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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鬟打量了會兒,耳畔忽地聽裡頭說道:“可惜了那chūn紅,好一個尤物,就那麼燒得一塊兒炭似的。”
另一個說道:“雖然是難得的尤物,只可惜有那麼一句——蛇蠍美人啊。誰能想到她竟是那樣心狠手辣的?”
眾人鬨笑,又說:“雖然心狠手辣,卻更有意趣,豈不聞‘牡丹花下死,做鬼也風流’?”
雲鬟又聽說起了chūn紅,更加刺心,忙抽身沿著水上遊廊上岸,此處卻是徐府後花園,雖是冬季,並無百花爭艷,但有幾處的太湖石跟臘梅卻很有可觀。
雲鬟只顧看著景致,不覺走遠了些兒,誰知正看景中,忽地聽見假山石後一聲嬌笑,正詫異中,卻見一道穿著水紅綾子裙的身影婀娜一閃,從假山石叢中極快地去了。
雲鬟心中一凜,心想:“徐府乃是大家,裡頭人口雜多,就如侯府等地方,自然人qíng複雜,倒是不可亂走,免得撞見什麼不應該的。”
她心中轉念,便yù抽身回去,誰知一回頭的功夫,卻見眼前微微一暗,竟有個身材高大之人,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跟前兒,正居高臨下地望著她。
她竟不知此人是何時出現的!
雲鬟心裡暗自有些驚怔,因不認得這人,便淡淡地轉開一步,正要從他身旁經過,那人卻笑了聲,抬手握住她的手臂,口中輕聲道:“且留步。”
雲鬟皺了皺眉:“請放手。”
那人見她神色冷淡,然而偏偏天生麗質,縱然清清冷冷,卻別有一番意思。當下挑眉,便鬆開手笑道:“你是哪裡來的孩子?”可雖然鬆了手,腳下卻偏往小徑中間一挪,便擋住了雲鬟去路。
雲鬟見他故意如此,便問道:“閣下又是何人?”
那人道:“我是這府里的人,你卻不是,否則不會不認得我,嗯……莫非是老二請來的客人?我怎麼不知道他認得這樣出色的人物?”
雲鬟聽他口吻似有輕佻之意,又聽他說“老二”,自然是說的徐志清,當下將此人上下一打量,卻見他生得倒也是一副好皮囊,不言語之時,有些器宇軒昂之意,只可惜一開口,便如個色鬼一般。
雲鬟當下道:“原來是徐大公子,失敬。正是徐公子請我來的,我離席太久,只怕徐兄要尋了,勞煩讓開。”
這人果然正是徐府的大公子徐沉舟,聞言笑道:“聰明,不過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。”
雲鬟哪裡肯跟他多話,轉頭看了看,便要繞路走開。
徐沉舟道:“回水閣只這一條路,你再走就走遠了。”說話間,便俯身下來,在她耳畔低聲輕語:“除非你告訴我你的名字,不然今兒是不放你走的。”
雲鬟本是個極冷淡的xingqíng,可見這人初次相見便如此無狀,何況如今她又是男裝,光天化日之下對個男子如此曖昧,真是人心不古,世風日下。
雲鬟冷冷道:“我姓謝。”
徐沉舟道:“名字……”
雲鬟皺眉:“謝鳳。”
徐沉舟眼睛一亮:“崑山玉碎鳳凰叫,芙蓉泣露香蘭笑,呀,真是人如其名。”竟抬起手來,挑向雲鬟下頜。
正在此刻,忽然聽得一聲咳嗽,徐沉舟身後有人道:“小謝,二公子尋你呢。”
徐沉舟待要回身之時,雲鬟早趁機往前,便從他身側走了過去。
這來人,卻是周掌柜周天水,似笑非笑地掃一眼徐沉舟,波瀾不驚地向他拱了拱手,便陪著雲鬟自去了。
徐沉舟目送兩人離開,一則惋惜,一則驚愕,摸著下頜自言自語道:“有意思,老二從哪裡認得這許多了不得的人物……”
且說雲鬟多賴來人解圍,忙同他往回而去,因出了假山石徑,便道:“方才多謝周先生了。”
周天水道:“何足掛齒,只是小兄弟為什麼不在水閣吃酒,好端端卻跑出來?”
雲鬟道:“因有些氣悶。周先生呢?”
周天水笑道:“他們談完了女人,又說打仗,都是我不愛聽的,故而出來躲清靜。”
雲鬟一怔:“打仗?”
周天水掃了她一眼,細長的眼睛斜睨看人的時候,更多了幾許意味深長,道:“是啊,西北起了戰事,小兄弟沒聽說過麼?聽聞是晏王病了,晏王世子代父出征呢。”
第158章
原來,自從那一日雲鬟假死遁逃之後,趙黼拿了那金簪子飛馬而回,行到半路,正遇上張振。
張振因心疼自己的玉獅子,生怕給趙黼糟踐了,便來找尋,半路相遇,張振見趙黼紅著眼,唇邊還似有血,心裡詫異,便將他一攔:“世子哪裡去?還我的馬兒!”
趙黼理也不理,仍舊飛馬往前。
張振見他這般,便道:“世子!”復一根鞭子卷了過去,本是想稍微阻他一阻而已,何況以趙黼的身手,只怕微微一躲也就過去了。
誰知鞭子才捲住趙黼腰間,趙黼握著韁繩的手竟陡然鬆開,整個人順著張振的鞭子往後倒飛,竟自馬上狠狠地往地上跌去!
這一跌之下,非同小可。
同時也大出張振意外,然而他反應極快,在趙黼往後跌落之時,張振鞭子上一抖用力,竟生生地把他往上提了一提,可畢竟那是個活生生的人,竟仍是直墜下去。
兩個人幾乎是同時落地,只不過趙黼是摔下來,而張振是躍到了他身邊兒。
張振不明所以,忙扶住趙黼,誰知這一扶之間,趙黼一張口,便“噗”地噴了一口血出來!
此刻畢竟是在街頭,許多百姓指指點點,趙黼素日又很出風頭,頓時被認了出來,有人便驚疑叫道:“這不是晏王世子嗎?這又是誰?竟敢把晏王世子打的吐血?”
張振十分莫名,且心知有異,顧不得別的,忙把趙黼抱了起來,翻身上馬,急急送他回世子府。
趙黼仿佛昏迷過去似的,人事不省地躺在他懷中,安安靜靜,動也不動。
張振因有些顧忌,怕他真有什麼內傷之類,也不好再如先前似的把他如麻袋一樣搭在馬上,於是一手攬著人,一手握著韁繩,十分小心妥當。
不多時來至世子府,張振翻身下馬,門口侍衛等見狀,一擁而上,雷揚也正在內,見趙黼唇邊帶血,便道:“世子怎麼了?”
張振也不知該如何回答,難道說是被他一鞭子卷落下馬跌傷了的?以趙黼的身手,斷不至於會如此,而且此刻若直說了,只怕有些百口莫辯之意。
張振並不是怕事之人,可卻是個jīng細xing子,心頭轉念,便道:“世子匆匆出城回來,不知遇了何事,唇邊便已帶血,我見勢不妙便要將他攔下,誰知他便墜了馬,不知何故。”這幾句話,說的甚是心機,並未直說是自己把趙黼纏下馬的,卻也並沒說謊。
此刻雷揚早要接了趙黼過去,又有人進內稟告晏王妃。
張振不動聲色,暗暗探手在趙黼手腕上搭了搭,卻覺著果然內息有些紊亂,可卻不似個重傷的樣兒。
雷揚擰眉,抱著趙黼入內,一邊兒叫急傳大夫。
這邊兒還未進內宅,裡頭晏王妃早聽說消息,嚇得魂不附體,便忙出來查看詳細,張振雷揚見狀,只得在門外迴避。
晏王妃見趙黼唇跟下頜上都帶著血,且臉白如紙,昏迷不醒,早就放聲大哭出來,又連聲催傳,叫快進宮去請太醫來。
當下極快有人騎馬入宮去了,晏王妃又含淚問:“是什麼人跟著世子,到底是出了何事?”
一個侍女出來問詢,張振少不得上前,就把自己所知之事說了,因道:“世子急著出城,應該是城外有什麼大事發生了。”
晏王妃一怔,忙把靈雨流蘇兩個丫頭叫來,便問起來:“你們先前說世子急急地出門去了,到底是為什麼?”
兩個丫頭面面相覷,還是靈雨道:“世子因聽聞我們談論、崔家……崔家的姑娘淹死了……他就著急起來……這會子出城,只怕就是、就是為了這個……”
晏王妃聽到“崔家”,雙眼有些發直,原來方才晏王妃也正因聽說了此事,正在屋裡暗自感嘆,想到曾見的雲鬟的模樣,怪惹人憐惜的,不想就這麼去了。
晏王妃隱隱又有一絲感傷,因想:“那孩子看著雖然出色,到底是個薄命的……唉,這下兒黼兒可是不用惦記著了。”
卻並沒想到趙黼匆匆出府,正是為了此事。
張振在外,不懂此qíng,他畢竟是才回京,且也不知道趙黼這些瓜葛,便問雷揚道:“什麼崔家姑娘,跟世子有關麼?”
雷揚瞥他一眼,並不答話。
不多時候太醫來到,忙入內診脈,半晌出來對王妃道:“世子是動了真氣,又因急怒攻心,如此耗神乏力,血不歸經,才激出內傷來。”
晏王妃聽見“內傷”,越發魂不附體:“可有大礙沒有?”
這太醫甚是謹慎,便斟酌說道:“還要再慢慢地看看,先開兩劑藥調養調養。”
晏王妃忙催著叫去,張振見此刻沒他的事兒了,晏王妃又全心撲在趙黼身上,他便自出府而去。
張振身為斥候教官,打聽消息自是一流的,當下派人細細偵訊,便知道晏王妃挑選世子妃之時,也曾去過崔侯府,如今看趙黼這幅模樣,自然是為了崔家那個丫頭而“黯然傷神”了。
張振得知此事後,深為訝異,這才知道原來趙黼著急要走竟是為了崔家那崔雲鬟,他原先未曾見過趙黼之時,常聽說他頑劣不羈,簡直是天底下第一號混世魔王,因此聽聞張可繁看上了趙黼,且趙黼偏又“欺負”了他的妹子,故而心中生惱,才故意攔下趙黼,親自一試。
誰知這人的身手、機變都是一流,正也覺著滿意之時,卻又知曉他竟心儀別家女子,且看這陣仗,竟似“qíng根暗種”,故而才因為那丫頭的死而嘔出血來。
張振又驚又笑:“似那樣的人物,也會有個‘為qíng所困’?難以置信。”
且說張振去後,漸漸地趙黼醒了來,晏王妃問起前qíng,才知道原來是張振先前把趙黼擒了去,比鬥了一陣,且回來又是張振把趙黼卷下馬兒來,讓他傷的雪上加霜。
晏王妃氣的暗罵,而張家聽聞趙黼“受傷嘔血”,又知道張振跟趙黼比斗之事,張夫人便帶著張可繁前來探病外加致歉。
晏王妃面上雖也過得去,卻也不似之前一樣熱絡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