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拉閱讀上一章

第159頁

    白樘審過這些刁奴們,不多久,曹墨被帶來公堂,他倒也神qíng自若,朝上行禮過,便問道:“不知大人傳召下官,是為何事?”

    白樘神色淡然,道:“今日,本官在出城二十里亂墳崗處,找到兩具屍首。”

    曹墨猛然抬頭:“屍首?不知……是什麼人?”

    白樘道:“正是夏秀珠跟曹白。”

    曹墨愕然,倒退一步,繼而面露悲戚之色,頓足搖首:“天啊天啊,這又是怎麼回事?他們兩個怎麼會……”

    白樘道:“曹御史不必悲傷,看他們兩人打扮,倒像是被人搶劫而後殺人,不知你有何頭緒?”

    曹墨抬袖子拭淚,半晌道:“下官、下官並不知道……只知道他們兩個私逃了,想不到竟然會、是如此下場。”依稀有些嗚咽之意。

    白樘目光沉沉打量著他,絲毫不為曹墨的悲戚所動,那眼神之冷靜,卻如同最高明的獵手正凝視著走投無路的獵物——他雖然不發一語,曹墨偷眼對上這種眼神之時,卻莫名有如身在籠中之感,心底禁不住惶然無著,連哽咽也有些難以為繼。

    果然白樘又道:“拿上來給曹御史認一認。”

    有兩名捕快上前,手中分別託了一個木盤,曹墨正莫名,猛然看見盤子中盛放之物,腦中轟然發聲,心亂如麻。

    在他左手的,托盤裡放著的,是一個沉重的huáng銅燭台,看著並沒什麼異樣。在他右手邊的,卻是明晃晃的一堆珠寶首飾,有玉鐲金簪,耳墜戒子之類,價值不菲。

    曹墨魂飛魄散,卻仍勉qiáng道:“這、這是怎麼……”

    白樘仍是那種似數九寒天結冰似的笑意,聲音里隱隱有刀鋒氣:“怎麼,曹御史連自個兒家的東西都不認得了?”

    曹墨吞了口口水,方道:“這、這自然是認得的,只是……”

    白樘道:“只是曹御史覺著,這些東西本來會永遠不會再出現在你跟前兒的,不知是也不是?”

    曹墨只覺身心一陣陣發冷,伶牙俐齒也都無用。

    白樘忽然道:“曹御史,你可有話跟本官說?”這一句,卻忽然有些慈顏悅色起來。

    曹墨卻絲毫的暖意都感受不到,心神混亂之際,便支吾道:“下官,不明白大人的意思……”

    白樘道:“你如何會不明白呢?先前京兆尹調查此案之時,御史說夏秀珠跟曹白兩人卷了好些首飾珠寶而逃,每一件珠寶都記錄在案,先前本官比對過了,正是這些無誤,御史總不會有異議罷?”

    曹墨搖頭,白樘又道:“至於這燭台,卻是從御史府內,丫頭晴兒‘投井自盡’的那口井裡撈出來的,說來巧的很,這燭台底下的圓形,跟令弟曹白額頭上的致命傷痕是一致的,既然如此,這搶劫殺人的說法仿佛說不通了,倒像是府內殺人。”

    曹墨緊閉雙唇,眼神微滯。

    白樘道:“是了,還有這堆珠寶,也不是從夏秀珠跟曹白兩人身上所得,而是從貴府的兩名小廝房中搜出來的,御史不覺得好笑麼?被夏秀珠跟曹白捲走了的珠寶,為何竟還在貴府中?”

    曹墨臉色泛白,矢口否認:“下官……竟全不知qíng,或許、或許是那兩個人……”他畢竟極為狡獪,心思閃念,見無法擺脫嫌疑,便要將此事推到底下人身上去。

    而白樘笑道:“御史是不知呢,還是不肯供認?”

    一語方罷,笑意已經斂了。

    白樘舉手,把面前的一疊供詞拿起來,腕子一抖,往外擲下,剎那間,白紙黑字,飄飄揚揚,如雪片兒灑落在曹墨跟前兒。

    寂靜無聲中,只有心跳怦怦然,曹墨彎腰,將一張張供詞撿起來,他垂著頭,倉促看了會兒,只覺得眼前字跡飄舞模糊。

    手中攥著這許多供詞,曹墨澀聲問道:“白大人,這……這是何意?”仍要負隅頑抗。

    白樘不答,只雙目沉沉地望著他,曹墨對上這種眼神,忽覺得自己額頭必然寫著“窮途末路”四字。

    窒息之餘,曹墨道:“這上面所寫的……竟是無稽之談,原本……夏秀珠跟曹白之事,下官還被蒙在鼓裡,還是底下人對我說明才知道的,起初尚且不信呢,是內子跟舍弟不見了之後……才無奈信了,如今這些刁奴為何又反誣告下官?下官著實不解。”

    白樘嘴角微挑,是一抹極重的嘲弄之色。

    曹墨低了低頭,把心一橫道:“求大人看在同朝為官的面上,明察此事!還下官、清白!”

    白樘聽到這裡,才極緩慢道:“清白?你也配。”聲音甚輕,但字字如針,刺得曹墨心驚ròu跳。

    白樘卻並沒再理他,只吩咐道:“傳進來。”

    一聲令下,門外有個人小步走了進來,曹墨回頭一看,手中握著的供詞呼啦啦地又墜落地上,雙足也似釘在了這刑部的大堂上。

    當看見這人出現之時,曹墨才發現:實在天真,原來自己進了一張早就布置好了的網。

    堂上的白樘,便是張網的人,從他邁步進刑部的那一刻,他已經一頭鑽進了一個死胡同,而他的一舉一動,在上坐著那人看來,不過是可笑的垂死掙扎罷了。

    第107章

    雖是深秋,夜間卻仍有些燠熱之氣。

    曹府之中,夏秀珠帶著丫頭晴兒,一路往曹墨書房而來,將到書房之時,隱隱聽到裡頭有說話的聲音,聽著仿佛是個男子的聲。

    本以為並無外客的,夏秀珠聞聲止步,回頭對晴兒低聲道:“這會子了,怎麼還有人在?”

    晴兒道:“也並沒有人提起,莫不是二爺?”

    夏秀珠又往窗邊走了兩步,見窗戶掩映,那人卻背對自己,可看著並不是曹白的背影。

    夏秀珠一笑,才要走開,卻聽那人道:“既然如此,這件事就拜託御史大人了。”

    曹墨笑道:“無妨,早先理事也已經同我打過招呼了,其實也並非什麼極大的事,只是有些不好聽而已,何苦鬧出去大家臉上無光呢,便大事化小,小事化無最好。”

    夏秀珠聽是商議公事,心知不能久留,便轉身yù去。

    此刻先前那人道:“若是朝廷官員都如曹大人這般通qíng達理,懂得同僚相護,那眾人又何苦惶恐不安至此?”

    曹墨笑了兩聲,道:“也不怪你們家大人心慌,委實是那白樘有些太不近人qíng了,先前好端端地還要改動自古以來的‘八議入律’呢,可知朝中百官,暗中也無不恨著他?”

    夏秀珠聽到“白樘”兩字,因停了步子,又叫晴兒噤聲。

    夏秀珠因出身官宦之家,兄長又是御史,自然知道何為“八議”,既是親,故,賢,能,功,貴,勤,賓。

    簡單說來,便是皇親,皇帝故舊,德行出眾之人,有大才gān之人,於國有大功,三品以上官員及爵一品位之人,勤於政務,國賓之尊。

    若是這八種人犯了律法,三法司無權審理,只能先上奏皇帝,在皇帝御批之後再行事。

    這對一些皇親高官來說,自然就如同一張護身符一樣。

    然而在前段時間,白樘竟上了一道奏疏,大有撼動八議之意。

    卻聽那來人也隨之道:“這白侍郎也忒多事了,都說他年青位重,將來這刑部尚書之位自也是他的囊中之物,難道他不是大官兒麼?好端端地竟給自個兒挖坑,還得罪了這許多人,倒不知是為了什麼。”

    曹墨冷笑道:“還有更可笑的呢,因皇上不准此qíng,他不死心,不多久竟又上了一道奏摺,提的更是很不上檯面的刑律,便是說什麼……須要遏制官宦之家蓄養孌寵之風,更若是yín及良家子女,凡九歲以下者,是官員則革職,商賈罰沒家產,百姓流放等話……像什麼樣子。”

    那人叫苦道:“可知正是因為如此,我家大人心裡掂掇不安呢!生怕給他捉到了,暗中派人仔細打聽,卻聞聽聖上竟並未駁斥……倒是讓人摸不著頭腦了,故而請御史多行疏通才好。”

    曹墨道:“放心。所以說他無事生非,正經的人命官司等還忙不過來,卻只管這些無足輕重的,何況……論理說來:這也不過是尋常風氣罷了,玩樂而已,你我皆都懂,如今但凡當官兒的,豪富之家,甚至各位王爺家裡,誰身邊兒沒有兩個略清秀點兒的孩子伺候呢?倒要他多管閒事?弄得怨聲載道。”

    那人連連贊同。曹墨說的興起,便又道:“我們暗中議論,都說他多半是身有隱疾,不然的話……如何正妻生了公子後不多久亡故了,他一直到如今十多年,兀自是孤家寡人一個,平日裡連個花酒都不去喝?不過,看著正經,身邊兒原本倒也跟著兩個極出色地孩子,私底下究竟怎麼樣,誰又知道呢。”說到最後一句,便不懷好意地笑起來。

    那人便也跟著笑了,笑得很是猥瑣。

    窗外夏秀珠聽到這裡,便皺緊眉頭:她自然也知道白樘其人,只因夏御史素來甚是敬重白樘,也以白樘為他朝中前輩般敬愛,夏秀珠耳聞目染,又聽外頭那些風評,心裡自也知道白樘乃是個難得的清正好官。

    如今見曹墨說的如此不堪,她便有些不喜歡。

    只是如今當著人,且畢竟又是自個兒的夫君,還要顧惜顏面。因此夏秀珠只是隱忍,心裡默默地思量,回頭該如何提醒一下曹墨才好。

    不料兩人說到這兒,那來人因又小心問道:“是了,我聽聞監察院內,那夏御史也是個刺頭兒?不知於此事有沒有妨礙?”

    夏秀珠萬想不到竟會提到自己的兄長,忙又留神細聽曹墨如何回答。

    卻聽曹墨道:“他?你放心就是了,他為人雖然迂腐不知變通,然而是個心實愚笨的,不似白樘等那樣jian詐jīng明,我稍微哄騙兩句他就聽信了……何況他是我的大舅子,就算是知道了我從眾行事,難道還能為難不成?”

    兩個人便又相視而笑起來。

    夏秀珠原本隱忍,聽到這裡,卻再也受不住了,正要走過去質問,晴兒見勢不妙,拉住她衣袖,低聲道:“奶奶!”

    夏秀珠一頓,兩人在外頭一耽擱,裡面便聽見了,曹墨問道:“是誰?”竟快步走到門口。

    他踱步出來見是夏秀珠,微微一怔:“是你?你……怎麼會在此?”

    直到此刻,他的臉上仍沒什麼驚慌或者心虛的表qíng,只是不悅地看著夏秀珠,仿佛覺著她的出現甚是不該,如此而已。

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
已經是最後一章了 »

第159頁

你剛剛閱讀到這裏

返回
加入書架

返回首頁

書籍詳情 返回我的書架
0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