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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雲鬟也不言語,便似並未聽見。

    崔老夫人胸口起伏,見她毫無懼色,手中的龍頭拐杖往地上一頓:“混帳忤逆,如何還不跪下!”

    雲鬟袖手,眼皮半垂道:“請老夫人見諒,當日我在監察院內供認,昔日的崔雲鬟已死,如今只有謝鳳。何況先前侯府出首的時候,已經言明跟我毫無瓜葛。不知我為何竟要跪下。”

    崔老夫人目瞪口呆。

    雲鬟更不多理,亦不多看一眼,只對崔印道:“我是奉上諭來跟侯爺公子見上一面兒,既然不便,我且先告退了。”向崔印行了一禮,目不斜視地往外而去。

    雲鬟見崔老夫人如此攪擾,心想此刻再見崔承,豈不是令他於老夫人跟前更加不討喜?因此便只不見。

    崔老夫人眼睜睜地看著,眼前陣陣發黑:“你、你這……”手死死地抓著龍頭拐,待要吩咐人將她攔下,卻因雲鬟那句“上諭”心生忌憚。

    遲疑中,雲鬟已經走過身邊兒,羅氏呆呆地看著,此刻眼圈已經紅了。

    崔印忙對崔老夫人行禮道:“宮中使者尚在,我送一送。”不等老夫人答話,已經搶出了書房。

    那邊兒雲鬟才出二門,身後崔印追了上來,叫道:“鬟兒!”

    雲鬟眼睛一眨,方才止步。

    崔印道:“鬟兒,老夫人的話,你……”

    雲鬟垂眸:“我並不會在意,畢竟早就不當自己是這府的人了,他人說什麼,於我毫無gān系。”

    崔印怔怔。

    雲鬟又道:“侯爺也不必惦記,畢竟,其實老夫人有一句是對的,如今禍福尚且不知,雖然聖上並不追究我的罪責,可也……未必真是一件好事,侯府同我從此一刀兩斷,是最好的選擇。”

    先前趙世的話里已經透出了一宗意思——崔雲鬟的命,是跟趙黼系在一塊兒的,且若是趙世撐不過去將死,而趙黼未曾回京,便要雲鬟陪葬。

    所以順勢跟崔府斬斷,倒也是明智之舉。

    雲鬟說罷,將袍子輕輕撩起,跪在地上,伏身磕了兩個頭,還要再嗑,卻給崔印拉住:“你這是做什麼!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怕以後無法了,索xing盡一盡心意。”

    第503章

    她本是雪膚無瑕,方才磕的甚是用力,額頭青紅一片。

    崔印生生看著:“痴兒……”

    雲鬟本已經下了狠心,聽崔印如此一句,眼中不由酸澀難忍,在淚將湧出之前,她倒退一步,道:“只求照料好承兒。我去了。”

    崔印才要拉住她的衣袖,便聽身後腳步聲亂做一團,有人來到:“老夫人暈過去了,侯爺快去看一看。”

    原來先前崔老夫人聽說雲鬟來到,正一腔惡氣無法發泄,便命人來傳她,可卻又等不及,便親自來到。

    誰知來不及作威作福,便給雲鬟淡淡冷冷的三兩句堵住,偏偏這會子竟又拿不出“家法”“賢孝”那些來壓制人,眼睜睜地看著雲鬟去後,越想越氣,一口氣上不來,竟暈厥過去。

    崔印一怔之間,雲鬟轉身已去。

    且說雲鬟不理會侯府內如何,一徑出了府門。

    門口,那些小廝僕人們,因不知裡頭怎麼樣了,正聚在一起竊竊私語,忽地見她從內出來,才忙都站住相看。

    雲鬟出門口,卻陡然止步,微微抬眸將在場眾人掃了一眼。

    這些人因知道“謝鳳”是府中素來不大受寵的“雲鬟姑娘”,向來又知道老夫人的心意,除了些許有幾分良心的外,便都用一種看熱鬧的戲謔眼神,明里暗裡打量。

    誰知此刻,見雲鬟抬眸冷冷地看來……眾人被那目光掠到,無不覺著心頭髮寒,竟無法跟她對視,原先那輕蔑慢待之心,早嚇得飛到爪哇國去了。

    自從離開京中,幾乎即刻就進了衙門為典史,一路破案查獄,後來更進了刑部,隨白樘的手底下行事。

    這種歷練之下,雖然雲鬟並不自知,但身上早染了一種正直清正、肅殺決斷之氣。

    ——正是原先身在閨中,她極柔弱無能為力的時候,遠遠地仰視白樘所感知到的氣息。

    這會兒她並不知道,在她自個兒的身上,無形中也養就威嚴,隱隱地有了那股凜然氣勢。

    尤其是那些宵小無知者,心中有私者,就如老鼠見到貓兒似的,面對她,卻會有一種天生的畏怯敬怕之感。

    此刻面對雲鬟,崔侯府這些下人們雖知道就是昔日的“嫡小姐”,然而被她掃視,卻禁不住個個悚懼低頭,惶然膽戰,畏縮後退。

    雲鬟淡掃一眼,冷然自去。

    雖然宮奴示意她該回宮去了,然雲鬟因惦記府內眾人,便又特回了謝府一趟。

    原先因她的身份曝露,雲鬟從監察院大牢回到宮中,無暇出來查看……只是暗中自忖,若是府中的人得知消息,或者畏禍,或者有別的輕慢想法,走了亦是有的。

    故而雲鬟怕府中冷清,便想趁此機會回來,叫曉晴索xing離開京中,返回南邊兒去,更免得以後再生事端的時候牽連入內。

    誰知回到謝府,卻發現府中眾人竟然都在。

    不管是外頭的老門公,小廝,裡頭的粗使丫頭,廚娘們,竟全數都在,比平日裡仔細約束都來的整齊,見她回來,驚喜jiāo加,都忙行禮。

    曉晴從裡頭飛跑出來,兩隻眼睛已哭的紅腫,看不出本來面目。

    也不顧體統,眾目睽睽下,用力一把將人抱緊,放聲大哭起來。

    其他眾婢女婆子們,不由也落下淚來。

    雲鬟安撫幾句,拉了曉晴入內,道:“我好端端地在,又哭什麼?”

    曉晴抽泣道:“可知先前人在牢里,後來又進了深宮,外頭的傳言一天一個樣兒,說什麼的都有……”卻忙又打住,不肯細細告訴。免得雲鬟聽了不受用。

    原來這幾日,京內的流言飛舞,甚囂塵上。

    一個女子竟成為刑部主事,且屢破奇案,真是曠古絕今的一件大奇事。且又近年下,那有的沒的,真真假假的,憑空臆測的,一涌而出。

    有人說“謝鳳”因得罪了皇帝,已經被悄悄地處置了,所以從未露面。

    也有人說因皇帝喜歡,所以收在宮內,囚為禁臠。

    還有人說她仍在監察院大牢里受盡各種酷刑的……

    除了這些,更有一種離奇說法,傳說是刑部尚書白樘,拼死在朝堂上力保雲鬟,甚至不惜以丟官罷職為代價。

    而且這其中,卻藏有一種不為人知的隱秘。

    曉晴等又不知真相,被那些傳言唬的夠嗆。曉晴哽咽道:“多虧、先前白尚書叫我們安心守著等候,季大人又來過幾回,不然的話……”

    雲鬟見她果然嚇呆了,安撫了兩句,便道:“聖上是個明君,不會為難我。只是大概我仍要在宮內多住些時日,這是好事。不必擔心。唯有一件,我在宮內妥當,卻只掛心你們在外頭,待會兒我去後,你便打發了眾人,多給他們發些銀兩,然後你便收拾細軟,自回南邊兒去。”

    曉晴愣愣:“回南邊?如果真的無礙,為何要打發了我們?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只是為了讓我安心罷了。你且聽話。”

    曉晴睜大雙眼,看了雲鬟半晌,終於擦了擦淚,低頭默默說道:“我明白了,我聽姑娘的就是了。”

    雲鬟見她答應的有些倉促,正要再叮囑幾句,外頭道:“季大人、白大人來了。”

    自從雲鬟入了監察院,眾相識相jiāo里,季陶然同清輝兩個最為不同,自然尤其焦心,兩人各行其是,不停為之奔走。

    那日朝堂上群臣求qíng,一來是因雲鬟昔日破案之故,夏朗俊跟隋超自不必提,楊御史感念她壽包案解困,至於蘇學士,則是昔日邱老先生的門生——正是會稽戒珠寺案中涉及的那位;小林國公的夫人袁錦,卻是鄜州里惡鬼索命案袁先生的女兒……這許多人念及舊qíng,自然非同小可。

    二來,其他的臣子,卻曾被人說動過,除了夏朗俊相識的,也有季陶然,白清輝,張振等的jiāo好,早就被他們遊說勸過,有人本不敢涉足,然而朝堂上見白樘帶頭,自然就一呼百應起來,才形成那種仿佛“眾志成城”似的場面,讓趙世也為之動容。

    曉晴見他們來到,知道有事商議,藉口備茶退了出來。

    因皇帝只給了兩個時辰,如今眼見將到了回宮的時間,雲鬟便長話短說,將今時今日的qíng形,報喜不報憂地說了一遍,省得他們再為自己cao心。

    百忙中,又想起一件兒,卻正是顧芍跟可繁那qíng形,然而見清輝並沒什麼似的,雲鬟心頭顧忌,便也未曾提起。

    季陶然親眼見了她,安心不少,不禁嘆道:“你在宮內倒也好,至少聽見的是非要少些。”

    清輝咳嗽了聲,引開話題:“近來我覺著朝廷內的氛圍有些古怪,就算你在宮內,也自當留心。”

    這話季陶然也才是第一次聽見,因問道:“你說什麼古怪?”

    雲鬟也望著清輝,清輝道:“我說不上來,只是覺著眼前的局面,仿佛……就如同此刻的天色,yīn沉沉地,叫人不受用,不過有道是物極必反,想來至於最yīn悶無法解開的地步,反而會晴光乍現。”

    季陶然道:“你的話越發深奧了,我並不懂。”

    清輝想了想,便道:“只說一件小的,今日你我來的路上,看見什麼來著?”

    季陶然擰眉,忽地說道:“你指的總不會是靜王妃的車駕?”

    雲鬟見提起的是這個,忙問:“靜王妃的車駕如何?可是入宮?”

    白清輝道:“並不是,卻是往沈府去的。”

    雲鬟尚未開口,季陶然道:“往沈府又如何?難道不興王妃回娘家麼?”

    清輝搖頭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

    此刻,外間的宮奴便來催促。雲鬟只得說道:“我便去了,兩下珍重。”

    兩人且說且行,隨著出府,門口相送了她離去,才也相伴離開。

    且說雲鬟乘車回宮,車內盤膝而坐,便思量謝府內清輝所說的話。

    自從趙世有意要剪除沈正引的羽翼後,從白樘開始,到恆王事發,又到靜王升為攝政王爺,這一步一步,便將沈正引龐大的黨羽順勢除去了大半兒。

    對沈相而言,原本安排侄女嫁到靜王府,仿佛是最為明智的一步棋,到如今,卻仿佛偷jī不成蝕把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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