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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威陡然臉白,卻幾乎不信,問旁邊主簿道:“他說什麼?”
主簿正提筆落定,聽問便道:“謝主事說——‘良禽擇木而棲,何必因為一時之氣……’。”
陳威緊緊盯著雲鬟:“你、這話是什麼意思?”
有一滴汗……或許是淚,微微刺痛,模糊了視線。雲鬟緩緩吸了口氣:“大人覺著,真的是紅顏禍水麼?或者,只是個藉口罷了,且……懸崖勒馬……”
——陳威陳威,她其實是知道的。
前世也曾去過江夏王府做客的陳威,其實是投奔太子一黨的陳威,如今他這般緊緊bī迫自己,或許,便是想讓她說出什麼對晏王不利的話麼?
只是委實太痛,疼得讓她只顧顫抖,無法仔細回想,甚至無法自制、想到什麼便說了什麼。
陳威嘴角牽動,眼神幾變,終於道:“給我再用力!”
公差們嚇了一跳,偷眼看過去,卻見小腿的絹褲之外,隱隱已經透出血漬。
只是陳威催的急,眾人左右為難,正不知怎生是好,便聽得外頭有人叫道:“殺人了!監察院的人糙菅人命,屈打成招,殺人了!”
陳威一驚,抬頭往外看去,喝道:“去看,是什麼人在外喧譁。”
不必公差往外,就見有幾個人呼啦啦地從外闖了進來,竟是曉晴,阿喜,老門公,還有謝府的一名僕婦跟小廝,都在門口攪嚷起來。
曉晴跟阿喜看見雲鬟趴伏在地上,兩人更難忍住,便大叫著yù衝過來。
陳威急忙叫攔住,其他的人卻都扭打衝突起來,一時不查,便給曉晴跑到跟前兒,見雲鬟腿上流血,人也濕淋淋地,滿面含淚。
曉晴因厲聲高叫道:“主子!”要抱起來,又不能夠。
雲鬟聽到眾人吵鬧,雖然有些意識不清,卻還斷斷續續、含糊不清說道:“此是……是問案地方,不可……不可廝鬧……”
一句話尚未說完,便有公差來將曉晴拉去。
陳威道:“這幾個人咆哮公堂,一個也逃不脫!”
雲鬟聽了這句,心裡明白,便道:“都是因我而起,大人何必……”
曉晴拼命掙扎,bào跳大叫道:“你這挨千刀的糊塗官,竟敢這樣對待我們主子,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!”
陳威怒不可遏:“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奴,一個個皆是刁滑難纏之輩……”
正要喝令官差亂棍打出,卻聽得外頭道:“不是在審案麼,如何鬧得不可開jiāo?”
這聲音有些蒼老,卻甚是威嚴。
陳威忙從案後轉出來,卻見一名有些年紀的老者從外而入,身著官袍,細看,卻是監察御史的服色,正是陳威的頂頭上司。
陳威行禮,忐忑道:“梁大人,您如何來了?我正在問案,不料這些人衝進來攪鬧公堂。”
梁御史回頭看看曉晴等,又看見地上的雲鬟,便皺眉道:“如今罪名未定,謝鳳又還是刑部的官員,怎麼就動了刑了?”
陳威道:“只因他不肯配合,委實頑賴的很。”
梁御史斥責道:“胡說!這便是你動刑的理由?我知道你破案心切,可也不能用這般法子,給刑部和大理寺的人知道,不罵我們,也自笑死了,難道我們監察院辦案,都是靠得如此手段?”
陳威不敢做聲,梁御史道:“昨晚上白尚書親臨了世子府,卻還是把人jiāo給你帶回來,已經算是很識大體又給我們顏面了,你又何必鬧得這樣,讓彼此都面上無光?到底同朝為官,何必非要撕破臉面?若白尚書興師問罪起來,你自擔待。”
梁御史呵斥了一番,便命人將雲鬟攙扶起來,含笑道:“謝主事,你受委屈了。”
雲鬟雙腿早已經動不得,才要回話,便往前一栽,幸而被人扶著。
身後曉晴帶著哭腔,叫道:“放開我!要不然你們快些把我也打死,要不然就把我跟主子關在一塊兒!”
梁御史笑呵呵地,道:“真是個忠僕。只不過這裡並沒這個道理,就暫時再委屈謝主事了。”
當即叫人扶著雲鬟回牢房中。
陳威見上司發話,只得從命。陳威其實知道梁御史跟白樘有些私jiāo……但因梁御史行事從來不失正直,且雖然明知他跟白樘不對,向來卻仍是多有照料,並未刻意針對什麼,因此陳威對梁御史也自有些敬畏之意。
且說那兩個公差送雲鬟自回,見背後無人了,便抱怨說:“陳御史是瘋了不成?鐵了心要得罪人,犯不著把我們也牽連了。”
另一個附和數聲,便對雲鬟道:“謝主事,您且休怪,都是陳御史不曉事,他一向跟你們尚書有私怨,不過借題發揮罷了,又bī迫我們……可不是我們有心要給您用刑的。”
就如陳威所思,滿京城內誰人不知,謝鳳是刑部白樘的得意下屬,也是跟晏王世子私jiāo甚厚,大理寺白清輝衛鐵騎,兵部王振隋侍郎等……且雖進京時間不長,在最難出頭的刑部竟也立即升官,且種種傳奇早就深入人心,這樣的人物,怎好輕易得罪。
雲鬟聽著兩個差人念叨致歉,卻已經無力答話,身不由己地被送回牢房,便倒在木板chuáng之上。
那兩人略看了會兒,才商議著離去。
半晌,雲鬟動了動,爬起來扭頭往下看了眼,果然見小腿處,絹褲破損了幾處,都沾著血跡。
她伸手想摸一摸,看傷的到底如何,卻因方才忍痛,渾身虛脫似的,便無法動,只是趴在板chuáng之上,似生非生,似死非死。
恍惚之中,那種似曾相識的非人之痛,讓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江夏王府內,正奄奄等死的一刻。
身邊兒有人走來,卻又離開,幽魂般,所有人影跟聲音都在耳畔飄拂不定。
不知過了多久,耳畔依稀有鐵鏈聲響,有人走到身邊兒,俯身將她輕輕地扶了起來。
雲鬟勉qiáng抬眼看去,望見一雙恍若隔世的眼睛,她卻並不覺著驚訝,仿佛此刻他出現,乃是順理成章,早就料知的。
第377章
“王爺有令,讓側妃娘娘快快去東書房候駕。樂—文”
傳話的是趙黼的貼身內侍,站在門口吩咐了一句,又道:“王爺喝了酒,不可耽擱了。”
雲鬟放下手中的書,低聲問道:“王爺今晚上不是宴客麼?”
靈雨道:“的確是在宴客,前面還有絲竹管弦的聲響呢,聽聞請了許多大人,格外熱鬧。不過王爺大概是想見娘娘了,還是儘早兒快過去的好。”
當下忙伺候換了衣裳。
誰知走到半路,前方有人急急來攔住,道:“王爺轉到翼然亭了,讓娘娘去那裡。”
雖是意外,但誰敢質疑?
於是只好轉道而行,行了片刻,眼見將到,雲鬟心下沉吟,便緩緩止步,回頭吩咐靈雨等:“你們不必跟著,且回去吧。”
靈雨遲疑:“娘娘……這不合規矩……”雖如此說,心裡卻也明白為什麼雲鬟讓眾人迴轉。
這會兒夜深,王爺又喝了酒,特意叫側妃到翼然亭,能有何要事?
倘若不知王爺的xingqíng,倒也罷了,只是這幾年看著,竟是興致所至,便完完全全是一個放làng形骸,百無禁忌。
每每於白日青天、眾人眼前也能從心所yù,又何況是現在。
側妃讓他們退下,竟也是qíng理之中罷了。不然,難道要留他們在跟前兒自取難堪?
雲鬟見他們都退了,才轉過身來,深吸了一口氣,拾級往前而去。
花影搖曳,遮了山石。
她忽地覺著不對,緩緩抬頭之時,終於看見亭子裡的一道人影。
刑部。
白樘沉吟許久,叫人備馬。
先前在世子府中,崔雲鬟一反常態竟不肯說明實qíng。
倘若是她自己行兇,以她向來的xingqíng跟行事,也不會是這般qíng態。
故而白樘才讓清輝前去詢問,畢竟知道他兩個之間的感qíng跟別人不同。
誰知清輝問是問到了,兩人卻都是同樣的選擇。讓白樘又覺無奈,又是微慍。
白樘暗中派人前往梁御史府上,同他打過招呼。以確保雲鬟不至於在監察院內真正受苦。
另一面兒,白樘來至世子府上。
晏王已經恢復神智,只不過任憑他如何絞盡腦汁,卻仍只能回想到叫崔鈺來問話的那一幕,中間具體發生的詳細,卻仿佛被人一刀切去了似的,gān淨利落,毫無印象。
期間趙穆不免又問他為什麼傳崔鈺進府……晏王定了定神,才說道:“我、我因路上偶遇了他,見他從謝府方向而來,臉色大不善,我便叫人傳他來問詳細。”
畢竟昨兒有許多人跟著崔鈺來,遲早晚給人問出來。因此晏王只說如此。
趙穆道:“那到底是怎麼樣呢?可知道了?’
晏王怎敢提起雲鬟身份之事,便道:“他……並沒有說明。”
趙穆忖度著,便低聲道:“哥哥竟沒問出來?可知因先前謝主事幫著崔承洗脫了誤入軍機閣的罪名,正那崔鈺的什么舅子犯了事關在京兆府,他便想謝主事也幫著通融。”
晏王驚道:“竟有此事?”
趙穆道:“可不是麼?想必這崔鈺也怕丑,所以竟不肯跟哥哥承認。”
晏王低頭思忖,趙穆自言自語道:“只不過,謝主事又因何要殺崔鈺,橫豎不答應他就是了。何至於傷人xing命呢?”
晏王聽到這裡,才道:“我看未必是她……是謝主事所為。”
趙穆笑道:“哥哥怎說這話,當時屋內只你們三個人,不是謝主事所為,還有什麼人?你自然是不可能,難道是那死了的崔鈺自己想不開了不成?”
晏王眼透狐疑。
兩人正說著,外頭有人來到:“刑部白尚書求見王爺。”
晏王即刻叫請,趙穆道:“謝主事是刑部的人,因此這案子白樘竟無法cha手,這一次來,只怕是問哥哥案qíng相關的……不過,按理說這也是不該的,他這樣謹慎的人,這次竟也張皇了不成?”
晏王道:“我倒是知無不言,只不過……”他伸手輕輕捶了捶額角,嘆道:“委實難辦的很。”
趙穆安撫道:“哥哥別急,橫豎知道什麼便說什麼就是了,白尚書也是通qíng達理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