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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莊兀自走到門邊看了眼,見著實去了,才退回來,又低頭瞧了雲鬟一會兒,道:“這是怎麼的?”
原來方才白樘一說,趙莊才也留心發現,雲鬟的唇竟破損了,看著傷痕甚是新鮮,雖傷口不大,這說話的功夫,已經湧出了一滴血珠。
雲鬟道:“殿下勿驚,是磕碰了而已。”
趙莊張了張口,卻不說話,只回頭瞪向趙黼,竟問道:“你說呢,果然是碰壞了的?”
趙黼瞪著雲鬟,眸色越深,竟道:“我gān的。”
趙莊本已經猜到幾分,沒想到趙黼竟一口承認,頓時瞠目結舌。
趙黼偏偏又語帶嘲諷似的,對雲鬟道:“你再藏著又怎麼樣,難道白樘看不出來?他只是不說破罷了。”
雲鬟也沒料到他竟當著趙莊的面兒認了,聽了這句,仍是默然不語。
趙莊卻怒道:“閉嘴!你這逆子還不住口,是要氣死我麼?”
趙黼看出他動了真怒,這才不敢吱聲,忙道:“父王息怒,我不說了就是了。”
趙莊卻是余怒未消,惱道:“我知道你匆匆出府,大約是要壞事,沒想到竟是不知分寸到此等地步……把人傷了不說,還是這般毫無愧疚的可惡語氣。且你既然知道白尚書看出來了,卻仍絲毫地悔對之心都沒有?還敢在這裡誇誇其談?”
趙黼哪敢還嘴,低頭道:“父王說的是。”
趙莊見他恭敬應承,才勉qiáng忍住,咬牙道:“罷了,這裡並不是說話的地方,回府後再教訓你。”
又看向雲鬟,卻見她定定地看著自己,唇上的一點傷,顯得有幾分可憐。
趙莊甚是憐惜,回頭對趙黼道:“你且先出去。”
趙黼道:“有什麼還要避著我?”
趙莊恨恨道:“出去!”
趙黼瞥了雲鬟一眼,只得慢慢走了出去,卻仍貼在門口上偷聽。
卻聽趙莊道:“到裡間說話。”
兩人踱步入內,任憑趙黼耳目過人,卻也聽不分明,當下在外暗自嗟嘆。
且說趙莊同雲鬟進內,道:“你受委屈了,等回了府里,少不得還要教訓他。”
雲鬟怔了怔,口吻淡然道:“多謝殿下,只是……並不必的。”
趙莊試著解釋,道:“其實……你跟黼兒也不是頭一遭認得,他的為人如何,你是知道的。只是有時候xingqíng太急躁了些。先前他匆匆地跑回去問我暢音閣里聽《玉簪記》那一件兒,大概是不知從哪裡聽了些風言風語回來,你可不要放在心上。”
雲鬟不知該如何答覆,只是垂著頭:“殿下言重了,我並不敢責怪什麼。”
趙莊停了停,望著她,眼神甚是柔和,竟說道:“我是知道的,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……”
雲鬟聽他語氣甚是溫和,手略動了動,雖無言語,也甚少表qíng,眼圈兒卻些許泛紅。
趙莊心中本還有話要說,但一來這是在刑部……並非閒話的地方,二來,時機卻也不對,因此道:“好了,我也該去了……以後再說。”
趙莊起身yù走,身後雲鬟道:“殿下。”
趙莊止步,雲鬟心底萬般言語,最終只叮囑道:“太子殿下務必……務必……珍重。”
趙莊本正不知她要說什麼,誰知卻是這句,便笑道:“知道了。”
忽地又低低道:“尚書方才見了我,並無異樣,你難道並未將那件事告訴他?”
雲鬟緩緩地搖了搖頭。
趙莊長嘆了聲,道:“好孩子,你的心意我是知道了,只不過,黼兒那渾小子只怕不知呢……”
雲鬟面色微變,問道:“殿下,可將此事告訴皇太孫了?”
趙莊道:“先前他回府問起你為何前往,我只說是為杜雲鶴,並沒說別的,是以他不知道。”
兩個人目光對上,雲鬟道:“這件事……不好對他提起。”這一句,聲音希微,似有若無。
趙莊微怔,端詳著雲鬟,卻見她目光安寧明澈,卻似看透一切。
趙莊心頭一刺,脫口yù問,又急急忍住不語,yù細看雲鬟之時,她卻已經又垂下眼皮,端然冷靜,不動不言。
末了,趙莊只道:“好。”雖如此,仍無端有些心慌,默然片刻,便問:“但是你瞞著白尚書,可使得?”
雲鬟輕聲道:“已經不礙事了。”
趙莊不知這是何意,雲鬟卻已壓下此節:“既如此,我相送殿下。”
門外,趙黼因聽不見他們說什麼,又是焦心,又且不滿。
驀地見趙莊出來,卻不敢造次,只是垂頭。
趙莊瞥著道:“渾小子……”
走開幾步,趙黼卻未跟上,趙莊回頭道:“站著做什麼,還不走?”
趙黼道:“父王,我想……”
趙莊道:“你又怎麼樣?”趙黼肩頭一沉,只得乖乖聽命。
父子兩人去後,雲鬟後退一步,坐在椅子上。
呆了半晌,忙伸手在胸前探了探,摸到那硌手之物,才又鬆了口氣。
外頭雨聲漸響,卻已經是散值的時候了,因yīn天,又huáng昏,屋內光線格外暗淡。
雲鬟復起身,回到桌子後,見硯台里仍有殘墨,便取了一張紙,端詳片刻,飛快地寫罷,蓋了字章,仔細折起。
又入內,將原先換下的官袍卷了,系了個小包袱拎了出來。
正要出門,門口人影一晃,雲鬟抬頭,卻見來的乃是巽風。
巽風見她果然仍在,便走到跟前兒:“你如何竟要遞辭呈?”
雲鬟道:“可是天水告訴你的麼?其實沒什麼,不過是我受不住這刑部的辛苦、萌生退意罷了。”
巽風道:“天水問過阿澤,說是一早兒尚書就叫了你去,是不是發生了什麼?”
雲鬟道:“真箇兒並沒什麼。”
她往外將走,巽風轉頭道:“那你想怎麼樣,辭官後如何,難道,就嫁入太子府麼?”
雲鬟一怔,巽風盯著她唇上的傷處:“莫非,你真的喜歡了皇太孫?”
雲鬟不答,邁步仍要自去,手臂一緊,卻被巽風握住:“是不是他又bī迫你什麼?”
雲鬟道:“你放心,沒有誰bī迫我,辭官是我自己心甘qíng願做的決定。”
巽風道:“這話我並不信。”
雲鬟正色道:“不管你信不信,這都是真之又真的,我去意已決,以後……各自珍重了。”向著巽風點了點頭,舉手將他的手按落。
巽風見她如此冷靜超然,貌似無qíng一般,心中說不出的滋味。
衝口竟道:“或者,是因為晏王成了太子,將來你便也會是大舜的……若真是如此,倒也是好,我還是該恭喜你了。”
雲鬟停了停,終於道:“多謝。”仍頭也不回地去了。
見她身影消失眼前,巽風才醒悟過來,忙追了出去。
正yù追上解釋,旁邊有人嘆了口氣,道:“巽風哥哥,好個聰明一世糊塗一時,就算你是激將法兒,也不該說出這句話來呀,忒也傷人。”
原來先前巽風來時,周天水是陪著的,只未進門,方才兩人在內言語,她都聽得一清二楚。
巽風后悔不迭,嘆道:“我果然是糊塗太甚。”
天水悄然拉住他的手,寬慰道:“罷了,也不必過於自責,難道不知她的xing子麼?面上冷,心裡卻是最明白通透,很明白你是有口無心、為她著急而已。”
話說這夜,雲鬟回到府中,也不吃晚飯,洗了澡後,便對曉晴道:“今晚你睡自己房裡就是,我不用人伺候。”
第447章
曉晴聽命去後,雲鬟退回chuáng邊兒,斜倚靠在chuáng柱上,想到今日在刑部的種種。
仿佛此刻並非秋雨淅瀝,而是數九寒天。
她知道避無可避,從在會稽見到他出現,就已經很明白這一點,以趙黼的xing子,除非她死,否則,他yù得的,一定會得到。
今日在部里,他竟能聽從收手,已經是令她意外了。
或許,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。
雲鬟歪在chuáng柱上,起初還能聽見窗外雨聲滴滴答答,竟讓她想起在會稽時候的qíng形,越發想念,心底悲欣jiāo織。
良久,神思懶怠,不知不覺竟睡了過去。
半夜,曉晴雖得吩咐,卻也不放心,便披衣過來瞅了一眼。
見屋內燈仍亮著,還當雲鬟又藉故夜讀,因大膽進來,卻見她靠在chuáng柱上,早睡得不省人事,可雖入睡,面上卻仍是有些悒鬱的神色。
曉晴又是失笑,又且憐惜:“這又是哪門子的睡法兒,衣裳也不脫,穿的端端正正地就靠著邊兒睡呢?”
斗膽將她扶住,便要叫她好生去睡。
誰知才要將她放平,雲鬟猛地一抖,便睜開雙眼,眸色冷暗之中,滿是驚悸恐懼。
曉晴只以為是嚇到了她,忙道:“主子,是我!”
雲鬟眨了眨眼,才看清是她,忙卻又左顧右盼,仿佛在找人一樣。
曉晴道:“怎麼了?”
雲鬟沒見到人,神qíng卻並不見輕鬆,只揉揉眼睛問道:“幾更了?”
曉晴道:“四更了,還不睡,也並沒看書,是怎麼樣?明兒可還要早起呢。”
雲鬟道:“明兒……明兒不用早起了。”
曉晴不懂這是何意,但見她神qíng恍惚,便自跪地為她除靴,只是要替她脫衣的時候,雲鬟卻不肯,只又打發她出來了。
次日早上,雲鬟慢吞吞起身,雙眼卻熬紅了,自給了一封書信,叫阿喜妥帖地送到刑部,給白尚書大人。
這所謂的書信,自然便是雲鬟的辭呈,按理說本來是該她親自遞送給白樘的,然而……竟無法面對他。
索xing就偷個懶,橫豎已經是要辭了,就算他再怎麼斥責自己無禮,見棄她,也都無所謂了罷。
吃了幾口早飯,人在院子裡踱了幾步,又回去翻了幾本書,多半都看過了。
時光不覺匆匆而過,中午,來了一位不速之客,卻是季陶然。
兩人相見了,季陶然劈頭問道:“你怎麼忽然就病了?”
雲鬟道:“誰病了?”
季陶然道:“怎麼部里都在說你病了,這幾日去不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