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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輝從來是個最dòng明人心,瞭然瑕疵的,當時雖然被趙黼隱隱激怒,此後細想,卻也極快地回想過來。
此刻,白清輝頓了頓,說道:“我想,或許世子……只是懼怕,怕會無法將你握於掌心罷了。”
雲鬟呆怔半晌,方道:“他一向這樣,想要得到的,從不容半點兒不許。不管別人如何,他從不在意。”
不料白清輝道:“不是。”
雲鬟復抬頭,眼中有些疑惑。白清輝道:“先前世子如何,我不知道,只是這一次,世子有些不同了。”
清輝說著,往前走了兩步,從吉祥花門口走了出去,站在台階之上。
雲鬟緩步跟在身後,兩人於那一叢綠竹前站住了。
清輝說道:“我方才跟世子打了個賭。”
雲鬟問道:“不知是什麼?”
清輝道:“我同世子說,你一定可以在此次吏部銓選中勝出。世子自不肯信。”
雲鬟低低笑了聲:“大人,你未免太高看我了,吏部銓選,自是集全國各地的英傑於一堂,我又算什麼?不過是最尋常平庸的一個,又怎能跟那許多歷練經驗都不凡的大人們相比。”
清輝道:“你可以。”
雲鬟皺眉不語,清輝道:“我知道你不是什麼尋常平庸之輩,你可以跟任何人相比。但是你心裡對此毫無把握,而世子……他雖然對此嗤之以鼻,但我看他的心裡,實則是半信半疑的。”
雲鬟訥訥道:“我、不是很懂……”
白清輝直視著她:“你不必很懂,你只需要做出一個決定,你要不要上京參與銓選,要不要給我,給你自己,給世子一個明晰而確然的答案。”
雲鬟竟覺有些緊張,無端咽了口唾沫。
半晌,雲鬟才澀聲道:“但是大人不是不知道,我……畢竟是女子,若是給人發現……只怕gān系不小的。”
兩人站在這雕花門口,同樣都是冰雪清冷、美玉無雙般的人物,就如一副雋雅圖畫般。
白清輝回頭看她,說道:“前人有詩云:人生到處知何似,恰似飛鴻踏雪泥。試問千百年後,誰還能記得你我是何許人也。何況世途無常,誰會知道下一步發生什麼?五年之前的崔雲鬟,可會預計到此刻的你,竟在這小城之內,擔當典史,且做的極為出色?可見既如此,何必還要唯唯怯怯,瞻前顧後?索xing便去隨心放手,也看一看此生,你到底能走到哪一步。“此時此刻,言猶在耳。
白清輝說這些話時候的神qíng,也歷歷在目,當時那簇青竹也隨著簌簌作響,站在身前的清輝,竟讓雲鬟有些無法直視之感。
末了,清輝又道:“你不用懼怕世子,正如我先前所說,解鈴還須繫鈴人。”
他清澈無波的眼底隱約透出幾分寂然悵惘之色,放低聲音,嘆息般道:“世子生xing傲慢狂放,桀驁難馴,但若說這世間有人能拿捏住世子,那個人……就是你。”
那一句話,恍若驚雷。
——曾幾何時,她曾經聽另一個人,也說過類似的話。
“阿鬟?崔雲鬟……”叫了兩聲,那聲音越來越近。
雲鬟起初還在回想那日在可園,同白清輝的一番談話,想到他最後那一句,仍忍不住有些心裡驚悸恍惚。
待回神,卻見趙黼不知何時,竟從桌子對面兒挪了過來,漸漸地靠著她身旁了,抬手在她眼前揮動。
雲鬟眉尖微蹙:“世子過來做什麼?”
趙黼笑道:“叫你怎麼不應聲呢?在出什麼神?”又撇嘴:“是不是因為我提起了小白,你就想起他了?”
他雖然說中了,奈何是這種語氣……真真是叫人承認也難。
雲鬟只得回過頭去:“世子是要安歇了麼?我也去睡了。”說著,拿了書要去。
趙黼忙按住她的手:“別,這會兒還早得很呢。你聽聽外頭多熱鬧,不如……我帶你出去耍耍?也好逛逛這京畿之外第一繁華的地方。”
雲鬟見他雙目爍爍,jīng神十足,只怕她稍微一猶豫,他立刻就要行事了。
當下忙道:“不必,我已經累了。”
趙黼卻也知道,連日裡舟船顛簸勞累,他心裡也有些憂慮她吃不消的。因此也便作罷,只道:“既然這樣,就不要看書了,還是早些安歇吧。”
雲鬟見他主動開口,鬆了口氣,便道:“是,世子也早些安歇。”
趙黼本想藉機同她多說會兒話,只是一時嘴快,倒也沒法子,只得看她挾書入內去了,有心跟去……又不好做的如此露骨。
眼睜睜看她把門掩了,趙黼便嘆了口氣,起身回到小chuáng之上,往後倒下,枕著手臂,萬般惆悵。
且說雲鬟到了裡間兒,這往裡的套間,雖然有門,只是並無門栓,只是做個意思罷了。
只得將門掩上,回身來到了chuáng榻上,左右看看,果然好一張大chuáng,想到趙黼在外種種,不覺微微一笑。
當下靠在chuáng邊兒,又翻看了幾頁書,此刻漸漸靜了下來,隱隱聽見外頭趙黼咳嗽兩聲,雲鬟想了想,就擱了書,放落帘子,也要安枕。
在船上晃了一個多月,這會兒在榻上躺了,身子兀自有些顛簸不安,仿佛仍在水上。只輾轉反覆了半個時辰,才終於睡了過去。
因已經深秋,極冷的天氣了,這屋子裡也並無暖爐,夜裡還覺有些冷。
何況雲鬟才從南邊兒回來,未免有些不大適應,慢慢地裹緊了被子,睡夢裡還覺著有些沁寒呢,那手腳已經禁不住冰冷了。
心裡雖模糊知道,又不願起身驚動,生怕自己驚動了不妨,又驚動了外頭的趙黼,便大不好了。
於是只忍耐著,不覺倒也重又睡著了,不知過了多早晚,卻覺著身上有些暖了起來。
這會子因睡著了,雲鬟不覺忘了身在何處,只當仍是在會稽可園裡頭,曉晴半夜送了個暖爐進來,當下一掃先前的苦寒之意,才緩緩舒展了身子。
正喜歡中,卻又覺著有些太過暖熱了……許是熱氣熏蒸,幾乎有些喘不過氣兒來,胸口悶悶重重地,仿佛壓著一塊兒大石。
朦朧之中,雲鬟想起自己今夜並未除了裹胸,只怕是因為這個的緣故,便想抬手扯一扯衣領,或將被子掀開些,誰知手腳竟動不得,似有千鈞重。
這會兒身上越發熱了,隱隱地額上也仿佛有汗,想要張口呼吸,又仿佛整個人在瞬間墜入水中似的,越是張口,越似憋住了一口氣,無法痛快呼吸。
手指勉qiáng一動,依稀碰到軟中帶硬的什麼。
心下兀自還不明白,只當是做了噩夢,誰知試探著摩挲了會兒,一時驚得睜開雙眼,醒了過來。
雲鬟入睡之前,並未就熄滅裡屋的蠟燭,此刻因chuáng帳低垂,外間蠟燭的光模模糊糊地透進來,照見身邊的那個人,那容顏輪廓,慢慢清晰。
因發現她醒了,他竟並不退卻,反而將她的頭頸一樓,唇上熾熱,便不管不顧地壓緊了過來。
雲鬟忙掙紮起來,只是如何能抗衡得過,胡亂動了兩下,才借著唇齒相錯的當兒,叫道:“王爺!”
第237章
次日早上,曉晴起了個大早,便上樓來伺候。
誰知還未敲門,房門便被拉開。
曉晴一怔,定睛卻看是雲鬟站在裡間兒,見了她,便道:“我盥漱過了,下去吃飯吧。”
曉晴本有些意外,聽她說要一塊兒用飯,才又喜歡起來,當下便陪著往外,又道:“我本來以為要在房內用早飯呢。方才那店小二還問我要在哪裡用。”
曉晴只顧說,下樓梯時候才記起趙黼來,忙回頭看了一眼。
卻見身後門口,也慢吞吞地走出一道人影,正是世子,只臉上神qíng有些不同往日,似怏怏地。
曉晴不免疑惑,只是又不敢再多看他,只好低著頭陪著雲鬟下樓。
而在樓上,趙黼正打量雲鬟之時,忽地聽耳旁有人道:“原來是趙爺,果然您也住在這家兒?”
趙黼回頭,卻見是艾老爺正走出房門,見了他,滿臉驚喜之色,只是細看,卻像是驚大於喜。
趙黼只淡淡一點頭,垂眸往下看去,見雲鬟同曉晴已經撿了一張桌子坐了,小二便殷勤上來招呼,詢問要何茶飯等。
那艾老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,便笑道:“是了,一直不曾問,不知道跟趙爺同行的這位小哥兒是?”
趙黼哼道:“是個沒趣的人罷了。”
艾老爺嘿嘿笑了兩聲:“生得倒是個極好的相貌。”
趙黼聞聽此言,便回眸看他,道:“你如何在這兒口水,你那娘子呢?瞧著像是個厲害的人,你留神給她聽見了不喜。”
艾老爺忙停口,回頭看了一眼,才笑說:“她才起身兒,正梳洗呢。”
趙黼淡淡問道:“對了,昨兒沒仔細說,你們上京投奔的哪個親戚?”
艾老爺道:“是我大舅爺,他如今在兵部當差。”
趙黼心中一想,果然對上了。
待要再說,卻見那艾夫人走了出來,裊裊走了過來,對艾老爺道:“老爺如何不等等我,在這兒只管跟人說話。”
艾老爺笑了兩聲,道:“是是是,該吃早飯了,咱們一塊兒下樓罷。”
趙黼又看了艾夫人一眼,便也隨之下樓。
原先曉晴坐在雲鬟旁邊兒,見他來到,忙站了起來。
趙黼也不理她,只在雲鬟另一邊兒坐了,問道:“你早飯吃些什麼?”
雲鬟道:“無非是小二說的。您若是另有想吃的,單點就是了。”
趙黼忙道:“你吃什麼,我自然就吃什麼。”
這會兒那艾老爺跟夫人就坐在他們身後的桌上,聽了這話,艾老爺便笑笑,仿佛要說什麼,卻又忍住。只叫了小二來,奉茶送飯。
趙黼又略坐片刻,便見廚下將飯菜送了上來,雖是家常便飯,做的也甚是豐盛jīng致,銀絲卷,奶油餑餑,湯包兒,本地的芝麻煎餅,並幾樣清淡小菜,又有三碗白粥。
趙黼因昨晚上的事,心裡不大自在,便看了看桌上的菜色,因對雲鬟道:“你喜歡吃哪一樣兒,我撿給你吃?這白粥是不是太清淡了,要不要另外要些湯飯?”
雲鬟哪裡理他,曉晴忙遞了筷子過來,雲鬟道:“坐了一塊兒吃。”
曉晴哪裡敢當著趙黼的面兒同坐,忙道:“主子先吃。不用理我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