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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鄭盛世於結案陳詞中說道:“本案案qíng撲朔迷離,一度連本官也被蒙蔽,幸而天理昭昭,雖然一時迷霧不散,但畢竟有撥雲見日的時候……”

    說到這裡,想到自己那辛苦收集的字畫等卻再不可得,便灑了兩滴淚,又繼續說道:“幸而本縣新任的徐捕頭,同本縣謝鳳小公子,兩人聯手,窺破其中玄機,才令好人沉冤得雪,也讓本縣未曾誤殺良民。如今此案真兇已經相繼伏法,不必再提,本縣也會寫陳qíng表上奏朝廷,自請查探不詳不嚴之罪,也望治下子民以此為鑑,勿要以身試法,還當安分守己才是,退堂。”

    衙差將霍城手銬腳鐐去了,霍家四個人,抱在一塊兒,喜極而泣。

    雲鬟因也來至現場,聽了鄭盛世這一番陳詞,倒也連連點頭。

    此刻徐沉舟走過來,道:“我答應你的事如何?”

    雲鬟作揖:“多謝徐爺,果然一諾千金。”

    徐沉舟笑掃她一眼,雲鬟問道:“我聽人說,是徐爺告訴了鄭大人,說張一闌臨死之前一夜,曾私下裡托人告訴徐爺那寶物所藏地方,此話當真?”

    原來雲鬟也覺著張一闌的死qíng可疑,如何在捉拿霍城的第二天,偏巧就死了?且聽人描述,說張一闌jīng神恍惚自撞了馬兒,然而張一闌畢竟是當過捕快的人,身手極好,竟然一絲也閃避不得,反而以頭搶地當場就磕死了?

    雲鬟心裡忖度,只怕張一闌是知道事qíng即將敗露,所以選擇一死封口,只要他死了,就算有霍城的口供,但是死無對證,何況他畢竟是公差,縣衙的人自然偏向他多些。

    先前徐沉舟曾提起,張一闌的兒子新成親,故而他不想將事qíng鬧大,一死了之,也是有的。

    可既然他選擇了死,又怎會良心發現告訴徐沉舟藏寶地方?豈不是要坐實了他的罪行?

    徐沉舟聞言一笑,雲鬟看見他這般笑容,就知道是他弄鬼。

    張一闌自然不曾告訴過徐沉舟藏寶地方,這是徐沉舟自己想出來的。

    當日雲鬟安排他四人在蘭渚山下“案發現場重演”,雖然揭破了張一闌口供有假,可是徐沉舟心中同時也想到了另一個疑點:既然如此,張一闌跟范捕快將贓物藏在了哪裡?

    蘭渚山下左右十里並無人煙,若是貿然將贓物藏在山中,或許會被人發現,何況那蒙汗藥藥效有限,霍城又是個習武之人,只怕很快醒來,若發現他兩個不在,事qíng豈不是就bào露了。

    且張一闌跟范捕快內訌,繼而范捕快死,張一闌跟受傷鏢師狙擊霍城,這一系列都是連串發生,此後便是公差趕來……

    所以他們兩人處置贓物的時間,只能在霍城跟鏢師中藥昏迷的那一小段時候里。

    這樣短的時間,把贓物放在哪裡才最妥當?

    徐沉舟暗中將現場留神打量了一番,心中已經有數。

    後來他回到城中,明里暗裡又打聽了一番,果然張一闌在過去數月,曾幾度出城,有人便在山下的照鑑湖邊看到他,當時還以為他是為了“案子”。

    所以徐沉舟判定,這贓物不在別處,就恰恰在眾人眼皮底下——水裡。

    果然派了水兵一陣搜摸,便將這兩個箱子找到,找到箱子的同時,又在水底撿起兩根斷了的繩子,所以推斷當時張一闌跟范捕快把贓物用繩索捆住,栓在岸邊青石上沉在水裡,後來范捕快死,無法來取贓物,張一闌又養了一個月傷,再來找時,不料不知如何繩索斷開,箱子沉了水底……竟是讓他幾度徘徊,卻終究無法得手。

    徐沉舟將贓物撈起,並不說是自己找到的,只說是張一闌臨死之前“其言也善”。

    鄭盛世雖然生xing愚笨,又愛好附庸風雅,算不上一個聰明能gān的官員,但卻也並不是那一味好殺、愛糙菅人命的,見徐沉舟說得有理有據,醒悟自己錯怪了霍城,又見贓物起出,便當即決心改判。

    這些話,徐沉舟也並未跟雲鬟直說,只道:“當不當真,你心裡自然猜得到,只答應我的話,別再反悔。”邪邪一笑,搖搖擺擺去了。

    自此之後,縣衙里果然便多了一名喚作“謝鳳”的書吏,卻並非如徐沉舟等在“快班”里,而是跟隨典史身旁,負責一些緝捕、刑獄等的文書之事,每日裡按部就班,除了偶爾會跟隨典史出外差,其他都十分清閒。

    這典史姓程,年事已高,卻是個老當差了。

    典史雖然是個沒品級未入流的官兒,但卻也是經由吏部正經銓選皇帝簽批的“朝廷命官”,加上這程典史資歷深,所以縣丞主簿等都也敬他三分。

    年極高的人,故事兒自也多,程典史閒著無聊,便說起些陳年舊案趣事,別的年輕人只怕會嫌絮叨不耐煩聽,可雲鬟天xing跟人不同,反聽得津津有味。

    程典史見她年紀雖小,卻如此恬和沉穩,便心裡喜歡,時不時又同她說些辦差等要留意的事項,都是老經驗的,倒也受益匪淺。

    這一日,雲鬟自衙門往回,走到半路,忽然聽到有人叫她。

    此刻旺兒正在衙門接了她,兩人回頭一看,卻見竟是霍城領著良兒跟霍植兩個,左手還提了一隻大白鵝,霍植手中捧著個籃子,走近了看,見竟是十來個極大的鵝蛋。

    雲鬟道:“霍大哥,這是要去哪裡?”

    霍城笑道:“正是要去可園,不想在此遇見了。”

    雲鬟低頭看看兩個小的,又看看那隻嘎嘎叫的白鵝:“這個又是?”

    霍城有些赧顏,道:“我才回家不多久,也沒什麼好東西,家裡這隻鵝是極好的,最能生蛋,我娘子讓我親自給謝公子送來。”

    雲鬟忙推辭:“不能要。”

    霍良兒脆生生道:“哥哥你收了吧,只不過別殺了她,她很能看家,也能生蛋,你留著她生蛋吃好不好?”

    因為先前霍娘子曾說要送這白鵝給雲鬟吃,——她家裡總共這一個活物,先前也多陪著她兄妹兩個長大的,又能生蛋賺錢。雖然極感激雲鬟,卻也有些不舍這白鵝被殺死。

    霍城忙道:“良兒。”又對雲鬟道:“若是有好的,自不用送這拿不出手的東西來,我也知道謝公子自然看不上,可是畢竟是我們一片心意,若不是公子仗義執言,此刻霍城只怕早成地府遊魂了。”

    霍植也把籃子捧高,道:“公子,這個給你吃。”

    先前因霍城“失蹤”,霍娘子一家三口度日甚是艱難,鵝蛋都捨不得吃,一概拿去賣了換兩個錢度日,這也都是省下來的。

    雲鬟看看霍城,又看那一籃子鵝蛋,便笑道:“也好,不過,我不要白鵝,只要這一籃子蛋吧。”說著命旺兒接了過來,又對霍城道:“霍大哥若不當我是外人,就不要再為難我了。”

    霍城對上她的雙眼,看出裡頭極清澈的懇切之意,他微微一笑,低頭看看那嘎嘎叫的白鵝,點頭道:“好!就聽謝公子的。”

    雲鬟摸摸霍良兒的頭:“快把她抱回家去吧,以後要好好待她。”

    霍良兒歡呼一聲,便把白鵝抱了過去,那鵝子仿佛知道死裡逃生,伸長脖子嘎嘎地叫了起來。

    當下雲鬟跟旺兒回了可園,林嬤嬤看著那一籃子雪白的鵝蛋,笑說:“這可是稀罕物兒呢。”

    雲鬟端詳了會兒,道:“改日讓陳叔給他們家也送點回禮,我瞧兩個孩子的衣裳都有些小了。”

    林嬤嬤連連點頭,雲鬟正要叫人把籃子提回廚房,忽然林嬤嬤驚叫了聲,眾人忙看去,卻見籃子中間一個蛋“噶”地一聲裂開。

    雲鬟禁不住也瞪大雙眸,便見從那雪白的鵝蛋殼裡拱了拱,便掙扎著鑽出一隻赤淋淋毛茸茸的小鵝子來,伸長脖子看了會兒,便閃動著羽翼未豐的小翅膀,跌跌撞撞奔到雲鬟跟前兒。

    雲鬟抬手捧起這小東西,不由嫣然。

    暮chūn過後,暑熱消退,秋風乍起,那才脫殼而出的小鵝,早也順利長成了一隻十分威武雄壯的大白鵝,雲鬟給起了個名字,就叫“小雪”。

    小雪名字雖柔弱,但生xing猛悍,竟比看家狗兒還厲害,但凡有生人來,便會嘎嘎高叫示警,有一次徐沉舟來,不知為何惹怒了白鵝,這鵝子便飛躍起來,做撲擊之狀,大有俠客之風。

    且說縣衙之中,——先前因差點錯判霍城之事,鄭盛世上奏自請罪,又言明因“丁憂”之故,請辭官回鄉守制。

    兩月後吏部公文下來,許了鄭盛世辭官之請,會稽縣衙事務,暫時jiāo付縣丞主簿並理,等九月新官上任,再行jiāo接。

    這幾個月內,衙門大小事務不斷,入秋之後,秋雨綿綿,忽然又出了一宗人命官司,偏偏典史因年高體弱,換季之時便病倒了,幸而雲鬟跟了他數月,一應事務都能理會妥當。

    這日,雲鬟代程典史看過案發現場,便帶著旺兒,買了幾樣補品,又去典史家裡探病。

    只因程典史並未婚配,也無子嗣,是以乃是獨居,只一個負責做飯的老僕陪伴,多虧雲鬟隔三岔五來探望,倒是讓這淒風苦雨的日子多了幾分溫暖之意。

    等出了程家,正yù回可園,迎面卻見徐沉舟匆匆而來,一把抓著她道:“ 新老爺來了,正點卯呢,快隨我去。”

    雲鬟只得忙隨他回縣衙,果然見三班衙役們jīng神不同往日,都雄赳赳地,隱隱聽見有說話之聲。

    徐沉舟早先一步進內,只聽堂上人問道:“典史人如何還不到?”

    雲鬟正要進門,聽了這一聲,便覺靈魂出竅。

    第171章

    堂上問罷,徐沉舟道:“已經……”還未答完,心裡略覺異樣,忙回頭一看,卻見門口空空如也,哪裡有崔雲鬟的影子。

    徐沉舟十分機變,當即道:“已經派人去傳,只是程典史近來病著,只怕是不能來,請大人恕罪。”

    堂上那人聞聽,方道:“既然如此,也罷了。改日再見就是。”

    徐沉舟答應,退至旁側,復轉頭看縣衙門口,眼中透出疑慮之色。

    很快,新縣太爺來任的消息便飛速地傳了開去。

    不出兩日,街頭巷尾都在談論此事,有些見過新任縣太爺的,便眉飛色舞地說起來,竟道:“那新老爺,看著年紀很不大,然而人物可是了不得,竟拿不出什麼言語來形容,天底下哪裡會有這樣好看出色的人物呢?又這般有才gān,不然怎地年紀輕輕就成了縣太爺?”

    有那沒見過的問道:“果然是很出色的人物麼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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