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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黼面無表qíng,聽著他自言自語,也不搭腔。
兩個人雖對面而坐,卻各懷心思,室內一時靜了下來,便顯出院子裡的動靜了。
清輝把屍格又看一遍,才起身來到窗戶邊兒上,往外一看,果然見阿澤正又教導蔣勛。
蔣勛因畢竟第一次習武,動作不靈,又因有些心神恍惚,一個轉身間站立不穩,便狠狠地跌在地上。
他的丫頭小翠十分心疼,忙跑過去扶住,卻又驚叫了聲,原來蔣勛的手上被蹭破了,劃出一道血口子來。
小翠便著急道:“少爺傷著了,進去上藥可好?”
蔣勛呆呆看了她一會兒,卻將她推開,重又握起那把劍來,竟發瘋似得亂劈亂砍起來,口中亂嚷道:“殺了你們!殺了你們!”
清輝嚇了一跳,忙跑出屋子。
身後趙黼聽動靜不對,就也站起來,從窗口看了眼,見蔣勛趔趔趄趄之狀,便一聲冷笑。
阿澤眼疾手快,抽空把蔣勛制住,輕輕地把劍抽走,要知道蔣勛亂揮不打緊,最怕他傷了自個兒。
此刻清輝也趕到跟前兒,因斥道:“你胡鬧什麼?若是傷著了可如何是好?”
蔣勛回頭,看著清輝,眼中的淚便又紛紛墜下,只不說話。
清輝皺眉,握著他的肩膀看了會兒,道:“你又哭什麼?可知你已經很了不得了?我父親……父親他請了個高明的教習,要教導我習武,然而我不耐煩記那些招數,更煩那些令人吃累的把式,且我最厭煩身上出汗,所以總不qíng願去練。”
蔣勛本極傷心,聽清輝這樣說來,便仰頭怔怔聽著。
清輝又道:“你瞧你,什麼也不怕,不必說是流汗,縱然是流血,你尚且不在意呢,你才起步,哪裡就能無所不能了?可你有這份兒心,已經夠我欽佩的了。”
蔣勛聽到這裡,眼中滿蘊了淚,盯了清輝一會,猛地張手將他抱住,竟嚎啕著哭叫道:“我想習武,想變得很厲害,我不要再被壞人欺負!我也……也想護著哥哥……”
清輝原本靜靜聽著,聽到最後一句,卻微微睜大雙眸。
上回在書院內,清輝雖及時救了蔣勛,但若不是阿澤,竟幾乎把清輝也折了進去。故而蔣勛才如此說。清輝略一想,便已明白他的用意。
偌大的庭院中間兒,小翠跟阿澤站在旁邊,小翠已禁不住掏出帕子拭淚,阿澤提著劍,不知如何是好。
而那兩個擁抱的小小身影中,是清輝抬手,在蔣勛頭上輕輕地撫過,微笑輕聲說道:“那好,以後……就由你來護著我了。”
蔣勛愣了楞,而後卻抱緊清輝,放聲大哭出來,這一回,卻是心頭得了所慰的感動而泣罷了。
在場眾人皆動容,只趙黼遠遠地看著,一臉無謂。
這一日,雲鬟便乘車來到將軍府。
因季陶然在府內養“病”,先前羅氏探望的時候,知道了他的心意,曾親口應允過讓雲鬟來探望。
事關雲鬟的所有,羅氏本都極有分寸,不肯對她多行一件事兒,免得錯錯對對之類,故而上回縱然是宣平侯府來請,也要親問雲鬟的意思,不肯多口。
可因她最疼惜季陶然,所以也顧不得了,幸而雲鬟心裡也惦記著,見羅氏稍透出一絲兒口風,她便順勢道:“先前我回府來,表哥頻來探望,十分關切,如今他受了傷,女兒也yù過府一探,不知母親意下如何?”
羅氏見她如此伶俐,心中大慰:“他雖並無大礙,但你們兄妹,要去看望也是你一片qíng分心意。”當下派人去夫人那邊兒稟過了,就叫門上備車。
雲鬟回房,先換了一身兒衣裳,羅氏又叮囑了幾句,叫跟隨的小丫頭跟嬤嬤好生看著,便送了出門。
不多時來至季府,因先前早派人來說過了,府內的女人們出來,忙著接了進內。
自先去見季夫人,請了安,略說了幾句話,夫人便陪著她來見季陶然。
季陶然雖能起身了,卻被大夫叮囑不能亂動,因此屋內好幾個丫頭盯著,不管他去哪兒,都要一萬分小心地伺候著。
季陶然因知道雲鬟要來,哪裡呆得住,便被丫頭扶著,站在門口上張望,因站的時候久了,未免又有些頭暈,後腦處隱隱作痛,正yù回房,就見一個小丫頭從外跑進來,笑著道:“太太陪著表小姐來了。”
季陶然大喜,幾乎要邁步下台階去,卻被丫頭們死死攔住,道:“使不得,給太太看見了,必然又要說我們不盡心了。”
頃刻,季夫人陪著雲鬟進來,一眼看到季陶然站在門口,眉眼彎彎。季夫人忙上前道:“做什麼又出來?”見他臉兒微白,果然心疼,忙親扶著進內。
季陶然回頭看雲鬟,兀自招呼:“妹妹快進來坐。”
季夫人陪坐了會兒,便起身自去,留他們表兄妹自在說話。季陶然見母親去了,果然更喜歡:“我正因為不能過去府里看望妹妹,心裡煩悶。不料妹妹這樣有心,竟親來看我。”
雲鬟道:“傷得怎麼樣?”因見丫頭們站的稍遠,便低低道:“我自然是要來看的,畢竟你傷著了,也跟我有關。”
季陶然見她垂首,面有愧疚之色,忙道:“跟你什麼相gān?”又怕給丫頭們聽見,也小聲道:“只我一時莽撞罷了,妹妹不要胡賴自個兒,何況,若非我、我阻了世子一阻,只怕已經捉到那兇手了。”
雲鬟卻不知此qíng,當初趙黼只誇誇其談地說救了季陶然而已。直到聽季陶然說罷,雲鬟方明白個中詳細,心下不免想到前日質責趙黼之qíng。
如今細細想來,倒也不能全算他的不是……
然而倒也罷了,對那人多責一分或者少怪一分,委實算不上什麼。
季陶然因心裡暢快,越發話多,忽地又想起一事:“差點兒忘了。前日有個我父親的老部下從南邊兒來,送了些上好的武夷山的大紅袍,岩茶,母親給了我兩包,我叫他們給妹妹留著呢,只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。”
雲鬟納悶道:“如何給我茶葉喝?我屋裡自也有。”
季陶然笑而不答,只道:“橫豎我近來吃藥呢,白擱著也可惜了。”
雲鬟只好謝過,暗中於心底略一搜羅,便想到了個中因由。因看著季陶然,剎那又生出了好些感嘆來。
說了半晌,丫頭們又來伺候季陶然喝藥,季陶然因不能陪雲鬟外出,怕她在屋裡坐著悶,便叫了個叫小蝶的丫頭來,道:“你們好生領著妹妹,去那花園裡走一走,讓她也看看咱們的院子怎麼樣。”
雲鬟知他是好意,便起身隨丫頭們往花園裡來。
那小蝶是季陶然跟前兒最機靈的一個丫頭,見他對雲鬟格外不同,又看雲鬟生得出色不說,舉止談吐也甚是恬靜溫和,她便越發伺候的周到上心。
一路看著花兒,拾級而上,便到涼亭里,丫頭把錦墊子鋪了,小蝶方請雲鬟坐了歇息,又叫人去準備點心茶果來。
雲鬟見她這般忙碌殷勤,便有些過意不去,便道:“姐姐不必忙了,才走了一會子,並不口渴。”
小蝶道:“這兒景色最好,先前府上的姨奶奶來了,我們夫人也常在這兒招待呢。姑娘多坐會兒,看看花。”
雲鬟放眼看去,這將軍府的宅子雖不大,卻是有年頭的,方才過來路上,一溜兒的高大紫薇樹,花開正盛,此處地勢略高,從這方向看去,就像是一道深紅色的綢帶,往外綿延過去,一陣風過,紅搖綠動,果然賞心悅目。
露珠兒跟林奶娘自打回京來,卻是頭一次外出,都看的喜歡,露珠兒忍不住道:“姑娘,這兒倒有些像是咱們莊上的光景兒……”
雲鬟笑了笑,目光有些迷濛:素閒莊,今生今世,不知還能不能回去了。
正閒看之時,忽然有個府內的小丫頭來到,對小蝶說:“姐姐在這兒呢,夫人那邊叫你有事兒。”
小蝶不知何故,怕有正經要事,便道:“表小姐且坐會兒,我去去就來,若有什麼吩咐,只叫底下的人就是了。”
小蝶去後,果然有丫頭送了茶果上來。
雲鬟略吃了半盞茶,見時候不早了,便起身往回走,頭前依舊有季府的丫頭引路,後面兒露珠兒跟林奶娘便跟著,因喜歡此處風光,且走且搖頭晃腦地看。
雲鬟見那花樹一叢一叢開的繁茂,行走期間如行於密林之中,不覺想到鄜州葫蘆河畔柳槐林的光景,也有些喜歡,便放慢腳步而行。
正心愜意暢,冷不防旁邊樹後有個人悄無聲息地靠近,準確無誤地握著手腕兒,將她用力往身邊兒一拽,雲鬟身不由己,竟一個踉蹌搶了過去。
第91章
雲鬟在前而行,林奶娘跟露珠兒兩個跟在後頭,只顧貪看風景,忽覺得眼前一花,定睛看時,卻不見了雲鬟。
兩人各是一愣,露珠兒歪頭瞅了會兒:“姑娘呢?一忽兒就不見了?”
林奶娘道:“敢qíng是往旁邊看花兒去了呢。”兩人便走過來,往旁邊一瞧,卻並不見人,林奶娘驚奇道:“怎麼一聲不響,就走的這樣快?”
兩個人誰都不曾發現異樣,只因這畢竟是在將軍府中,又前後都跟著人,難道還會當面兒出什麼事兒不成?也難有人這樣膽大包天。
露珠兒點頭道:“姑娘多半也是想起咱們莊子裡的qíng形,故而進去玩兒了,我且去瞧瞧。”
前頭領路那小丫頭因聽見她們說話,正駐足回頭看,才要問是怎麼了,就見前方有個人匆匆地來到,竟正是小蝶。
那小丫頭便迎著道:“小蝶姐姐回來了?太太叫你去做什麼?”
小蝶按住她的手,往後看了眼,卻正見林奶娘跟露珠兒站在一處打量林子裡,小蝶便笑著問道:“姑娘呢?”
露珠兒答道:“方才還在這兒,一轉眼功夫就不見了,我去找找。”
“不必了!”小蝶忙撇開那小丫頭走上前來,又笑對露珠兒跟林奶娘道:“我也正要來說呢,原來是我們的二小姐,聽說了表姑娘來了,便要見一見,太太叫我來帶姑娘過去呢……只怕姑娘是覺著這兒花好,故而進去瞧了,如今我去找了,就從這林子往清霜閣去是最便宜的。”
露珠兒因止了步子,又道:“我跟姐姐一起去吧。”
小蝶握著她的手攔住,笑道:“不用,你們陪著姑娘站了半日,自也累了,何必白繞一趟呢?我叫柳兒帶你們自去歇息吃茶,豈不是好?都是親戚,很不用見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