭止步,那女人走到後面一個丫頭跟前,舉手狠狠一個巴掌摑了下去。
雲鬟有些受驚,正不知如何,那女人又抬手,竟是將這丫頭頭上一朵花摘了下來,怒意難遏:“你是不是作死?敢戴這個進來?”
丫頭嚇得色變:“我、我因先前貪玩兒,一時忘了……嬤嬤饒恕……”
女人將她手中的衣裳拿過來,又把那花摔在她臉上,道:“滾出去,以後別再在這院裡出現。”那丫頭含羞忍淚,把花兒拿起來,果然便跑了出去。
女人又對剩下的丫頭道:“你們不是不知道,夫人看不得這個!都給我長些記xing,下回再讓我看見誰戴這忌諱東西,只捆起來打死!”眾丫頭不敢做聲。
雲鬟看的莫名,因無意目睹這一場,只覺有些尷尬,當即便不肯立刻出去。
如此不多時,便聽裡頭道:“夫人問,崔家的小姐呢?”
雲鬟見叫到自己了,忙要出去相見,不料卻有人比她更快一步,只聽有個男子朗聲笑道:“什麼崔家的小姐?外頭許多客人不去照料,你卻在這兒見什麼要緊人物不成?”
雲鬟忙又匆匆停步,只歪頭往外看,卻見外頭閃過一襲寶藍色的袍擺,旋即一個氣宇軒昂的男子昂首闊步走了進來,兩側丫頭們齊齊道:“侯爺。”
這來人自然正是宣平侯藍少紳,雲鬟見事不湊巧,越發不好出去,只勉qiáng隱忍。
這一刻宣平侯已經到了屋內,只聽藍夫人溫聲道:“侯爺如何這般說?侯爺還不是撇下那許多賓客,又跑回來做什麼?”
宣平侯聲音裡帶了溫柔之意,笑道:“自然是惦記夫人了,回來看看夫人如何?若覺著身上不好,就不必硬撐。”
藍夫人笑道:“好得很呢,偏你多心。”
兩個人說話的聲音便有些低,低低切切,那甜蜜繾綣之意難以遮掩。
雲鬟在外間,又是氣悶,又是詫異,沒想到自個兒無意中竟撞見侯爺夫婦秀恩愛,早知道就不該往內躲,很該出去才是。
正托腮發呆,便聽宣平侯道:“是了,方才說的那個,可是崔家才回京的那個小女孩子?”
藍夫人笑道:“侯爺也知道了?正是阿鬟……”語氣里有些淡淡惆悵之意,“許久不見,她也長大了許多,只是謝姐姐竟那樣去了,畢竟叫我心裡……”說到這裡,聲音裡帶了幾分哽咽。
雲鬟不知藍夫人竟是如此qíng深,微怔之餘,也有些心酸。
宣平侯低聲安撫了幾句,說道:“你也不必太傷懷了,謝夫人泉下有知,知道她的女孩兒如此出色,必然也欣慰。”
兩人低語幾句,宣平侯才去了,雲鬟見時機尚好,便慢吞吞地從裡頭繞出去,門口的丫頭見了她,忙請了入內。
藍夫人的眼角兀自有些紅,見了雲鬟來到,便拉到跟前兒,一把抱入懷中。
雲鬟靠在她溫暖柔軟的懷抱,心頭一陣暖意掠過,但她也最怵這般場景,眼角發澀,鼻子微酸,qíng緒有些無法自控,便只竭力隱忍罷了。
雲鬟仰頭看著藍夫人,想勸她幾句,誰知目光所及,卻見藍夫人因抱她之故,領口裡衣扯得傾了些許,底下竟隱隱地露出一道駭人的疤痕,紅色的ròu皮兒驚心動魄地外翻。
雲鬟不知是否是幻覺,眼睛便直了,藍夫人察覺,忙抬手在頸間一捂,又拉了衣領細細遮住,她見雲鬟呆呆地,便苦笑道:“是不是嚇到阿鬟了?”
雲鬟ròu跳心驚,這般傷痕,若她看的不錯,只怕有些年頭了,且看似極深,她竟想不到,若有人受了如此重傷,竟還能活下來的……縱然親眼所見,卻也難以相信,這般傷痕竟會出現在溫柔如水的藍夫人身上。
雲鬟自是個散散淡淡的xingqíng,可是此刻,竟按捺不住,也無法讓自己視而不見,便衝口問道:“這是怎麼了?”
藍夫人神色有些慌張,眼底卻透出傷懼之意,旋即道:“是……一處舊傷罷了,早已經好了,阿鬟別怕。”
雲鬟不怕,只是又驚駭又疼惜罷了,渾身發涼,顫聲問:“藍姨母,這到底是怎麼傷著的?”雲鬟心底怦怦亂跳,如此的傷,除非是自己拿刀抹了脖子……又或者……
她忽然模模糊糊想起來,數年前的有一天,謝氏匆匆忙忙出府,竟是兩日未歸,回來之後,眼睛通紅,顯是傷心yù絕。
此後極長一段時候內,藍夫人未再登門崔侯府,再往後,就傳來她成親的消息。
雲鬟見藍夫人不肯吐露實qíng,她qíng急之下,便咬牙道:“是不是侯爺對姨母不好?”因恨極了,眼底也透出幾分銳色。
藍夫人愣了愣,旋即笑了起來,道:“好孩子,別亂想,侯爺對我是極好的。”這笑卻端地是明媚燦爛,提到“侯爺”兩字,眼底都泛著滿漾的喜悅之色。
雲鬟見狀,莫名鬆了口氣,方才她才見過宣平侯夫婦鶼鰈qíng深之狀,還替藍夫人欣慰喜歡,自然萬不想這樣快就反轉過來。
看出雲鬟的擔憂之意,藍夫人嘆了口氣,柔聲道:“阿鬟聽話,這件事兒……早就過去了,姨母都也忘了,且又怕人的很,阿鬟不聽才好呢。”她捧著雲鬟的臉,又笑道:“何況現在姨母很好。你方才不也見過侯爺了麼?”
雲鬟一怔,旋即臉上一紅,原來藍夫人已經知道她方才躲在裡頭了。
下午時候,賓客四散,門口處雲鬟正yù上車,忽然見宣平侯送了一人出來。
此刻日影雖有些西斜,卻仍耀眼的很,那人修長挺拔的身形在夕照之中,沈腰潘鬢,丰神俊逸,更是引人注目,門口許多賓客一時都挪不動腳,只齊齊轉頭看他。
宣平侯笑道:“今兒還以為請不到白侍郎了,雖然遲來,不過已算是給了少紳極大顏面了。”
白樘溫聲道:“侯爺過謙了,且請留步。”
宣平侯仍是舉手送出了門口,雲鬟站在馬車邊兒上只顧看,連車內林奶娘喚她都未聽見。
那邊白樘正yù上轎,忽回過頭來,恰好四目相對,白樘便衝著雲鬟一點頭,雖看似仍是沒什麼表qíng,雲鬟卻仿佛看見,白樘的眼底透出幾分暖色。
夕照落在臉上,有些熱辣辣地癢,雲鬟qíng不自禁抓了抓臉,正慌手慌腳地要上車,忽然一匹馬飛快而來,看著竟是刑部公差服色。
那人翻身下馬,上前向著白樘拱手行禮:“大人,那粱哥兒找到了!”
雲鬟依稀聽他道:“已是死了,死因是一刀斷喉……地方就在……”
白樘聽罷,雙眉微蹙,沉聲道:“回刑部。”
第72章
先前那當鋪血案,因乞兒跟傷者都口供了是小夥計粱哥兒殺人,故而發布了通緝布告,四處緝拿這粱哥兒。
誰知這一日,有個挑擔的人經過小井胡同之時,無意聽了動靜,便往內看了一眼,誰知竟見兩個人在相鬥,還未反應過來,其中一個已經捂著脖子,搖搖yù墜,另一個卻倒退數步,轉身逃得不見蹤影。
那目睹之人戰戰兢兢靠近,卻見倒地之人,喉嚨間血如泉涌,喉頭格格作響,卻說不出一個字,很快便咽了氣。
嚇得那人踉蹌後退,正巧有一隊巡城兵馬經過,見此人形跡可疑,便靠過來,因才發現了倒地的死屍,雖立刻派人去追蹤那兇犯,卻並沒結果。
一直通報了京兆尹,忙派了人來勘查之時,才發現這死者赫然竟是那在逃的小夥計粱哥兒,地上一把匕首,正是兇器。
京兆尹立刻叫帶了那目擊者上堂,問起來案發經過,那人道:“那胡同又窄且暗,沒看清那兇犯的樣貌,只見是極高大一個人……”
再問他更多,卻也得不到什麼有用的,當下便叫起去。
那主簿道:“大人,如何趕巧兒就是這粱哥兒死了?是偶然殺人?還是……”
旁邊的捕頭道:“看兩人仿佛經過一番撕扯,是不是有兇徒見財起意,失手殺人?或者是粱哥兒走投無路,持刀行兇搶劫,反而被殺?”
京兆尹想了會子,道:“橫豎目前已經證實這粱哥兒便是當鋪血案的真兇,不管如何,此人已死,且兇器也正在現場,當鋪之案倒可以先結了。此案就慢慢地再找兇手就是了。”當下叫寫結案公文,並一gān卷宗,遞送刑部批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