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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剩下眾人面面相覷,無法做聲。

    別了崔承,三人出了宣平侯府,想到方才藍少紳堅持否認之態,都有些心qíng沉重。

    季陶然咬牙:“能不能直接便把人拘到大理寺……詳細審問?”

    清輝道:“談何容易,侯爺有爵位,且畢竟是受害者,我們雖知道有蹊蹺,但此話傳出去,誰人肯信?”

    季陶然道:“等等,若是侯爺真的有嫌疑,他又為何要如此?”

    清輝道:“我也百思不得其解。”

    雲鬟始終靜默,只聽到這裡,才道:“我有一個法子,或許可以試一試。只不過,也許有些危險……且未必能夠成功。”

    季陶然忙湊近了些,清輝也催促道:“你且快些說來。”

    如此低語了數句,季陶然倒吸了一口冷氣,道:“這個,只怕……”

    清輝忖度了片刻:“我覺著,未必不可行。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以我對宣平侯為人的了解,他心中最看重的,便是……若此事真的跟他相關,他這般忍耐不說,興許是有什麼難言之隱。所以只能bī他一把。”

    如此又說了幾句,眼看將到刑部。

    清輝正yù作別,卻見前方路上,有一隊人馬呼嘯而過。

    季陶然眼尖,立刻道:“是世子!”

    雲鬟抬頭看的時候,只望見像是晏王府侍衛服色的,在後跟隨而過,哪裡能見到半個人影。

    這一夜,藍夫人自睡夢中醒來,便對宣平侯道:“大約是我福薄,故而留不住泰兒,我方才做了一夢,夢見他到了觀音菩薩座前,仍是昔日那個活潑樣子,想是成仙享福去了。”

    宣平侯微怔,繼而道:“你說的對,必然是如此……泰兒離了我們,大約更好……”

    藍夫人抬頭看了他一眼,道:“是,我這樣一想,心也有些寬綽了。只不過,你說泰兒在太平河殞身,然而至今他們仍沒找到他的屍身,叫我心裡仍是如錐刺一般。我因想著,不論如何,倒是不可叫他孤零零地,侯爺,你陪我去河畔祭祀祭祀可好?”

    宣平侯有些意外:“這……你的身子這般,怎好輕易勞動?我並不是不想去,只不過畢竟你要先養一養才好。不然……泰兒見你如此,恐怕也不得心安。”

    藍夫人果然有些放開心懷似的,jīng神略見好了些。

    宣平侯才覺心安,又挨不過藍夫人的請求,便答應了。

    是日,趁著天色晴好,一塊兒陪她出了城。

    車行緩緩,終於來到太平河畔,河邊畢竟風大,卻因是夫人的心意,倒也罷了,當下命人擺放各種祭品,點心果子,元寶紙紮等物。

    宣平侯扶著藍夫人下車,見她形銷骨立,落足都顫巍巍地,不僅低聲道:“夫人留神。”

    藍夫人握著他的手,往前幾步,見那太平河波光粼粼,兩邊綠糙如蔭,好一片風光,不由道:“此處風景,倒是不錯。”

    宣平侯不知該如何回答,藍夫人卻又道:“只可惜,這條河跟我有仇一般,先是把我的鬟兒沒了,如今,竟又輪到泰兒了……”

    宣平侯微睜雙眸,面有不忍之色。藍夫人卻凝視著那河面,微微一笑道:“當初鬟兒沒了,我還時常覺著她一個人在裡面,未免悽惶,卻想不到……泰兒的名字是她起的,如今泰兒……卻也陪著她去了,他們姐弟倆一處作伴,卻也是件好事,對麼,侯爺?”

    宣平侯無法回答,只轉開頭去。

    藍夫人鬆開手,來至供桌前,燒紙焚香,往天跪拜了一回,看著甚是虔誠。

    宣平侯正yù打起jīng神,勸她回府去。藍夫人卻向著河畔走了兩步,口中道:“且讓我看一眼……我苦命的鬟兒,泰兒!”剎那間,竟放聲大哭起來。

    宣平侯驚心,眼中便也湧出淚來,兩個丫頭上前,攙扶住藍夫人。

    宣平侯深吸了幾口氣,正想勸慰夫人的時候,卻聽得長堤之上,有馬蹄聲急急而來。

    宣平侯一怔,擰眉遠望,卻見其中一個是崔承,而在前方的那位,身著刑部官服,袍袖在風中飛揚,竟是崔雲鬟。

    宣平侯只當他們又是來問案的,當著夫人的面兒,卻很是不便。

    正有些慍惱間,卻見雲鬟滾鞍下馬,也不顧跌倒在地,只忙著向他的方向,叫道:“夫人,夫人!姨母……攔住她,侯爺!”

    宣平侯原本不覺如何,聽到她語無倫次地最後一句,才驀地回過頭去,此刻卻見藍夫人回眸嫣然一笑,繼而撇開兩名丫頭,猛然跳向河中!

    宣平侯大叫一聲,想也不想,跟著狂奔過去,身後崔雲鬟也連滾帶爬,不顧一切地衝到河邊,縱身躍入!

    第402章

    雖然入夏,驟然撲入這般長河之中,那股冰冷之意讓是讓人禁不住在瞬間窒息。

    雲鬟屏住呼吸,卻拼命地睜大雙眼,尋找藍夫人的方向。

    才跳進水中,水流紛亂,只模模糊糊看見水泡四散,影子晃動。

    因太著急的緣故,幾乎身不由己叫出聲來,口中“咕嚕”吐出一個水泡,旋即不見。

    驚慌地尋覓中,終於看見前方有一道影子,飄飄dàngdàng,隨著河流往前,卻又迅速地下沉。

    雲鬟心神一振,急忙往那處靠近,猛力下潛!

    越是深入,眼前越有些昏暗,流水在眼前一層層被撥開,塵世的喧囂都被阻隔在水流之外。

    這種感覺,何其熟悉。

    雲鬟從未想到,有朝一日,她還會回到這太平河中來。

    她本以為上一回的假死遁逃,便是最後一次。

    水流dàng起無形的波紋,被一層層地推了開去,水面上的陽光照進來,那波紋緩緩扭動,卻因為她往河底而去,光影逐漸地黯淡。

    於雲鬟眼前,便如一層層台階般,指引著她一步一步而行。

    就如江夏王府,翼然亭的台階。

    那時候,雲鬟屏退了靈雨等,獨自一人,拾級而上。

    夜影幽淡,月光灑在台階上,明明滅滅。亭子旁的一株花樹,在夜色里獨自綻放,隨著夜風chuī拂,階面上也隨之搖曳變幻出各色匪夷所思的形影。

    雲鬟始終是低著頭的,默默地走過台階,進了亭子裡,周遭卻悄然無聲,只有蟲兒低鳴。

    直到她抬頭看時,才發現旁斜坐著一道人影。

    倉促里雖看不清是誰,但,卻並不是意料之中的趙黼。

    亭子內的光影自然比外頭更加黯淡,那人半垂著頭,扶著額,不知是怎麼樣。

    正yù退時,乍然一眼,雲鬟依稀認出是何人,竟有剎那的失神。

    “白尚書?”忍不住脫口而出,卻又忙掩住口。

    那人抬頭,聲音有些低弱:“是……側妃?”他仿佛有些怔然,旋即起身:“娘娘如何在此?”

    雲鬟皺眉看向亭子外:“原本是王爺相喚,大概是、錯了地方……”

    自忖不便多話,便只點了點頭,想要離開。

    誰知腳下一動,就見白樘身形搖晃,竟似站不穩般。

    雲鬟吃了一驚,往前一步,卻又生生止住:“尚書是怎麼了?”

    因今夜趙黼宴請群臣,雲鬟便又揣測:“莫非吃醉了?我叫人來相助。”

    白樘輕輕咳嗽了兩聲:“不必。我……非是酒醉,也已經無礙了。告辭。”

    他低頭仿佛致意,後退一步,轉身yù下台階。

    誰知才一邁步,整個人便往前栽了過去。

    雲鬟正擔心,見狀忘了顧慮,急忙跑了過去:“尚書留神!”

    白樘驀地剎住去勢,倒退回來,手順勢在她肩頭一扶,不知怎地,竟把她半抱住了!

    ——大概是太久不曾游水,乍然入水,無法適應,眼睛很快便澀了起來。

    雲鬟閉了閉雙眼,復又睜開,那道影子就在眼前了,她拼命划動手臂,趕到跟前兒,用力一把將她抱住!

    “姨母,姨母!”縱然無法出聲,心中卻已經大叫起來,“你不會有事,不會……”

    雲鬟抱著藍夫人,扭身倒退,她仰頭,狠狠盯著頭頂那有光明閃爍處,奮力往上划去。

    透明的水流碎裂,又複合。

    影子晃動,心神迷離。

    所以……前日裡,才會那樣震驚。

    正被藍泰出事所打擊,心神潰散,又被白樘冷言相bī,竟是無法自制地流露脆弱的一面。

    本以為白樘從來瞧低自己,所以就在那退無可退的時候,終於說出心裡的話。

    但是雲鬟怎麼也想不到,他竟並非是厭憎她的緣故。

    在她說完之後,自覺刑部已經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了,也不想再被白樘斥責……便要即刻自行離去。

    正yù走的瞬間,眼前光影閃爍,卻是白樘抬手,將她的手臂握住。

    雲鬟掙了掙,他的手勁卻竟奇大。她不知白樘到底想做什麼,難道……竟要再罵完了才許她離開?

    卻聽白樘道:“你錯了。”

    雲鬟緩緩抬頭,想問他“錯在哪裡”,誰知下一刻,卻被他擁入懷中。

    她滿面的淚痕血漬,都在剎那間,擦在他的官袍之上。

    雲鬟愣愣地,身不由己……也不能相信。

    可是心中,卻不由自主地泛出那似曾相識的一幕:翼然亭中,那面目晦明難分的人!

    身子一顫,手抬起,正yù將白樘推開,幾乎與此同時,白樘已鬆開了懷抱。

    雲鬟只顧睜大雙眸,也忘了哭泣,只是呆看著面前的他——眼中的淚如此礙事,讓她一度仍是看不清白樘的臉,就似在翼然亭內那種隱約驚心的感覺。

    那也是所有最不幸的開端。

    回憶如同包圍周身的流水,將她層層包圍,而長河之水,也仿佛都是令人迷惑的淚水一般,遮蔽眼前。

    大概是沉在水中太久,胸口憋的似要炸裂開來,身上的力氣卻如飛星似流逝。

    不覺又想起了……那天,同樣的遭遇。

    當她布置好了所有,決意死遁。

    她當著崔侯府丫頭們的面兒,跳入河水之中,並不是為了救人,只是為了自救。

    而且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自救。

    她潛在水中,忍受著那刺骨的冰冷,拼命往前游去,拼命要離開那些岸上之人的視線,也拼命要離開京城那個禁錮她的圈子。

    或許……還有離開所有糾纏不清的往事,以及……趙黼留下的yīn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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