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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他重傷一場,身子尚未養好,冬日裡格外怕冷,又加上今日下雪,因此便穿著黑狐裘大氅,頭戴著同色帽子,越發顯得臉如雪色,偏生眉目清俊如斯,因比先前瘦削的緣故,更透出一股如雪又如刀鋒似的凜冽。
一笑之間,似正似邪,竟讓張可繁移不開眼,雖然身上受苦,此刻卻也不覺著苦了。
趙黼今兒前來,本是因接到張振來信,知道他將回雲州了,張振那人雖平日冷靜能gān,可跟他哥哥一樣,都是極為疼愛這個唯一的親妹妹,如看見張可繁在這兒被糙練的半死,還不知會是怎麼樣呢。
又見張可繁主動過來訴說委屈,便藉機恐嚇,又怎會想到這小丫頭愛色不要命呢。
趙黼見她冥頑不靈,便斂了笑,冷哼了聲,對蔣勛道:“別饒了她。”轉頭又慢慢去了。
張可繁一直目送他去了,才摩拳擦掌道:“我一定要讓他對我刮目相看。”
蔣勛笑道:“正是的呢,這才是有志氣的好男兒。”抬手在張可繁肩頭重重一拍。
張可繁“哎喲”一聲,身子塌了半邊兒,滿面痛色,原來是因為這幾天cao練的緣故,自然受不了。
蔣勛忙放輕手腳,又哄勸道:“原本是我一時忘qíng了,等今兒回去,我給你揉揉,就當賠罪可好?”
張可繁本要答應,轉念一想,愁眉苦臉道:“還是不用了。”
近huáng昏之時,外頭地上已經落了厚厚地一層雪。
趙黼看著那滿目瑩然雪色,不由想到那除夕夜前往鄜州之時的qíng形,忽然又想起白天看見的張可繁的手……由此鬼使神差,自然又想到雲鬟的手。
可是他滿腹的相思,又哪裡是一隻手能夠慰藉的。
如此一來,便仿佛一發而不可收拾。
室內爐火本就旺盛,趙黼穿的又厚,想了片刻,渾身發熱,便索xing脫了外裳,上榻歇息。
雙眸閉上之時,不由又想起上回夢境裡回去的那一幕,當時他在外頭苦戰連月,yù火難忍,多虧了靈雨從中打斷,可明知不成,仍是難捨。
當時靈雨雖聽他說了饒恕的話,可見他又是這般qíng形,不由越發懸心。
雲鬟生恐靈雨再出聲會激怒趙黼,便覷空兒悄悄看著她,又暗使眼色讓她出去。
不料趙黼有些察覺,便深吸一口氣:“既然……那就陪我安穩睡會兒吧。”
鬆手轉身,坐在chuáng邊兒,靈雨只得上前伺候他脫靴。
趙黼回身,將兀自呆坐的雲鬟摟入懷中,去不敢動。
他從來隨xing而為,幾層如此qiáng忍過?因不能滿足,便恨得牙癢,又冷哼道:“就看在如此上,那些人也是該殺。”
雲鬟似懂非懂,不知如何,只是一動也不動,被他摟在胸前,嗅著他身上那股凌厲的氣息,微覺難受,只不敢大咳出來,手抵著唇,竭力隱忍,身子卻一顫一顫地。
趙黼垂眸盯著她,忽然在她眉心親了一口,雲鬟心中微驚,竟把咳嗽嚇了回去。
趙黼笑道:“就這麼管用?”
她不再咳嗽,也不敢再動,趙黼垂眸打量,見她雖看似平靜,實則隱隱戰慄,似有畏怯之意。趙黼皺皺眉,索xing將她的腰摟得緊了些,令緊緊地貼著自個兒。
雲鬟仍是未動,但趙黼知道她不過竭力qiáng忍罷了。
只是他的心底,卻也正拼命按捺而已。
不知不覺間,夜漏更深。
趙黼仍是睡不安穩,正無法可想,煎熬之時,卻是崔雲鬟醒來。
她抬眸看他,眸色不似平日冷淡漠然……卻竟有幾許魅惑勾魂之意,嬌輕地喚了聲,纖纖如玉的素手抬起,竟主動貼了上來。
趙黼心頭怦然擂動,就像是gān渴太久的人得了甘霖般,當下不管如何,便將人死死擁住!
正意亂qíng迷之時,忽地覺著不對。
過了臘月,很快到了年下,可園眾人早就提前一個月忙碌起來,置辦年貨,並爆竹對聯門神等,因雲鬟擔了縣衙的差使,料理本城各種事端,不免也結識了好些人,又有許多人感念“謝小史”為人清明憫善,便紛紛也送些年貨過來。
陳叔不等雲鬟吩咐,自己記錄明白,也叫旺兒等小廝各自回禮不提。
這日除夕,衙門裡也早早地就封了堂筆,收了印信等。
此是白清輝第一個離家在外獨自而過的除夕夜跟新年,他雖然天生冷冷淡淡,可卻是個有心人,家中眾人倒也罷了,唯一惦念的,竟是蔣勛季陶然等人。
那負責燒飯的老僕人因是本地人,也要回家團圓的,便yù早些給白清輝準備下晚飯再回去,因畢竟是年下,要做些豐盛些的,便特去問縣官有什麼想要吃的東西沒有。
來至縣衙書房,卻見縣官端坐書桌後,也不知是在看書,還是看卷宗,面上清冷淡然,並沒有任何節下的歡欣愉悅之色。
那老僕正yù入內,忽然見廊下來了一人,他忙迎上去,笑道:“謝小史,如何這會子來了?”
雲鬟道:“伯伯是來做什麼?還沒回家麼?”
老僕便將打算說了,雲鬟因笑說道:“伯伯不用cao心了,只管回家去就是,我是來請大人去我家裡的。”
老僕聞言,果然歡喜,便連連笑道:“這實在是太好了。”又看一眼書房,小聲說道:“雖然這話原本輪不到我來說,不過呢,我看咱們大人年紀輕輕的……身邊也沒個知冷知熱的人,一個留在衙門裡,倒是有些悽惶,若是去可園便大好了。”又說兩句,才去了。
雲鬟回頭相送,一笑轉身之時,卻見白清輝正站在書房門口,默默看著她。
雲鬟微怔,她本有些顧慮,生怕白清輝不喜到別人家裡過年,原本也想讓陳叔來請試試罷了,誰知林嬤嬤笑道:“他是個知縣大人,自然要有些體面,需要主子親自去請才使得呢。”
露珠兒也說:“小白公子也是可憐,只比主子大幾個月,就一個人在外頭過年,好歹請了來大家一塊兒樂呢,也算見舊日的jiāoqíng。”
陳叔點頭,曉晴卻不言語。
一番攛掇,雲鬟想想也有道理,便同旺兒親自來請。
誰知白清輝聽了她的來意後,只問:“可使得麼?會不會……給貴府添麻煩?”
雲鬟見他有應承之意,方寬心,笑道:“有什麼麻煩,只怕大人嫌棄不肯去才是。”
白清輝才要同去,忽然躊躇問道:“我是不是要帶些禮品之類?”
雲鬟見這樣看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人,此刻面上竟露出猶疑之色,仿佛面對極重大案qíng似的問她,不由大笑:“只要大人肯去,可不就是最好的禮了?還有什麼比得過呢?”
這句本是無心,白清輝看她一眼,見笑得這般爛漫光明,他便也一笑:“是,請。”
因此這一夜,白清輝竟是在可園度過的,眾人分了里外屋,雲鬟,林嬤嬤,陳叔跟白清輝一桌兒,露珠兒曉晴跟幾個丫鬟婆子一桌,旺兒等小廝們又是一桌。吃過飯,又放pào仗煙花,熱鬧異常。
第190章
新年過後,衙門裡發生了一件事,原本的典史程先生因年老多病,向衙門遞了辭呈,同時也向白清輝遞jiāo了一份薦舉信。
程典史親自來了衙門一趟,面見白清輝。
兩人在書房中談了良久,後來雲鬟才知道,程典史親自向白清輝薦舉她為新任典史,並且請白清輝同他一起向刑部推舉。
典史一職所選,本有數個渠道,有從出色貢生里選擇錄用的,也有從縣衙雜職做起、格外出色而擔當的,也有本地鄉紳等聯名推舉的。
當初程典史便是因在縣衙當書吏,才被提拔到此一職上。
對縣級的典史等不入流的職位,只需要有衙門官員舉薦信做保,備本人履歷,竟吏部審核批示之後,便可塵埃落定。
倘若不是因為知道雲鬟的真實身份,只怕白清輝早就毫無猶豫地即刻跟程典史聯名了。
只因他深明其中內qíng,故而有一宗顧慮,竟不能答應。
誰知程典史見他猶豫,竟著急起來,便道:“謝小史是我所見過的最出色的少年後生,聰慧機敏、善於斷案不說,且天生心地清明,絕不是那等jian邪見私之人,若是有他擔當本地典史,乃是我城的一大幸事,百姓一大幸事,大人何故還猶豫?以他之能,若只留在我縣內,已經是極屈才的了。”
程典史因年高,脾氣向來是極好的,更不曾跟人著急過,此次因誤會了白清輝不想用雲鬟,竟忍耐不得,纏著白清輝坐了一個時辰。
等雲鬟得知此事的時候,吏部的批文已經下來了。
程典史興高采烈,親自將吏部的任命文書送到雲鬟手上,笑道:“我終究做成了一件兒最想做的事兒,也算是心愿圓滿了。”
而雲鬟看著那朝廷的正式名冊書,耳畔“嗡”地一聲,目光發直。
她原本在縣衙當差,實則是因為先前被徐沉舟所要挾,不得不而已……或許內心裡也是想做一點兒事的。
可當時不過是個閒散的文吏,來去進退自如,並不在朝廷入冊,也非正式官員。
但是現在……又是怎麼樣?她竟然不知不覺中成了朝廷的正式命官?
程典史見她臉色似有些驚慌,因知道她素來的為人是平和低調的,這差事落在別人身上,自然都會喜歡,可對她只怕不一樣。
程典史便忖度道:“你心裡莫非不願意麼?可知我便是擔心你如此?之所以瞞著你跟知縣大人行事,就是想讓你無從拒絕。”
雲鬟越發怔忪,程典史嘆了聲,道:“鳳哥兒,可知我曾跟縣令大人說,你是我所見過的最出色的少年?你若不進公門,才是bào殄天物。”
雲鬟驚問:“此事……知縣大人也知道?”
程典史點頭道:“若不是知縣大人跟我一塊兒推舉,吏部又怎會如此順利便批示了呢?”
雲鬟的心怦然亂跳,程典史道:“我是要退了的,可有你當本縣推官,我退也退得安心痛快,因為知道你必然比所有人更出色,將來或許……”
程典史打量著面前的“少年”,如此清雅不俗的相貌氣質,卻偏偏又是七竅玲瓏的心思,或許……將來她的天地,並不僅僅只限於這一方小城而已。
程典史笑道:“好了,不管你是怨也好,是喜也罷,你畢竟還年輕……而我已經是這把年紀了,我心裡知道,我所做的,是這輩子所做中,最正確的一件事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