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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趙黼仰頭看了會兒,見那牆並不高,正猶豫要不要躍過去,耳畔隱隱地聽見隔牆有些說話的聲響。

    既然有人,倒是不好就做著白日跳牆的舉止,趙黼扭頭yù回,忽地聽見那聲音道:“先生是如何判定這兩人先死後死的?”

    趙黼聞聲,不覺啞然而笑:聽這聲兒,竟似是白清輝。

    當下便索xing駐足不去,又聽裡頭道:“只從傷口處的血跡凝結,以及現場的蹤跡判定。”是個老者略蒼老的聲音,正是刑部的驗官嚴大淼。

    清輝道:“可惜我不能親見了。”聲音里有些黯然。

    嚴大淼笑道:“我也正覺著可惜呢,你本來資質絕佳,只可惜,一來你有這暈血之症,二來麼,你到底是官宦子弟,而驗官乃是賤業,倒也罷了。”

    清輝道:“我並不知何為貴賤,何況老先生的功績,眾所周知,若是使得,我倒是希望如先生一般就好了。”

    嚴大淼道:“可知我最喜歡你這xing子?只不過,你這樣兒,與人相處的話,可是要吃虧的。”

    清輝靜靜道:“故而我不願與人相處,不如與屍首相處安寧。”

    趙黼聽到這裡,再也忍不住,腳下微微用力,身子拔地而起,輕而易舉地從牆外躍了進來,雙足落地,悄然無聲。

    裡頭嚴大淼跟白清輝正站在門首說話,忽地見一個人跳進來,換做別人見了,只怕早就驚叫起來,然而這兩人卻都非常人,因此竟都並毫無詫異之色。

    嚴大淼只是挑了挑眉,清輝定睛一看,已經先認出是趙黼,自始至終,神色仍是淡冷如故。

    他們兩個還未說話,趙黼已經笑著走了過來:“小白,你這樣說,是要把白侍郎氣死不成?縱然白侍郎答應,你們白家也要反了天的。”

    清輝道:“世子怎麼會在此?”拱手行禮,又對嚴大淼道:“先生,這位是晏王世子。”

    嚴大淼也拱手行禮,趙黼一拂手:“何必多禮呢?你們在這兒做什麼?”

    嚴大淼笑而不答,只看著眼前清朗英武的少年,真真兒好一張出色耀眼的相貌,跟白清輝並肩而立,正是一熱一冷、一黑一白似的,仿佛是絕擺不到一處的兩個人,可卻依稀又有種說不出的奇異之感。

    白清輝道:“我在跟嚴先生請教他驗屍所得。”因又問道:“世子在此,崔……你的書童呢?”

    趙黼見他改口的倒快,便笑道:“我就是陪著她來的,也不知怎麼了,她吵嚷著要見你父親,六爺寵她,只好帶著她來了。”

    清輝道:“是為了何事?”

    趙黼道:“我不知詳細,只猜也多半是為了目前這難辦的血案罷了。”

    清輝擰眉不語,趙黼便問嚴大淼道:“那幾具屍首都在此處?不知嚴先生有何所得?”

    嚴大淼道:“方才同清輝說起來,這兩宗案子事發現場,我也是去看過的,當年鴛鴦殺犯案,我也去瞧過無數次……我跟白侍郎的看法相同,都覺著是鴛鴦殺的手法。”

    倘若是一個不相gān的人,見了這樣現場,早嚇懵傻了不說,哪裡還會想到什麼其他。可是白樘跟嚴大淼兩個,都是刑獄中的高手、經驗同資歷都是最老到的,對於案件自然有一種練就的天生的敏銳感。

    就如同捕獵者對於獵物天生有一種敏感相似。

    他們兩人都如此說,可見這“兇手”果然跟鴛鴦殺脫不開gān系。

    趙黼嘖了聲:“那人不是死了好幾年了麼?難道又從墳地里爬出來不成?”

    嚴大淼道:“不忙,然而追究其細節,卻又有大不同之處。”

    當下,就把白樘先前跟雲鬟所說的那些結果同趙黼略講了一番,又道:“至於這第二宗案子,我新才驗過,這一次,卻如鴛鴦殺一樣,是男子先死,然後才是婦人。”

    清輝又道:“另外,這王大的妻室居然跟鄰舍之人有染,這也是跟昔年鴛鴦殺最不同之處了。”

    趙黼摸了摸下頜:“這兇手是不是瘋了?”

    嚴大淼道:“能犯下這樣兇殘血案的人,不管他生得是什麼模樣,只怕心底早就是瘋了的。”

    趙黼跟白清輝兩人對視一眼,都覺深有道理。

    趙黼嘆道:“這瘋子雖兇殘,卻也是個謹慎的人,連做這兩件驚人大案,竟連其他蛛絲馬跡都沒留下,到底是什麼樣兒的瘋子,才有如此手段?”

    嚴大淼見白清輝面露若有所思之色,便問道:“清輝,你可有什麼見解?”

    清輝道:“我方才聽了先生說了兩宗血案詳細,心裡有些想法,卻不知到底對錯。”

    嚴大淼道:“查案自要集思廣益,你只管說來,大家參詳。”

    清輝略一想,才道:“第一,這兇手的作案方式很類似當年的鴛鴦殺,可見他對鴛鴦殺所作所為並不陌生,但鴛鴦殺之事距今已經數年,這數年裡,只怕他都在思量效仿……或者謀劃此事。”

    趙黼倒吸一口冷氣,眯起雙眸:“什麼,這畜生謀劃這許多年?”

    嚴大淼道:“說下去。”

    清輝道:“我推測此人之所以不曾動手,或許是時機未到,或許是有什麼絆著‘他’,故而最近才開始犯案,且在楊主事血案發生後,僅隔著數日就又做下王家血案,竟似是迫不及待了,可見原先那束縛著他的東西已經不在了,或者對他來說時機已到。”

    趙黼不覺點頭:“時機已到?有什麼絆著他?有些意思。”

    清輝又道:“其二,他既然用了nüè殺這種手段,且從遇害者屍首看來,除了楊家的使女跟王家的老婦,其他兩對夫妻都是用了許多可怖手段,嚴先生說造成如此qíng形的……至少也要大半個時辰,兇手能這樣兒不緊不慢地兇殘行事,可見準備良久,籌謀的十分妥當。另外他既然敢如此,又證明此人極有耐心、自信不會被人發現。”

    趙黼跟嚴大淼兩個雙雙點頭,清輝道:“由此我想到一個疑點。第一件案子倒也罷了,楊主事出入從來守時,若有心人自然能摸清他家中的底細,知道何時動手最佳。可第二件商賈家,據說這王大是當日才回家的,可謂行蹤不定,為什麼兇手竟會如此趕巧兒,正好在王大歸家之後便行動手?他為什麼對王大的行蹤如此熟悉?”

    趙黼道:“你先前說兇手準備良久,可見他並非是臨時動意犯案的,必然早就盯上了這兩戶人家,照如此說,他自然也緊盯著王家,只等王大回來一網打盡。”

    清輝道:“就連王大的左鄰右舍都極少有人知道王大當日回來,只有跟王婦有jianqíng的李小二知道,這兇手難道就在這四鄰之中?亦或者比四鄰更親近?”

    趙黼正想不通,嚴大淼道:“你的意思我知道了,你是說——這兇手必然有一個身份,可以讓他恰好能夠及時發現王大歸家。”

    清輝道:“先生說的對,我是這樣想過。”

    趙黼道:“真是奇了,到底是什麼人才如此手眼通天?”

    清輝看他一眼,沉默不言。嚴大淼又問道:“除了這些,可還有別的?”

    清輝道:“另外還有一處可疑。”

    趙黼聽得入神,忙催促。清輝道:“首先,鴛鴦殺殺人的模式一直都是選恩愛夫妻,且先殺男子,後殺女子。原因不得而知,只怕是他的個人喜好而已。但是這新的兇手,雖然在極力模仿鴛鴦殺的所為,偏偏又有兩樣不同,第一就是楊家夫婦死亡順序正好相反,第二是王家並非如表面上那樣融洽和美,反而是王婦紅杏出牆。”

    趙黼聽到這裡,靈光一現,忙道:“這兇手既然早有預謀,也能第一時候發現王大歸家,那麼,是不是就是說……這王婦紅杏出牆,其實這兇手也是知道的?”

    清輝點頭:“世子所言,正是我想說的。這兇手十有八九是知qíng的,但此人明知如此,卻仍選王大夫婦下手,這一次,殺人順序卻仍是先男後女了。”

    嚴大淼見他兩人一一說來,面上浮出一絲笑意:“所以,然後呢?”

    清輝道:“恕我大膽,我由此推測了一下兇手的行事心意。”

    趙黼因是越牆過來的,一時竟不知此是何地,因又被清輝所言引的入巷,更是無心留意周遭,只嗅到一陣陣似苦非苦的氣息,越發濃烈,他隨意瞧了一眼,見院中有一棵極大的雅榕,枝繁葉茂,綠蔭搖搖,還以為是從彼處傳來。

    此刻清輝道:“這人既然很熟悉鴛鴦殺犯案手法,自然不會弄錯,故而這兩件竟是他故意而為的。楊家血案里,他先殺了婦人,再殺楊主事,我猜測其中是兩個原因,第一,他是想讓楊主事看著夫人先死,讓他多受些折磨,證明他對楊主事懷恨在心;第二,他想讓夫人先死,照當時的慘烈程度來看,夫人先死反而是解脫,且夫人先死自然就不必眼睜睜看著楊主事身亡,所以側證他對楊夫人心懷憐憫。”

    趙黼只覺匪夷所思,想cha嘴,卻又說不出來。

    清輝道:“接下來,是王家血案。這一次他先殺了王大,再殺王夫人,本來並看不出端倪。可偏偏王婦紅杏出牆,我們先前又說兇手知道此事,既然如此,結合此事,兇手先殺王大,再殺王婦,竟似是對王婦懷有恨怒之意……”

    趙黼聽到這裡,渾身方起了一層jī皮疙瘩似的,半晌說不出話來。

    嚴大淼也十分震驚,兩人都盯著清輝不語。

    清輝見他兩個只管看,面色卻仍是淡淡地,道:“這只是我一點淺見,不知對不對。”

    嚴大淼還未說話,趙黼抬手在清輝肩頭用力拍了拍,又捏了一把,道:“小白,你這哪裡是淺見,簡直是高見中的高見!”

    嚴大淼這才笑道:“原本我們並不知道兇手因何犯案,如今被你一說,倒像是有些頭緒了,果然是虎父無犬子,這番話,要儘快告訴白侍郎才是。”

    趙黼只顧聽白清輝“高談闊論”了,一時竟忘了雲鬟還在白樘那邊兒,聞言忙道:“我也要回去了!”

    清輝道:“我同世子一起。”

    趙黼點頭,才要轉身,忽地道:“你們這院子裡什麼味兒呢?誰在熬中藥不成?”

    嚴大淼笑而不語,拱手行了個禮,回身進屋內去了,趙黼目送他離開,見他伸手推門之際,那門扇開啟,便露出裡頭一雙赤luǒ可怖的腳,趙黼也算是經歷沙場之人,自然認出那絕不是一雙活人的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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