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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到趙黼把人抱了,跳上馬車離去,滿街上目睹此qíng的人,都宛若泥雕木塑般,無法動彈。
而那無人理會的著火的樓,樓層宛若一張大嘴,正不甘寂寞似的往外吐著黑煙。
此即聽了蕭利天所說,雲鬟卻依舊泰然自若般,道:“世間相似之人千千萬萬,又何足為奇?是了,親王難道不知,曾經東宮裡便有個跟謝某甚是相似的女子。”
可雖極為鎮定,那白皙的臉孔上,卻早浮現出一抹很淡地暈紅。
蕭利天道:“這個我自然也聽說過。”他微微躊躇,面孔上露出狐狸般的笑意:“謝主事可還記得上回那竹簡之事?”
雲鬟道:“自是記得,不知殿下因何又提起來?”
蕭利天嘆道:“我昨兒見那女子,對她印象深刻,念念不忘。而人在緊急關頭,總會qíng不自禁做出下意識的動作來,故而我有個法子可以分辨,謝主事到底……”
雲鬟冷眼相看,卻見睿親王起身,一步步走到跟前兒。
雲鬟皺眉:“殿下?”
蕭利天絲毫不為所動,他若再走一步,必然便靠到雲鬟身上了。
雲鬟只得後退,蕭利天復進bī一步,雲鬟忍無可忍:“睿親王!”
蕭利天好整以暇地垂眸相看,低低笑道:“謝主事怕什麼?都是男子,這又有什麼可避忌的?本王又不會吃了你。”
再往後退,便到書櫃了,雲鬟咬牙道:“親王,請你自重。”
蕭利天舉手在她腰間輕輕一攬,因是在府內,並不出去,故而雲鬟也並不似平日那樣“裝備整齊”,腰間未曾纏扮起來。
蕭利天嘖嘖道:“難以想像,謝主事的腰竟這般細?只怕比個女子都不換。”
雲鬟臉色發白,因動了怒,心跳得又快又重。
蕭利天近距離細看,見螓首蛾眉,宛然生輝。
因慍怒的緣故,原本清寂的雙眸中似隱隱地有兩團火,流光宛轉,似冰火jiāo撞,叫人目眩神迷。
蕭利天望著,竟喃喃道:“雄兔腳撲朔,雌兔眼迷離,謝主事,你究竟是在男扮女裝呢,還是女扮男裝?”
雲鬟只覺著自己的心幾乎按捺不住,要跳裂似的,手動了動,卻又死死握緊。
只是倉皇之中,不知為何,眼前竟生出幻覺似的。
卻仍是那日,她隨著白樘進宮面聖,那時候蕭利天跟趙世對弈……
雲鬟怔住,再定睛細看。
卻似時光回溯,倒轉而行——睿親王輕蔑地笑,趙世叫她恢復棋局,地上那些拂亂的棋子重新跳回了棋盤上。
趙世縮手,尚未下那棋子。
可原本在他袖口沾著的那種子竟也不見。
雲鬟屏住呼吸,目光轉動。
時光再度定格的時候,卻又成了正常而行。
是蕭利天微微垂首,落下一子。
隨著他一笑之間,發端有什麼東西滾落下來,滑到棋盤邊兒上。
正趙世握著袖子來填棋子,那繡金線葳蕤的袖口在邊上一掃……
原來,如此。
現在,此時。
睿親王見她原先還流露怒意,漸漸地雙眸里卻空濛起來,雖近在咫尺,卻非看著自己。
他微微一怔:“你……”
只聽雲鬟喃喃道:“原來不是聖上……”
蕭利天見她恍惚,疑惑道:“你說什麼?”
雲鬟凝神,再度看向蕭利天。
正此時,便聽得有人道:“你在做什麼?!”
睿親王鬆手,回頭看時,卻見門口站著一名面容俊秀、英氣勃勃的少年,此刻雙眼中滿是震驚跟怒意,正盯著他。
雲鬟順勢後退一步,靠在柜子上,深吸氣,竭力穩定心神。
這來者,卻是阿澤。
阿澤雙眼不悅地望著睿親王,見他終於識趣地退後了一步,才道:“親王殿下!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,你方才是要欺負人麼?”
睿親王笑道:“哪裡有?我不過跟謝主事聊了兩句罷了。”
阿澤道:“我沒看見你聊什麼,只看見你qiángbī人。哼,你雖然是遼國親王,如今卻是在我們大舜,你難道忘了謝鳳也曾是刑部的人麼?雖然如今不在了,但若他有事,刑部第一個跟你算帳!”
睿親王咋舌道:“好生厲害,我自然是清楚的。故而不敢如此。”
阿澤已經走到雲鬟身前,道:“他有沒有欺負你?”
雲鬟終於緩了心神,道:“沒什麼,親王只是……要走了。”
睿親王不疾不徐,竟笑道:“北方有佳人,一顧傾人城,再顧傾人國,寧不知傾城與傾國,佳人難再得……如今,我終於領教了。”仍是帶笑看了雲鬟一眼,轉身去了。
阿澤啐了口,道:“該死的遼狗,沒想到也是個急色鬼!男人也不放過。”
雲鬟原本還有些心跳微亂,聽了阿澤這句,卻不由笑了。
阿澤白了她一眼:“你還笑?我若不來,便給他沾了便宜了。”
雲鬟道:“既然是男人,又有什麼可沾便宜的?”
阿澤語塞,方才那句是他不由自主說出來的,當即跺跺腳道:“那他方才是怎麼樣?總不成是貼在一塊兒聊天?”
雲鬟目光一動,不願再提此人,便問道:“阿澤今日怎麼有空來了?”
自從雲鬟“辭官”,阿澤甚是莫名,只是沒有人肯跟他說緣故——除了白樘外,也無人真正知道,阿澤一頭霧水。
他雖然曾對雲鬟多有腹誹,可是……畢竟相處這許久,心中早也當“謝鳳”是同僚了。
起初還因這張臉而彆扭,但相處久了,卻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,就仿佛並不是個陌生的謝鳳,而是……昔日曾熟悉的那個女孩子……
只是這種感覺極為隱秘,阿澤也不敢對任何人說,更不肯對雲鬟提起一句,恰恰相反,因要掩飾這種“依賴”之感,便每每見了,都要冷言冷語一番。
可偏偏她竟又不在部里了。
阿澤道:“四爺……”話一出口,便又轉開道:“我自己願意來就來,又怎麼了?”
雲鬟落座,見他似有支吾之意,便看了他一眼,雙眸黑白清澈。
阿澤只得問說:“好端端地,你為什麼辭官了?”
雲鬟道:“我做的不好,自然就辭了。你不是也不喜歡我麼?正好兒便清淨了。”
這句本是玩笑之意,誰知正戳中了阿澤的心窩,頓時跳起來:“你說什麼!”
雲鬟沒想到他竟反應如此之大,愣怔看他。
阿澤咬牙:“好好好,我就是不喜歡你,你走了才清淨呢,我才懶怠來看你,你要怎麼都好,最好一輩子也別回去,也別叫我看到。”
他竟賭氣衝出門,跑的無影無蹤。
雲鬟目瞪口呆。
阿澤去後,雲鬟竟有些無心看書,一會兒想到蕭利天,一會兒想到趙黼。
不由想起昨兒在街頭上那一場。
那一刻天暈地旋,幾乎也忘了所有,仿佛天地宇宙都消失不見,只有一個人相伴左右。
無法自控,竟不記得要將他推開。
那真是一種玄妙且令人悚懼之感,幾乎連眾目睽睽之下的羞怕都忘記了。連記憶過人如雲鬟,此刻回想當時的感覺,竟都是模糊不清的。
何等荒唐駭人。
眼見便是佳節重陽,今年皇帝的興致極好,便在城外蘭劍山下,行三日圍獵慶賀。
這倒也罷了,只是不知因何緣故,趙世竟特命雲鬟亦同往。
那日阿澤到謝府,原本就是要來傳此信兒的,只是一時沉不住氣,竟跑了。
後來還是巽風親自來了一趟,傳達了聖上旨意,那日仍叫雲鬟去刑部,同白樘一塊兒前往。
雲鬟道:“巽風哥哥,聖上為何如此安排?”
巽風道:“我也曾問過四爺,四爺只說是聖上的恩典罷了。橫豎只是去熱鬧,不必多想。又有四爺相伴,不會有事。”
若是別人相邀,倒還可以推辭。然而這卻是皇帝的旨意,縱然百般忌諱,卻也罷了。
九月初三這日,宮內浩浩dàngdàng地儀仗,一路逶迤,從宮門一直迤邐到了長平街,宛若一條長龍似的。
太子趙莊,趙黼,靜王趙穆,恆王以及各位皇孫等,一概隨行。
其中還有一位,便是睿親王蕭利天,帶了好些親隨。
蘭劍山下,早有禁軍陳列妥當,內侍接駕安置。
趙世原本也是馬上皇帝,自然最愛這些,可這幾年來,趙世因身子緣故,且時局所限,內憂外患,便並未行圍獵之事。
如今不管是遼國還是內匪都已平定,太子亦在位,趙世方放開胸懷。
又因睿親王在京,倒也可以藉此讓他一睹大國壯麗武烈之風。
原本按照之前的規矩,這行獵是要皇帝親身其中,群臣將官隨侍,而各種獵物里,又以鹿最為珍貴,每次都是皇帝親自she擒。
畢竟自古便有個“逐鹿”之說,乃是皇室的意頭。
趙世畢竟年高,左右看看,見太子靜王,並白樘等都隨侍左右,趙黼卻在末尾,正吩咐底下眾將官嚴加戒備,仔細巡查。
趙世便笑道:“黼兒,你便替朕去開獵。”
群臣大驚,趙莊忙道:“父皇,這如何使得!”
靜王也笑說:“父皇,就算選人代替開獵,讓三哥去豈不是正相應兒,怎麼選黼兒呢?”
趙世笑道:“黼兒的箭術比太子更jīng進,爭個什麼?”
正說到這裡,忽地聽另一個人笑道:“聖上,我是頭一次見識大舜的圍獵,心裡甚是敬慕喜歡,不知有沒有這個榮幸也參與其中?”
說話者,居然竟是睿親王蕭利天。
群臣聞言,神qíng各異。這乃是大舜的圍獵,哪裡輪得到遼人,且如今是要“逐鹿”,若遼人加入,難道是仍要覬覦大舜河山之意麼?
趙世道:“怎麼,睿親王有這個興致?”
蕭利天笑道:“我們原先在大遼,也時常狩獵,自打來京,實在憋悶的很,故而有些心癢了。”
趙世正思忖,忽地一名遼人道:“難道不敢叫我們參與,生怕我們贏了麼?”
睿親王喝道:“放肆?”
趙世目光沉沉,太子跟趙莊正要開口,卻聽趙黼道:“皇爺爺,既然他們這般誠心誠意地求了,皇爺爺如何不許了他們,讓我們帶挈帶挈他們耍耍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