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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徐沉舟仰頭笑了兩聲,那笑里卻透著幾分謹慎之意,道:“不知你看見我如此,是怎麼想法兒?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làng子回頭,可喜可賀。”

    徐沉舟淡淡一笑,垂眸看著手上的一個玉戒,忽然道:“說罷,你今兒來找我,到底是為了何事?”

    這會兒樓下人來人往,人影憧憧,雲鬟也走到欄杆前,垂眸往下看去,確信她並沒有看見那個讓她心生忌憚的身影。

    然而,縱然是什麼都沒看見,心裡卻仍是有些驚瀾在不安地涌動。

    眼前的人影似乎也都晃亂模糊起來,就如同一團團不太清晰的雲霧。

    雲鬟輕聲道:“先前聽聞,有人跟徐爺不對,害得徐爺落了水,不知是怎麼一回事?徐爺可知道……是誰所為了麼?”

    徐沉舟見她問起此事,眼底透出些許笑意來,道:“家醜不可外揚,這種糗事於我而言,自然也是不好多提的。你如何偏來揭人瘡疤呢?”

    雲鬟轉頭看向徐沉舟:“徐爺知道是何人下手?”

    徐沉舟緩緩地吁了口氣,道:“那個人不曾露面兒,但是我自然能猜得到。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那人是誰?”

    徐沉舟不答,微微轉頭,垂了眼皮兒,此刻,面上的笑意已經dàng然無存,落了難得地一抹凝重。

    只聽他徐沉舟低低說道:“小鳳凰,你何必來為難我呢。”

    雲鬟自不想為難他,甚至不願再問下去,然而事到如今,迴避又能怎麼樣?

    若是她永遠都一無所知,倒也使得,可偏偏……

    這一個月來的種種qíng形,忽然從心底閃現。原本並沒往那上頭去想,可一旦想起來,便似有驚濤拍岸。

    雲鬟禁不住抬手,將欄杆牢牢握緊,道:“那人是誰?”

    徐沉舟不答。

    雲鬟舌尖微澀,道:“莫非他現在……也還在這兒?”

    這一句話,說出口比存在心底的滋味兒竟更驚悚萬分。

    半晌,徐沉舟才慢慢說道:“從在我們府里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,我就知道你來歷非凡,只是想不到……竟然仍是低估了。你今日既然來問我,自然就是心裡有疑惑了。以你的xingqíng為人,一旦生疑,難道還需要從別人口中證實麼?你很該知道,那個人是誰。”

    雲鬟qíng不自禁地倒退一步。

    徐沉舟目光轉動,終於說道:“還能有誰輕而易舉地制住我,還能有誰讓我不肯與他為敵。……那個人,自然就是那次你脫口而出叫過的……”

    雲鬟不等他說完,已經連連倒退兩步,最終轉過身,匆匆地下樓而去。

    旺兒正等在門口,見她臉色大為異樣,不知如何,忙上來扶住:“主子?”

    徐沉舟轉身,目送雲鬟踉蹌而去,又看了一刻,才自回屋內。

    誰知黯黯地才開門,就驚見有一道極挺秀的身影,背對著他,端然坐在門口桌前。

    此刻他手中捏著一個茶盅,正舉杯淺淺地啜了一口。

    徐沉舟腳步一頓,遲疑片刻,卻終於仍是走了進來,復將門掩上。

    他略有些驚疑地盯著眼前的背影,卻仿佛是看著一柄寒光四she的刀刃,眼中忌憚而敬畏。

    徐沉舟尚未想好該如何開口,那人卻已經出聲道:“你方才在外頭說的,是什麼意思?”

    徐沉舟不答,暗暗深吸了一口氣:“我該……如何稱呼閣下?”

    那人低低笑了聲,聲音里卻透著寒意:“你不配。”

    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徐沉舟說話,連素來久經風làng的臉皮也有些微微泛白:“閣下……就是晏王世子……”

    話音未落,就聽得“啪”地一聲,趙黼手中的玉杯碎裂,而他的聲音亦比玉碎之聲更清冽:“在我還能好好問你話的時候,你該珍惜這樣的機會。”

    自始至終,他都不曾回頭,但是那股懾人之意,卻bī得人無法喘息。

    徐沉舟雙拳緊握,眼中閃過一絲怒意,可卻知道,在這個人面前兒,他並沒有動怒的權力。

    如果早知道崔雲鬟是跟這樣的人物有關,縱然她再國色天香世間難得,他也不敢動心沾手。

    且說雲鬟離開徐記,一路疾走,連連撞了兩個經過的路人。

    嚇得旺兒不知怎麼了,不顧一切衝過去扶著手臂:“主子,主子您慢點兒!”

    這一聲,卻仿佛有效。

    雲鬟剎住腳,定睛看了旺兒半晌,……這種眼神,就仿佛才認得了他一樣,旺兒愈發害怕,一手扶著她,一邊兒抬手在她眼前微微晃過,擔憂地問道:“主子,您怎麼了?”

    雲鬟瞪了他一會兒,心底卻想起旺兒之前的話——“就像是被鬼推了一把似的……”,她忙將手臂抽出,後退一步。

    旺兒目瞪口呆:“主子……”才又要過來,雲鬟已經反應過來:“我、我忽然想起一件事……你先回可園去吧。”

    旺兒摸不著頭腦:“主子,您的臉色看來不大好,有什麼事兒改天再做也是成的……我先陪您……”

    雲鬟喝道:“讓你回去,不要囉嗦。”

    旺兒一驚,雲鬟絕少用這般近似嚴厲的口吻同他說話,一時又慌又怕:“是,是……主子您別惱。”只好遲疑地後退,又不放心留她一個,且走且回頭看。

    雲鬟見旺兒去了,才抬頭長長地吁了口氣。

    她轉過身,沿街往前而行,只撿著那人少的地方去,恍惚中也不知過了多少個胡同、小巷。最終發現已經走投無路。

    眼前是一片碧綠河水,她站在小碼頭的石階上,煢煢獨立。

    迎面有一陣風過,雲鬟閉眸,深呼吸了幾次,才道:“你……出來吧。”

    第223章

    ——崔雲鬟失蹤了。

    “我們主子不見了!”旺兒一路跑來衙門,當說完這句話的時候,向來面無表qíng的清輝,竟陡然懵了。

    他怔了怔,才問道:“你說什麼?”

    旺兒氣喘吁吁,道:“大人!白日裡主子帶著我去金器行,當時徐大爺在,主子進去跟他說了幾句話,出來的時候不知道怎麼,臉色就很不好,我要陪主子回家,他也不許,反而攆我先走,我不敢忤逆主子,只好暫且離了他。”

    但是旺兒畢竟忠心,回頭走到半路,心裡越想越是不對勁兒,便原路返回,誰知卻不見了雲鬟的影子。

    旺兒先進徐記問了問,小夥計說她並不曾回來。

    旺兒只得出來,來來回回在街頭轉悠了近一個時辰,仍是沒看見人。

    眼見天色不早,旺兒便心懷僥倖,想她這會子只怕已經回可園了。

    當下一路飛奔趕回可園,在門口上先問了一聲,門上伯伯道:“你陪著主子的,你自然知道他並沒有回來呢?”

    旺兒的心仿佛涼了一半兒,又怕這門子年老眼花沒看見,偷偷進來找了曉晴一問,果然是沒回來。

    旺兒知道不好,不敢隱瞞,忙跟陳叔說了,裡頭曉晴也告訴了林嬤嬤,當下一家子都禁不住驚慌了起來。

    陳叔尚且掌的住,生怕雲鬟一時有事,耽擱在相識的家裡了,忙把小廝都派出去,分別去衙門,程典史家,霍家,徐府,榴花書屋,甚至戒珠寺等地都找遍了。

    竟是一無所獲。

    旺兒因想著此事多半跟徐沉舟有關,只是徐沉舟勢大,就算當面去問,只怕也難得明白,便一路跑來衙門,找白清輝出面。

    果然,清輝聽了旺兒的話,二話不說,立刻叫人去傳徐沉舟。

    另一方面,便傳霍城來,讓立刻出動三班衙役,四處找尋。

    霍城先前回家,正聽霍娘子說可園派人來找雲鬟,且神qíng不對,霍城正出門要去可園查看究竟,聽縣衙來報信,吃驚不小,忙也一路飛跑而至。

    眾捕快聽聞“謝典史”不見了,一個個振奮jīng神,急急地滿城搜索。

    而縣衙中,徐沉舟也終於到了。

    白清輝正垂眸沉思,見他來到,便問:“白日裡謝典史去尋你,你們二人說了什麼?”

    徐沉舟面色有些古怪:“我聽說小謝人不見了?大人莫非以為是因我之故麼?”

    清輝道:“就算不是你所為,但一定跟你所說的話有關。”

    徐沉舟想了想,啞然失笑,卻不回答。

    清輝因心中極為擔心雲鬟,竟忍不住動了怒,道:“你笑什麼,她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,你竟還能笑得出來?”

    徐沉舟道:“大人何必著急,她不會有事的。”

    清輝聽似話中有話,便問道:“這是何意?”

    徐沉舟張了張口,忽然心中轉念,竟說:“大人跟典史,是不是乃舊日相識?”

    清輝見他問起這個來,略一頓,道:“是又如何。”

    徐沉舟挑了挑眉,道:“既然是舊日相識,只怕大人便深知他的底細了?”

    清輝揚眉,冷冷地凝視著他:“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?”

    徐沉舟淡淡道:“大人既然知道,那如今小謝失蹤了,如何只在我頭上找尋?很該去找正主兒才是。”

    清輝微微一震,徐沉舟又道:“此事我惹不起,也不敢碰,但大人既然是故友,只怕還是能管得了的。是好是歹,就託付大人。我先告辭了。”

    徐沉舟躬身作揖,說罷,見清輝不做聲,便轉身出門而去。

    徐沉舟去後,清輝方後退兩步,挨在桌子旁邊兒站住了,此刻臉色便如冷霜清雪一般。

    清輝是個極通透的人,徐沉舟這幾句話,他已經聽明白了。

    原先接到州府公文,知道趙黼等人要從江夏口上京,他以為自有皇帝聖旨所命,趙黼再膽大妄為,也不敢抗旨不尊的。誰知道……這個人果然是叫人無法臆測。

    如今雲鬟不見,倘若果然是他把人擄走……

    清輝抬手在額上撫了撫,不敢再往下想。

    正在清輝無法可想之時,忽然聽到耳畔一聲熟悉的笑,有人道:“這大半夜的,竟都忙了起來,好啊,都勤快些,好生去找,給我挖地三尺啊。“清輝簡直不能相信,他竟會在此刻聽見這個人的聲音。

    清輝猛然回頭,睜大雙眸看向門口,果然便見門外那沉沉如墨的夜色之中,有個人負手走了進來,此刻他身上也著一襲靛青如墨的緞子圓領袍,圓圓地雲紋在燈燭下微微閃著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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