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2頁
何況……
晏王妃嘆了口氣,又道:“你當真喜歡崔家的丫頭?”
趙黼眨了眨眼,點頭。晏王妃眼底透出幾分悵然:“原本怕你不在這上頭用心,如今看來,倒該擔心你在這上頭太用心。”
趙黼不言語,晏王妃默默地出了會兒神,便道:“你可還記得,前兒我去太子府,跟張將軍夫人說的那些話?有關張府小姐可繁的?”
趙黼一聽便明白了:“那個聒噪丫頭?母妃會喜歡那種xing子?”
晏王妃皺眉道:“我先前自然是更喜歡沈舒窈那種xing子,倘若不是她不識抬舉……相比而言,可繁雖然xing子外向些,然而論起家世,卻並不比沈相差多少呢。你可明白?”
趙黼道:“孩兒明白母妃的心意。”
晏王妃道:“原先我只想你能在京內站穩根基,因此一心想撮合沈家的姑娘跟你,他們家裡必然也是喜歡的……怎奈節外生枝。原本以為張家跟你外祖父有些齟齬,因此不大想跟他們來往,沒想到他們竟很有修好之意,你細想,你好在軍中建功立業,張瑞寧又是一等驃騎將軍,倘若果然結了姻緣,對你豈非如虎添翼?”
趙黼笑了笑,晏王妃又道:“何況這崔家,崔印素來風流名頭在外,雖襲了爵,但其實並無實權,對你是半點兒也幫不上,細細想來,或許還可能拖你後腿呢,至於這雲鬟丫頭,倒的確是個秀外慧中的……”想到那日雲鬟淡然替趙黼圓謊,一字一句背誦“大學”之態,不覺嘆了口氣,又道:“只可惜她一來身子看著弱,二來xingqíng有些太過清冷了,倘若娶了為世子妃,只怕在後宅里對你不會有什麼助力之處……這些,都是母妃替你思量所得,你可細想。”
晏王妃說完,外頭忽地有人來報說沈相府的兩位姑娘來了,王妃看了趙黼一眼:“她們又來做什麼?”當下命傳。
趙黼見狀,便退了出去,往外走的時候,正看見侍女領著沈舒窈跟沈妙英兩人往裡面來,趙黼遠遠看去,目光在沈舒窈面上一停,復又淡淡一笑,負手自去了。
他回到房中,才落座,丫頭送了茶上來。
趙黼因想事qíng,並未留意,那人卻並不曾離開,趙黼道:“這兒不用伺候了。”停了停,因又道:“從今兒後你們仍會王妃身邊去吧,我這兒不用了。”
那丫頭低低應了聲,卻遲疑問道:“世子……”
趙黼這才抬頭,卻見是靈雨在跟前兒,被他目光一掃,不由後退一步。趙黼盯著她:“什麼事,說罷。”
靈雨聞言,才終於問道:“世子,鳳哥兒……鳳哥兒這許多日子都不見了,可是……不回來了?他可還好麼?”
自從雲鬟離去,府裡頭對於“小鳳子”的猜測便時常有之,有人說他因事觸怒了世子,被驅逐了,有人說世子新鮮勁兒過去,便不要了,還有人說是小鳳子偷偷跟著人跑了……
然而心懷憂慮、敢當面來問的,卻只靈雨一個。
趙黼嘆了口氣:“放心,她好端端地。”
靈雨一喜:“他現在在哪兒呢?”
趙黼皺皺眉:“不遠。”
靈雨雖知道不能再多問他,只是按捺不住心中關切,便小心翼翼問道:“以後……他還會跟著世子回來麼?”
趙黼心頭一動,看了她半晌,笑道:“不錯,她還會跟著我回來的,以後……回來了,就不會再走了。”
靈雨大喜:“那實在太好了,謝謝世子!”忙行了個禮,後退到門口,轉身便跑出去了。
趙黼人在屋裡,望著外頭靈雨翩然跑過的身影,慢慢地面上的笑意卻斂了。
這日,羅氏因帶雲鬟前往建威將軍府。
因季陶然還在養傷,羅氏幾乎每日都要去一遭兒,季陶然心裡偏惦記雲鬟,羅氏知曉,便索xing帶雲鬟一同前往。
兩人同乘一輛八寶車,搖搖而行。自打晏王妃跟趙黼親臨之後,崔侯府對待雲鬟的態度果然大為不同,誰不知道晏王妃起先曾有意挑選世子妃?雖請了許多名門淑媛過世子府去,然而親自登門的,卻只此一家。
雖然眾人尚且不敢亂猜就相中了雲鬟為世子妃,可畢竟有這一則在內,誰又敢怠慢半分?
可羅氏看著雲鬟的神qíng舉止,卻並不比昔日歡愉半分,羅氏是個心裡有數的,便說道:“鬟兒,世子對你……到底是怎麼樣?”
類似的話,崔老夫人也曾旁敲側擊過,雲鬟只道:“跟世子並沒什麼gān系,他怎麼想著實不知道,以後只再不見他了。”如此而已。
崔老夫人也不敢再過分bī問她。
羅氏見雲鬟沉默,便道:“母親並不是bī你,或者替人探聽什麼。只是……那日你在祠堂里跟承兒說過的話,我都聽見了。”
雲鬟這才抬頭,羅氏眼圈兒微紅,垂眸笑笑:“我本以為你xing子冷,對我也始終見外著,實在想不到,你是那樣有心的孩子……我原本還想,陶然是個極不錯的孩子,他對你又對別的女孩兒不同,倘若你將來跟了他,倒是極好的一處歸宿……”
季陶然對羅氏來說自然是“心肝寶貝”一般,簡直比崔承更是疼愛,能說出此話,已經極為難得,也算是掏心掏肺為雲鬟好了。
雲鬟忙道:“母親……表哥自然極好,是我配不上他。”
原本羅氏心裡也是這樣想的,只因她最疼愛季陶然,所以心qíng就如晏王妃疼愛趙黼一樣,都想給他配個最好的人家,配個最難的的女子。只因那日聽見雲鬟規勸崔承,才知道這孩子是個外冷內熱、且極清楚的人。
羅氏笑笑,不由抬手一招,雲鬟會意,便挪過來靠她坐了,羅氏抱著她道:“不管如何,只盼你得個極溫柔、能疼你的人,一生安泰,也就罷了。”
兩人來至將軍府,季夫人接了進去,羅氏因知道季陶然想見雲鬟,就只略坐片刻就藉故離開,只去找姊妹說話了。
季陶然見了她,自然喜歡:“你來的晚了些,清輝方才離開呢。若早一會子,就能跟他見著了。”
雲鬟見他臉色雖然有些泛白,可jīng神已經恢復了大半兒,心中欣慰,便笑道:“怎麼總說這孩子氣的話,我跟小白公子見的什麼。”
季陶然道:“可知清輝心裡也擔憂你?”
雲鬟便看他:“擔憂我什麼?”
季陶然自知失言,便抬手一攏嘴,轉開話題道:“你額上的傷痕幾乎看不出來了,這我可就放心了。”
雲鬟摸了摸額角,雖然人人說看不出來了,但伸手摸一摸,那道疤痕卻仍淺淺地凸出,仿佛銘刻的記憶,再無法消退。
正說話間,外頭忽然報說晏王世子來見,季陶然一聽,有些吃驚,忙對雲鬟道:“世子如何這會子又來。”
原來上回雲鬟來做客,便是中道給趙黼偷擄了去,害得季陶然百般遮掩,擔驚受怕,因此如今想到前車之鑑,生怕他又來這招兒罷了。
雲鬟也正想到此qíng,忙道:“我回去找母親。”竟不等趙黼前來,便忙起身,沿著廊下便往季夫人房中而去。
身後季陶然急得說:“等世子去了,我叫人再去請妹妹過來!”
誰知趙黼卻是個腿極長的,那小廝進來報的時候,他早已經跟在其後,小廝前腳未曾出門,他後腳已經來了。
雲鬟轉過迴廊,才要出門,因走得急,差點兒就跟外頭的趙黼相撞,兩個人各自收勢,目光相對,此刻彼此的意思……卻跟先前大為不同了。
時光仿佛有那麼一刻的凝滯,連過往的風也都靜默了似的。
雲鬟垂眸往旁邊避讓一步:“世子先請。”
季陶然預防著趙黼作亂,雲鬟心裡也忌憚,豈知趙黼今兒原本真的只是來探望的,來到門上才知道崔侯夫人也在,因此這會兒真是:有意栽花花不開,無心cha柳柳成蔭。
趙黼邁步往內,將走未走的功夫,忽然說道:“崔雲鬟,我有幾句話想同你說。”
雲鬟道:“這兒是將軍府,並不是說話的地方。”
趙黼道:“那你說哪裡適宜?”
雲鬟擰眉:“還有什麼可說的?”
趙黼望著她身後小丫頭玉蘭道:“你先退下。”
玉蘭怯怯看雲鬟,見她不做聲,便行了個禮,果然先走了出門,從側邊角門轉出,走到聽雨軒外,不敢再離開,便只站住,踮腳揚首地往回看。
正不知所措中,忽然聽身後有人道:“你是崔侯府的人?”
玉蘭一驚,回頭之時,卻見身後站著個少年公子,生得清冷如雪,雙眸如寒江水一般,玉蘭忙行禮道:“小白公子!”
話說趙黼跟雲鬟在院外夾道中站定,自季陶然院中的一棵枇杷樹探出頭來,狹長的葉片隨風搖擺,地上映出細碎的yīn影,斑斑駁駁。
因院牆高,前頭的廳堂又遮著光,這夾道里格外蔭涼。
雲鬟貼牆站著,枇杷樹的碎蔭灑落滿頭滿身,臉上神色,時而明亮燦爛,時而yīn翳微冷,小小地淡金色的花朵一簇簇地,因枝頭搭下來,有的幾乎掠到鬢邊,竟如天然的簪花陪襯,倒是相得益彰。
趙黼仰頭看看那長葉片,忽然說道:“我曾說過,六爺最喜歡你笑,你可還記得?”
雲鬟不知他為何冒出這句,只得點頭。
趙黼道:“我從來不曾見你笑得開懷的模樣,除了那日。在鄜州河畔,你瞧著那些小孩子嬉水捉魚……”
當時她只顧看著河面,卻不想他在旁邊只看著她。
雲鬟打斷他道:“世子,我不懂你的話。”
趙黼道:“先前不管我如何相待,你只淡淡地,你真正恨上我,是因為季陶然,對麼?”
這話聽在別人耳中,只怕並不會懂是何意,可在雲鬟聽來,卻如冰河坼開一半,嘩啦啦地寒冰傾瀉碰撞,袖底的手掌不由微微握緊。
趙黼道:“你怪是我害死了他?”
雲鬟仍是垂眸不語——先前揭破此事的是她,只因那時候她跪了一夜祠堂,心力jiāo瘁,已不想跟他假裝下去,才索xing撕破。
可事到如今,趙黼一邊兒說著,她心底一邊兒止不住地便想起以前種種。
——當時她聽到耳畔異動,心中竟有種奇異不祥之感,慢慢起身回頭看去,卻見季陶然喉頭血流如注,一柄飛刀擦過他的喉間,深深地釘入對面的牆壁上,血滴從上頭極緩慢地滴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