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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金雖猜測是側妃真的做到了所說的話……卻又有些不能相信,畢竟並未親眼所見,且這沙盤乃是關外遼國的地形圖,十分複雜,試問側妃一個內宅婦人,又怎會有如此神通呢?
多半是她用了什麼媚惑人的法子,讓王爺喜歡、故而心軟了罷了……
但具體究竟,也只有當事之人才能知曉罷了。
對雲鬟來說,那一次,不過是一時未曾按捺住。
但於她而言,卻並非一件壞事。
恰恰相反,這是一個重要的轉折。
因為原本雲鬟所看的,只是進王府的時候,隨身所帶的兩箱籠書……有些是她先前從素閒莊帶進京內的,有些是在崔侯府之時,崔印所送,其他的,就是季陶然的心意了。
然而只因她過目不忘,一本書看過一次,即刻便記得清清楚楚,雲鬟怕看的太快,以後無書可看,便有意放慢速度,就如珍藏的上好糕點般,要細細品嘗才可以。
就算如此,她有時候枯燥無地之時,還是拿出幾本都已爛熟於心的舊書出來,權當是“溫故而知新”罷了。
可她恢復了沙盤之後,趙黼盯著那沙盤,看了足有一刻鐘,才問她道:“你是怎麼做到的?你以前……看見過?”可就算是看見過,也不至於就恢復的這樣毫無差錯。
何況這是關外遼境的地形,以及各色關隘暗堡排布所在……除非她……
趙黼本疑心只有遼人才會對這疆域如此熟悉,然而又有哪個遼人細作,會這般不開眼地主動作死。
且他是知道的,崔雲鬟本就是個手無縛jī之力的閨閣貴女罷了。
果然雲鬟仍是波瀾不驚地低低應道:“是方才進來的時候看見了的。”
趙黼想了想,自先把王書悅打發了,才負手,圍著她轉了好幾圈兒,雙眼只不離她的身上,從頭看到腳,從腳又看到頭,最後道:“看不出,你竟有些小聰靈之處。”
趙黼畢竟只當雲鬟是個閨閣弱女、後宅眷寵而已,那會兒他半信半疑,只當她是三分運氣,三分機靈、或者還有幾分不知的緣故罷了……
自然不信、也想不到她其實身負那種天賦異能。
至於在多年後,那一場再世為人里,雲鬟會做出比恢復沙盤更加驚世駭俗的行止,自更是趙黼所想不到的了。
原本趙黼因不遂心意,又被她大膽所傷,趙黼心中怒火jiāo織。
何況這來人又是他素來不喜的一個,所以藉機發作,將所有火氣想泄在王制使身上。
可被雲鬟這一番打攪,趙黼心中那團火早不知飛到哪個天外。
雙眸發亮看了她半晌,只覺趣味的很,便笑道:“倒也罷了。”趁著心qíng尚好,他回身走到桌邊兒,竟把桌上那厚厚地一疊書抱了起來,走到雲鬟身邊兒,便往她身上直直地懟過來。
雖未用力,雲鬟仍幾乎後退出去,她愣怔抬頭,不解這意:“王爺?”
趙黼道:“你不要?”
雲鬟遲疑伸手:“這、是什麼?”
趙黼道:“我聽你的丫頭說,你帶的那幾本書,幾乎都看完了,這些是底下人在外頭採買的,說是市面兒上正風行的好書,你拿了去看罷了。”
雲鬟微微睜大眸子:“這是……給我看的?”
趙黼對上她的雙眼,卻見這明眸婉轉流光,裡頭閃閃地有種他無法形容、說不明白,卻又不敢直視的東西,雖然微小而柔弱,可卻叫人不能忽略。
隔著胸腔,心怦然亂跳。趙黼竟不安起來,忙轉開頭去,故意冷笑道:“你若是不想看就罷了。”說話間便撤手。
誰知這書足有二三十本,是以又高又厚重,雲鬟本就未曾接住,被他乍然撤手,頓時便撒落一地。
趙黼沒想到會如此,心中倒是有幾分後悔,只是事已至此……難道竟要他親自蹲下給她撿起來?因此只昂首站著,眼角餘光斜睨她如何反應。
卻見雲鬟緩緩俯身,竟逐漸把地上的書冊都撿了起來,然後統統地抱於懷中,向著趙黼屈膝,輕聲道:“妾身……謝過王爺。”聲音雖仍平淡如初,趙黼卻敏銳地聽出似有一線柔和。
趙黼見她撿起書來,又聽了這樣的話,心才又舒坦起來,誰知嘴角一勾之間,便覺那傷處又疼起來,便道:“你還知道謝,你就是這般謝本王的?”手指不甘不休地在唇上輕輕一點。
第366章
初八這日,雲鬟換了石青色吉服,才整理妥當冠帶,趙黼便已經來相接了。
原來先前雲鬟因不願前往崔侯府,趙黼道:“你在京內四處奔走,哪裡還差那一處地方,何況躲避又非長法兒,若真有人疑心,眾人都去,只你避而不去,自然就更加疑心了。”
上回崔承的事,崔印去刑部請求相助,也是雲鬟幫手,後來御史還因此彈劾白樘,更鬧得人盡皆知。
是以趙黼說的也有些道理。
且前兒季陶然也派人來問詢她要不要去,雲鬟不想讓他們為此擔心,便從了趙黼所說。
是日,崔侯府賓客盈門,車水馬龍,崔鈺因畢竟是庶長子,加上又並無官職,因此府內事宜向來都是他掌著,今日自也不可或缺。
崔家父子們接了賓客入內落座,雲鬟這一桌兒上,卻都是熟人,不過是季陶然,白清輝,兩人一左一右坐在她身側。
然後便有兩位翰林學士,一位戶部郎中,看著都是溫和面善、有些涵養之人。
趙黼卻並不跟他們一塊兒,在裡頭跟宣平侯等人同桌兒。
清輝因不勝酒力,只沾沾唇做個樣兒。
雲鬟也自有數,竟滴酒不沾,只季陶然趁興喝了兩口,因這桌上他算是主配,便又舉杯相勸眾人,照應的十分妥帖。
他們這一桌是在角落處,坐的都也是xingqíng內斂的安靜之人,因此甚是不打眼。
正溫文應酬,忽然見門口人影晃動,有兩名丫鬟,簇擁著一個婦人進來。
婦人懷中抱了個看似五六歲的孩子,年紀雖小,生得粉妝玉琢,濃眉俊眼,被抱著自往前入內去了。
雲鬟抬頭看了一眼,依稀覺著這孩子有些眼熟,正思忖中,旁邊季陶然低聲笑道:“可知道這是誰家的小公子?”
雲鬟搖頭,季陶然道:“怪道你不知道,你又從未見過,這便是宣平侯的小公子了。”
聽了這話,雲鬟猛然震動,待回頭再看,那孩子早不見了。
宣平侯跟藍夫人的小公子,說起來還是多虧了雲鬟之功,才將前世的命運轉折,又喜得麟兒。
這孩子的名字喚作“泰”,也正是應藍夫人所求,雲鬟給起的。
時過境遷,藍泰已經能夠滿地亂走了,又且出落的這個模樣,雲鬟心中涌動,又是驚詫,又且百感jiāo集地歡喜。
雖有心再看一看泰兒,然而畢竟此刻她的身份不同,卻也只能相望而不相親罷了。
忽聽清輝道:“這小公子生得倒是極好。”
旁邊那戶部郎中便也笑說:“可不是麼?宣平侯這位麟兒,可是得意的很呢,怪道侯爺夫人都愛若xing命。”
如此酒過三巡,忽地有一個意外之人前來,卻是崔鈺。
崔鈺先跟眾位見禮,又對季陶然道:“表哥,有勞你了,可要好生招呼各位大人,尤其是白少丞跟……謝主事,他們兩位可是我侯府的大恩人呢。”
先前崔承出事,後來又有御史彈劾白樘,是以滿城之中幾乎無人不知,這一桌子上的自然也都懂他指的什麼。
季陶然道:“我早知qíng,不必吩咐。”
崔鈺卻又自斟一杯,又給雲鬟和清輝滿上,舉杯道:“我原本就想當面相謝兩位大人,只怕沒這機會,如今多蒙兩位賞光,讓我能一盡心意。我便先gān為敬了。”
崔鈺說著,一飲而盡,其他三位同桌的大人不知何故,只見他這般禮數周全,便都點頭讚嘆。
然而看雲鬟跟清輝兩人,卻真似是那冬夜的冷月光照著雪地一般,兩個人的臉色均都淡淡地。
白清輝先開口道:“公子的好意,某心領了,只不過從來不善飲酒,還請見諒。”
崔鈺啞然之時,雲鬟也道:“我亦如此,唯恐不勝酒力,見笑人前,二公子莫怪失禮。”
季陶然便笑道:“鈺兒不必客套。我是知道他們兩個的,從來嚴謹自律,我竟不曾看見過他們兩人吃醉酒的時候。”
一位翰林便道:“這個是正經,白少丞跟謝主事都是從刑獄的,自要始終保持清明,且白少丞乃是刑部白尚書之子,尚書大人從來也都是個端然自矜之人,故而這許多年來才官聲蜚然,聖上且格外青眼器重。少丞亦很有尚書之風範,將來成就,想來不在尚書之下。”
滿座皆都點頭稱頌。
崔鈺也笑著贊同,卻又對雲鬟道:“聽說謝主事是南邊兒之人……卻不知家中尚有何人,可也有父母兄弟等?”
白清輝早就察覺,先前眾人說笑之時,多半都看著他,可崔鈺的眼睛卻只在雲鬟的身上。
雲鬟依稀覺著此話有些刺耳,季陶然也覺有異,正在此刻,卻聽有人道:“喲,這裡好熱鬧。”
眾人轉頭,卻見是崔印帶著崔承走了過來,崔承臉色不大好,盯了崔鈺一眼,又將目光轉開。
崔鈺見他兩人到了,便忙後退了一步,暗中打量眾人行事。
崔印依舊面色如常,上前來團團寒暄了一番,相謝了眾人捧場,才又問崔鈺道:“鈺兒是在做什麼?”
季陶然道:“叮囑我好生陪客呢。”
崔鈺也帶笑回答道:“因先前承弟的事,多虧了白少丞跟謝主事,故而特意過來相謝。”
崔印道:“你做的很好,我本來要帶你弟弟親自相謝的,改日還要親自過府拜會道謝呢。不過外頭又有人來送了帖子跟拜禮,底下人正忙亂呢,你且好生照管著要緊。”
崔鈺忙道:“是。”又向眾人行了禮,才往外而去。
那戶部郎中是個實心的,便笑道:“大公子甚是能gān,先前我來,看他派遣調度,一些兒不差。”
崔印笑道:“可不是麼?家中之事,多虧了他了。”
同桌兒翰林道:“我也時常聽眾人讚嘆小公子之名,比如這次演武場的血案,若不是小公子盡心為鄧校尉著想,也未必會鬧得如此之大,也未必會讓真相大白。小公子身手又佳,為人且忠義,將來只怕前途無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