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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又說了幾句,白樘見問不出別的來,便道:“既然如此,你且自回。”

    杜穎鬆了口氣,緩緩後退,才yù轉身離開,白樘忽地叫住他,慢慢問道:“郭司空所說,是給你一個月的時間?”

    杜穎心又懸起:“是。”

    白樘不做聲,只望著杜穎,目光如刀。

    杜穎想說話,卻又生怕多說了一句,便有一句的錯,因此幾度遲疑,竟仍不敢開口。然而沉默對峙之中,卻漸漸覺有些寒意層層襲來。

    這一刻雖然身在刑部廳堂,卻仿佛又回到那日的太平河中,隱隱有狂風巨làng,呼嘯如鬼哭,而也有無數隻看不見的手,冰冷蒼白,卻十分有力,紛紛地拉著他的雙腿,想把他拽到那不見天日的窒息黑暗所在。

    幾乎站立不穩,正渾身發抖,耳畔聽到白樘道:“你去吧。”

    杜穎如蒙大赦般,忙後退出門。

    眼見杜穎去了,白樘回頭,拿起桌上方才所錄的供詞,端詳了會兒,又喚了一名書吏來,低低吩咐了幾句,那書吏抽身而去。

    如此,不覺又過了數日。

    這幾日,雲鬟也已經從刑部搬到了外間,果然柯憲並未空口說白話,他所說的這院子,甚是雅致gān淨,雖然並不大,可也有兩重明堂,十幾座房屋,雖不如可園jīng致,也不似素賢山莊闊朗,然而在京中這般寸土寸金的地方,也算是難得的很了。

    雲鬟本來抱著看看的心思,誰知一看便喜歡了,價格又且合適的很,當下便決定搬來,又叫人往世子府送了信兒,就把阿喜阿留跟曉晴一塊兒叫了來。

    柯憲又給她找了兩個可靠的婆子,負責做些粗活之類,並一個老成門公,廚子卻竟是趙黼送的。

    雲鬟原先擔心自己搬出刑部的最大一則,是怕趙黼趁機來羅唣,誰知他除了送了個廚子跟一個負責看門守院的隨侍外,竟一次也沒來過。

    雲鬟暗覺納罕,還是曉晴私底下對她說:“因近來年下了事多,軍中跟鎮撫司都有許多雜事,宮中的防範也自加qiáng,所以世子竟每日都忙到晚間才回府內呢。不過,王爺倒是誇他總算出息了。”

    曉晴先前因無法跟著雲鬟,每天惆悵憂慮,如今總算又出來了,便喜歡的無可不可,說到最後,便笑了起來。

    雲鬟聞聽,卻也喜歡。

    而住在外頭,果然便比在刑部要便宜受用許多。

    柯憲因住在左近,每日去刑部,就也過來招呼,兩人便騎馬同去。

    兩人在刑部中,仍是看些各地送來的出覺案冊,漸漸地也習以為常,也算見識了更多形形色色的案件罷了。

    不覺過了半月,已經進了臘月。

    天兒越發的冷了起來,每日早晚,風如刀割似的,雲鬟便改乘坐馬車,先前還邀柯憲一塊兒同乘,誰知柯憲只說:“我慣了騎馬,不耐煩坐車。”竟然不肯。

    每日仍是凍得眼鼻發紅,到了部里要跺著腳烤半日火才得緩和。

    這日因是休沐,雲鬟難得清閒,晚間洗了澡,早上也不必早起,正自在安睡,卻聽得外頭有人道:“世子!”

    雲鬟正睡得香甜,驀地聽了這聲,比最厲害的號令還管用,刷地便坐了起來。

    才抓了一件衣裳披在身上,就聽得房門“吱呀”一聲,雲鬟暗暗叫苦,只忙又倒下,把被子拉起來,假裝睡著。

    耳畔聽曉晴低低道:“世子,主子還沒醒呢。”

    趙黼道:“我有個妙法,立刻就能讓她醒來,你信不信?”

    曉晴正詫異,趙黼走到chuáng邊,低頭湊近,望著那有些泛紅的耳墜,便低低說了句什麼。

    才說完,雲鬟已經又坐了起來,垂著眼皮道:“世子請出去,我要更衣了。”

    趙黼道:“這法子真是百試百靈。嘖嘖。”果然轉身出了外間兒。

    曉晴又驚又笑,忙進內伺候,半晌穿戴妥當出來,卻見趙黼正自在喝茶。

    雲鬟問道:“世子如何這會兒來了?”半個多月沒見他,眼前的人,似熟悉,似陌生。

    趙黼瞥她一眼,道:“你忘了?先前你應允崔侯爺要去他府內吃酒的,前幾日他催了我兩回,還說知道你新進刑部,不敢貿然去擾,知道我們關係匪淺,故而托我轉告你,讓得閒便去府里呢。今兒你不是休沐麼?正好我也有空兒,就去吃他一場可也。”

    雲鬟不想他竟是為此事而來,怔忪片刻,有些忐忑。趙黼覷著她道:“怎麼了?不敢?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我……”

    趙黼道:“你皇帝都能見得,區區一個侯爺罷了,怕他怎地。”

    當下便出了府內,乘車往崔侯府去,趙黼抱著雙臂坐在對面兒,看了她半晌,忽然說道:“我聽說前兩日,有人去刑部纏你來著?”

    雲鬟抬頭道:“你說的可是張家姑娘?”

    趙黼笑道:“你認出她來了?我就知道她遲早晚闖禍。怎麼樣,她是不是甚為’可煩’?”

    雲鬟一時失笑,卻道:“並沒有,張姑娘甚是爛漫可愛,令人……羨慕。”

    第274章

    其實在那回張可繁前往刑部之後,可繁不死心,又曾再度找過雲鬟。

    只不過因怕撞見白樘,她並未進門。

    這一次,卻也是蔣勛陪同。

    雲鬟見到他兩人的時候,正張可繁拉著蔣勛的衣袖,低低問道:“他是不是長得比我好看?”

    蔣勛笑道:“謝推府自生得出色,只是大家都是男子,如何竟比相貌?”

    可繁皺著眉,白著眼看蔣勛,依稀不忿。

    蔣勛見她不快,便哄道:“你何必只管來找謝推府呢?世子對他只是惜才而已,你瞧,近來他入了刑部之後,世子就不曾來尋過了。”

    可繁忍不住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,嘟囔道:“那你說我們誰比較好看。”

    張可繁自負美貌,如今竟連一個“男人”都比不上,心中便憋著一口氣,又想起當初蔣勛初見“謝鳳”時候目瞪口呆之態,——她自不知蔣勛看直了眼是因為覺著“謝鳳”有些眼熟,因此心裡越發不平。

    蔣勛無法,只得說道:“論理說他比較好看些。”

    可繁張大了嘴,不可置信地看著蔣勛,才要發作起來,蔣勛又道:“然而天底下只有一個繁弟,卻是誰也比不上的。”

    可繁聽了這話,才慢慢地又合攏了嘴。

    刑部那兩個門子以及門口的侍衛們聽了這些話,暗笑。

    雲鬟在門內聽到這裡,也有些忍俊不禁,這會兒雖是冬日,卻覺著有些異樣氣息蔓延,當下便邁步走了出來。

    正蔣勛覺著有些失言,便咳嗽了聲,忽轉頭見雲鬟出來,忙迎著道:“謝推府。”

    可繁一看,頓時劍拔弩張。

    雲鬟分別行了禮,道:“蔣爺如何竟在這裡?”

    蔣勛只得扯了個謊道:“因有事從這裡經過,謝推府向來可好?“雲鬟道:“拖賴,一向安泰。”

    可繁在旁盯著雲鬟看了半晌,見她膚白貌美,清秀殊麗,真似清水明玉,漾漾靈光,令人傾倒。

    可繁不由瞪著問說:“謝推府,你跟晏王世子是如何認得的?”

    蔣勛見她張口便來,忙拉了她一把,可繁卻不理會,只不善地盯著雲鬟。

    雲鬟轉頭看她,笑道:“是偶然間在南邊遇見的,一向多蒙世子照拂,哥兒如何這樣問?”

    可繁道:“因為我聽說些流言,說世子對你……哼!”

    雲鬟面不改色,淡聲道:“哥兒也說是流言了,自然是那些沒見識的小人編纂出來的,哥兒這樣聰慧的人,自知道是不真的。何況……我聽你的口吻,竟像是跟世子極熟絡相識,既然如此,自然也該很懂世子的為人xingqíng呢。他自然是最熱心惜才的,於我危難之時帶挈一把,我心裡著實感激,因不願世子被無謂流言傷及,才一入職便立刻搬離了世子府,也是怕瓜田李下之嫌,我不打緊,只傷了世子英名,便萬死莫辭。”

    可繁聽她娓娓說來,合qíng合理,心中才受用了起來,便道:“果然只是如此麼?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只是如此。”

    蔣勛見“謝鳳”這樣耐心答覆,心中甚是過意不去,便拉住可繁,對雲鬟道:“我們也該去了,謝推府,多有相擾,告辭了。”

    當下才不由分說拉了可繁離開。

    且說趙黼聽雲鬟說“令人羨慕”,眼神微變,卻也並未說什麼。

    不多時,兩人來至崔侯府,雲鬟看著那再熟悉不過的門首,竟自緊張。

    趙黼跳下地來,裡頭早有人迎出來,畢恭畢敬地從正門接了入內。

    才走了片刻,就見崔印滿面chūn風地從內也走出來,大老遠便向著趙黼行禮,走到跟前兒,又拱手向著雲鬟致意,道:“盼望多日,可算來了。”

    才請兩人入內說話,忽然又見一人,湖藍長袍,面帶笑意,竟是季陶然。

    雲鬟一見他,心裡便自高興,緊走兩步:“季大人。”

    趙黼卻道:“季陶然,你的腿怎地這般長?”

    季陶然同雲鬟對施禮罷了,才又向趙黼行禮道:“世子,今日是侯爺請我來陪酒的。我聽聞世子駕臨,自然立刻就來了。”

    趙黼道:“咦,是為了我?可真叫本世子受寵若驚。”說這話之時,偏瞟了雲鬟一眼。

    當下眾人入內落座,暖閣之中,chūn意融融。

    崔印因最擅長jiāo際,自然招待的甚是周到,談笑風生。

    雲鬟起初還有些拘謹,細細觀望之下,見崔印言談舉止,一絲兒異樣都無……對待“謝推府”反而比對待“崔雲鬟”更自在和煦些似的。

    幸而季陶然在座陪著,雲鬟便自放開心懷,也陪著吃了中飯。

    席間,彼此便又說些閒話之類,崔印因是個包打聽,便說起近來的“聯屍”一案,因問雲鬟道:“我聽說兇手是按照《錦瑟》一詩一句一句殺過來的,這話可真麼?”

    因這話早就傳揚出去,雲鬟也不支吾,便道:“是真。”

    崔印道:“我隱隱地又聽聞,兇手所殺的人,名字里都有那詩里的一個字……先前三件案子也著實證實了,只不知接下來會死的是誰?這句‘望帝chūn心托杜鵑’指的又是?”

    因京內眾人知道了這首《錦瑟》,又聽說如此離奇,又是驚懼又且好奇,便把《錦瑟》後面的五句背了個滾瓜爛熟,但凡名字里跟著五句中一樣的,竟有些惶惶之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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