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雲鬟道:“楊廣,本官並未問你話,再敢多嘴,必不輕饒。”
楊廣勉qiáng止住,楊娘子卻有些不大敢說了。
楊御史道:“不要遲疑,先前你要說什麼,一概說出來,刑部的大人厲害的很,不至於冤枉無辜,也不會放過一個歹人!”
楊廣微微一顫,想抬頭看他,卻又不敢。
楊娘子這才壯膽道:“是,我當時便問夫君,兄弟吃酒是極高興的事,如何竟不悅,他起初不答,只晚間歇息的時候,才跟我說起,原來,廣兄弟請他吃酒,並不只是吃酒而已,兩人吃的高興之時,他竟然對夫君打聽……打聽叔父房子的事兒,意思是問若以後房子落在夫君手裡,他可有意變賣沒有。我夫君雖然受貧,可因曾答應過叔父,不會違背他的意願變賣祖產,廣兄弟便勸他,說什麼有一筆很大的利之類……夫君便不高興地回來了。”
一番話說罷,楊御史的臉上早就掛了寒霜。
雲鬟仍是淡淡地,便問楊娘子道:“這話你可曾跟京兆府的人說過?”
楊娘子哭道:“當時我已經哭死了,又要顧及腹中孩兒,一時哪裡會想到這許多,更何況……就算想到,又怎會疑心自家兄弟身上?若貿然說了,只怕叔父也要不待見我,說我挑撥他們兄弟關係,且我先前因誤會了叔父,還跟他大鬧了一場,若還又亂說話,豈不是更活不出來了?這些,是在娘家的時候,才想明白的,只是仍舊沒處兒敢說一個字,今日見大人這般相問,才肯斗膽說明。橫豎就如叔父所說,是非罪過,都有大人判定罷了。”
楊御史冷問楊廣:“她所說,是不是真?”
楊廣兀自qiáng辯道:“那會兒……我吃多了酒,必然亂說了幾句,事後自己都不記得究竟是什麼了。”
楊御史掃了他幾眼,仰頭出神。
雲鬟卻走過去,查看主簿所記錄的種種,看時候差不多了,又吩咐將楊廣暫且帶下,楊娘子下去歇息,御史大人亦請進內堂。
如此又過片刻,外頭柯憲回來,道:“人已經到了。”
第294章
柯憲入內落座,此刻他身後堂門口,有一名女子邁步進入,上前行禮道:“民婦楊王氏見過大人,不知大人傳民婦前來,是為何事?”
雲鬟道:“娘子不必驚慌,並沒什麼大事,只不過有件小qíng要詢問娘子幾句話。”
楊王氏見這位官員好生相貌,看著又面嫩,聲貌皆好,並無什麼威儀似的,心中便放鬆了下來,因道:“大人有什麼話,只管問就是了,民婦知無不言。”
說了這句,又左右張望。
雲鬟問道:“你在找什麼?”
楊王氏道:“先前聽說我夫君被傳來刑部,不知……現在他在何處?”
雲鬟回頭看一眼柯憲,道:“怎麼柯推府沒跟你說麼?先前楊廣因問完了話,便已經去了,哦……想必你們來的時候走岔了路。”
楊王氏聞聽,越發一塊兒石頭落地:“多謝大人告知。”
雲鬟便道:“聽楊廣說,你跟保寧侯那新宅的管家娘子甚是相熟?”
楊王氏見問此事,有些詫異,又聽她知道端地,便答道:“因彼此相隔不遠,因此都認得。”
雲鬟問道:“私下裡可有什麼來往?”
楊王氏略有些不安:“雖有來往,卻不算親密,大人,可有不妥?”
雲鬟一笑道:“沒什麼大礙,只不過近來因有人報官,說是那新宅里有些不太平,時常丟些東西之類的,一應上下,都有嫌疑,連時常過去那府里的,也要查問。畢竟保寧侯是那個身份,疏漏不得。”
楊王氏略鬆了口氣:“原來這樣,大人,我是不相gān的。”
雲鬟回身,從桌上帕子底下拿了那盤子出來,道:“那娘子可認得此物?”
楊王氏呆了呆:“這個……這個是哪裡來的?”
雲鬟道:“這是定窯出產的,喚作紫藤花描金瓷盤,價值不菲,那府內丟了數個,這個,便是從楊御史府中,由柯推府找到的,據說……是娘子所送?”
楊王氏聽說,這才明白過來,忙擺手道:“大人,誤會了,這個並不是小婦人偷的,是我跟那府里的管家娘子相好,她們私底下有些東西相送,有一次,因送了些果品,便是這樣兩個盤子盛著送來的。”
雲鬟道:“哦?這話我回頭是要證實的。不過,如今只得一個盤子,另一個呢?”
楊王氏微微遲疑,雲鬟道:“娘子可有什麼不便啟口的麼?”
楊王氏忙道:“並沒有,只不過,這是許久之前的事兒了,小婦人一時都不記得了,更加不知那盤子的下落……”
雲鬟皺眉道:“我如何不明白這話,如此含糊,敢qíng是有意隱瞞?”
楊王氏見她不悅,忙道:“這個、這個……原本是許久前,因要送人東西,就一併盛著送了去……”
雲鬟道:“送的什麼?又送給何人?”
楊王氏聽追問的緊,且又開了頭,竟有些騎虎難下,索xing把心一橫,說道:“並不是小婦人有意隱瞞,只是這件事兒說來,有些瓜田李下的,不過既然大人問了,小婦人只得稟明罷了。”
原來,在楊御史生辰前,一日那楊廣回去,吩咐楊王氏,叫做些壽包。
那幾日楊王氏受了風寒,不得過去楊御史府內,聽見“壽包”,只當是給楊御史的,便吩咐廚下好生料理,她又是個好顏面的人,親自選了史府管家娘子所送的那個jīng致碟子盛著,jiāo付了楊廣帶走。
誰知楊廣晚間回來,楊王氏問起來,楊廣卻否認,說並不是給楊御史的,問他是給何人的,才知道是送到了城外寺廟裡供奉去的。
楊王氏聽了,心疼那個盤子,然而因為是敬佛的,便也罷了。
誰知次日,便聽說楊義死了,後來又聽聞是被壽包毒死的,卻把楊王氏嚇了一跳。
堂上,楊王氏說罷,道:“故而先前小婦人說,這事兒有些湊巧罷了。”
雲鬟道:“既然是供佛的,自然就不是毒害楊義的那壽包了,可見娘子是多慮了。本官哪裡會連這個都不懂。”
楊王氏笑道:“的確是小夫人愚拙了。還是大人英明。”
雲鬟也微笑道:“是了,娘子可還記得,那壽包是什麼餡兒的?“楊王氏想了會子,便滿面chūn風回答道:“我原本以為是給叔父的,又知道叔父喜歡吃白菜豬ròu的,因此便是白菜豬ròu餡兒。”
雲鬟道:“原來是白菜豬ròu的,那不知,這葷腥的東西,可是能供佛的麼?”
楊王氏先前被她所引,戒備心逐漸去除,哪裡還能想到這一件,如今聽了這句,如五雷轟頂,一時呆怔:“這個……”
雲鬟抬眸看她,此刻眸子裡才透出冷意來:“巧的很,先前在楊義家中發現的那些有毒的壽包,正是白菜豬ròu的,另外……”
柯憲早知其意,便將那幾片碎瓷片拿來,雲鬟道:“這個,也是在楊義家中發現的。娘子如今,還有何話說?”
楊王氏臉白如紙,張口結舌:“這、這個……小婦人……”
雲鬟同柯憲對視一眼,雲鬟便道:“帶進來吧。”
話音剛落,就見楊御史跟楊娘子兩人,一前一後走了進來。
另一邊兒,卻是捕快押著楊廣,——楊廣面色頹喪,望著楊王氏道:“你這愚蠢婦人,害死我了!”
此刻楊娘子早放聲大哭:“果然是你們害死了我夫君!”
楊御史在旁,眼圈發紅,望著楊廣道:“你為什麼要這樣做?”
楊廣見事qíng敗露,無可辯駁,索xing深吸了口氣,才抬頭看向楊御史,道:“我有什麼比不上楊義的,難道我對叔父不夠好麼?逢年過節請安見禮,送果品吃食,孝敬衣物,從不曾有任何缺漏,那楊義,半點兒好處都沒見,如何叔父偏偏對他那樣,寧肯把房子留給他?”
楊御史聞聽,上前一個耳光狠狠摑了下去,道:“你哪裡跟他比,他畢竟是我親生侄子,何況你從來衣食不愁,他卻總是受飢受寒,我對他好些,難道不該?你先前說你們是同宗兄弟,難道你眼睜睜看他落魄,寧肯自己錦上添花,也不能給他雪中送炭?”
楊廣咬牙道:“世人多是如此勢利,難道只我一個?”
楊御史搖頭,道:“何況楊義雖然不曉得奉承我,然而我知道他心地是極好的。上回你嬸子病了,也是義兒媳婦過去、貼身照料了半個月,點點滴滴,我都看在眼裡,誰好誰壞,難道我沒有眼睛?難道我也如你一般,只把些身外之物看重?他們兩口兒,自然比你們好上千百倍!”
楊廣無言以對,只是恨恨。
楊御史道:“我原本只以為是我得罪了保寧侯,所以他處心積慮要害我,卻反而誤害死了楊義,卻沒想到,原來是你這種láng子野心,處心積慮的要害他……你是為了什麼?就只是為了那房子?”
楊廣道:“不錯,他死了後,那房子自然便只能給我。”
楊御史道:“所以你先前跟保寧侯那邊兒的人勾結,就是想到手之後,便轉賣給他們?”
楊廣道:“我轉賣了,才是正經道理,這滿京城的人,哪個不是竭力求好,哪個如您一般,寧肯忍飢挨餓也要守著那破爛房子?好端端地高chuáng暖枕,廣廈大屋不要,又得罪保寧侯那種權貴,將來可有什麼好兒?若不是看中這宗利,我也懶得去奉承……”
楊御史抬手扶額,yù笑又笑不出來。
楊王氏此刻反應過來,便上前道:“不要說了,你倒是求一求叔父,救一救你才是。”
楊廣垂頭不語,他雖然狠辣,卻也是個明事的,知道進了刑部,又犯了死罪,楊御史又是那個脾氣,死的且是楊義,簡直般般件件都是個死,再也救不得,因此才出言毫無顧忌。
楊娘子在旁哭的淚人一樣,哽咽yù死。
楊御史紅著眼眶,看也不看楊廣一眼,只對楊娘子道:“義兒媳婦,不必哭了,保重身子要緊,你也不必擔心什麼,且隨我家去,我自有計較。”
楊御史吩咐完畢,又看向雲鬟跟柯憲兩人,張了張口,半晌才拱手作揖,道:“原本是我老眼昏花,糊塗心腸,非但害死了親侄子,差點兒還錯怪了兩位推府,今日之恩,改日再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