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驀地睜大雙眸,卻見到他近在眼前的長睫,似溫柔低垂的弧度。
雲鬟即刻反應過來,才要掙開,趙黼卻已經鬆了手,只又凝視著她,復展顏一笑。
雲鬟擰眉盯了他片刻,便轉開頭,一言不發地看向別處。
這場對戰很快結束,漁船上那人早發了信號出去,埋伏在岸上的本地守備軍紛紛湧出,有的便乘船前往搜查漏網之魚,務必將所有鬼刀的殘部一網打盡。
徐沉舟因見雲鬟手腳被捆,才yù給她解開,趙黼已經縱身跳了上來,輕輕掃了他一眼。
就仿佛江風chuī得làng動,叫人透骨輕寒。
徐沉舟只得後退,復又躍上漁船,遠遠地避開了他。
雲鬟垂頭不語,趙黼走到她身邊兒,單膝跪了,先給她將腿上的繩索解開,因見捆綁的極緊,疑心傷了她的腿腳,便要掀開褲腳看一看。
雲鬟察覺,猛地一縮腿,抬頭瞪向他。
趙黼手一僵,忽地笑道:“瞪我做什麼呢?我只是看看傷著了不曾。”
沉默片刻,雲鬟才道:“多謝,不必勞煩了。”
趙黼微微眯起雙眸,便又笑說:“好吧。”復又靠近過來,將她雙手的繩索解開。
雲鬟的手因被捆在身後,掙動之間,手腕早破了,滲出些血星來,原本如雪似玉的手腕,又是斑斑地青紫痕跡。
趙黼看在眼裡,心裡滋味竟有些酸酸痛痛地,待要捧著細看看,她已經抽手回去,仍是轉頭看向別處。
趙黼愣了愣,便在她身旁坐了,抬手將濕透了的衣裳擰gān些,又叫道:“阿鬟……”
多少年沒有聽過這樣的稱呼,如今忽然傳入耳中,雲鬟只覺得寒風乍起,仿佛江風也都冷徹了下來。
趙黼轉頭看著她,嘴唇動了動,一肚子的話,卻不知怎麼開口,然而看著她淡淡的模樣,忽然什麼也不想說了,便張開手臂,竟一下子便將她抱入懷中。
猝不及防,雲鬟身不由己地撞在他的胸前,臉貼在他濕了的衣裳上,qíng不自禁打了個寒戰。當下忙伸手推了過去,手掌在腹部推搡了兩下,卻如鐵板一般,紋絲不動。
趙黼盼了三年,雖一早就認定了她詐死而逃,但畢竟那麼長的時間都沒見著人,心裡難免有些七上八下,如今終於,就踏踏實實地在跟前兒,竟再也忍不住,只想緊緊地將她摟在懷裡,從此再也不會放開。
雲鬟無法掙動,只得叫道:“世子!”
趙黼聽出她聲音里的驚怒之意,但卻也顧不得了,只仍死死地抱著她,手掐著那極細的腰身,只覺得身體裡的血都在躁動,幾乎無法自控,便轉開頭,又湊近那鬢邊。
雲鬟被賊人捆了一夜,整個兒有些脫力,又乍然跟他相見,真真兒是身心俱疲。
此刻被他摟在胸口,早有些喘不過氣來。
雲鬟勉qiáng咳嗽了兩聲,雙眸自他肩頭,看見那一片似廣闊無垠的水域,蒼涼的白色水光跟灰藍色的天際連成一片。
此刻,忽地想起昨兒在那小渡口,當時她看著前頭那碧綠的河水,那種qiáng烈之極的走投無路之感。
正在這時,卻覺著舟子一搖,繼而有人沉聲道:“世子。”
趙黼聞言,才抬起頭來,望著這人笑道:“巽風,有話待會兒再說,我忙著呢。”
雲鬟正有些恍惚,聽見一聲“巽風”,眼神才慢慢恢復幾分清明,忙又試著掙了掙。
當著巽風的面兒,趙黼更加不肯鬆手了。
雲鬟終於忍不住叫道:“世子,請你放開我。”
趙黼才要說話,巽風也沉聲喚道:“世子。”
趙黼咬了咬牙,冷冷哼了聲,終於將她放開。
雲鬟被他勒的身子都麻了,慢慢回頭,見身前站著一人,雖也是船夫打扮,但身形挺拔魁梧,的確是巽風無疑。
先前她驚鴻一瞥,目光便被最後的趙黼所黏住了,雖依稀瞧出第一個是徐沉舟,但對第二人,自然沒那麼上心了。沒想到竟是巽風。
這也算是:他鄉遇故知了。
心中才湧出一絲微暖的歡喜來,雲鬟仰頭看著他:“巽風,真的是你。”便要站起身來,然而此刻人在舟上,雙腿又被捆了一夜,才站起來,便一晃跌倒。
趙黼在後才要抱住她,巽風已經搶先一步,將她手臂輕輕一扶道:“是不是腿上傷著了?”
原來先前,徐沉舟在前,巽風在後,他是三個人之中最冷靜而果敢的,還未動手之前,已將全船的qíng形看了個明白,雖然悶不吭聲地殺賊,實則也隨時留意雲鬟的一舉一動,早知道她的腿上有傷。
雲鬟道:“不礙事,只是有些麻了。”
因舟子並不大,趙黼探頭道:“巽風,這兒盛不下你,你回船上去吧。”
巽風不為所動,沉靜道:“世子不必著急,守備的船已經到了。”
趙黼回頭一看,不禁失望,原來岸上來救援的船隻果然已經近在咫尺。
巽風不等他再說,便對雲鬟道:“我帶你過去。你閉上眼,留神犯暈。”
雲鬟道:“多謝巽風。”巽風便俯身將她抱起,在守備船靠過來之時,便縱身躍了過去。
趙黼回頭看著,很是不悅,只是不便出口。
此刻有些水兵四處搜尋鬼刀殘部還活著的,只見漁船上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具屍體,僅有一兩個還有些氣息的,當下便捉拿起來,又去搜查江面,陸陸續續也捉到了兩三個想借水遁的鬼刀部眾。
巽風將雲鬟送到守備船上,白清輝迎過來接著,巽風道:“公子好生照料,我還要去再審問審問那些活口,只怕他們還有同黨。”說罷,又看雲鬟一眼,方轉身去了。
這會兒徐家的人也紛紛趕了上前,就問徐沉舟那些金子如何,徐沉舟看著那第三艘船上只剩下一半兒的那箱金子,搖頭苦笑道:“已算是不錯了。”叫人收拾收拾,把剩下的金子好生護著,仍轉回岸上。
當下眾人各司其職。白清輝陪著雲鬟到了船艙裡頭,叫她坐了,因細看她面上,雙手,又道:“哪裡可傷著了麼?我叫人預備了金瘡藥。”
雲鬟道:“只是小小地蹭傷了,不打緊。”
清輝見她臉頰上擦破了點兒皮,手腕上也有些淤青帶傷,又見褲腳都皺蹙著,便緩緩蹲地,替她挽了褲腳去看。
雲鬟忙縮了縮腿:“大人……”
清輝道:“不相gān,我只看一眼。”
雲鬟便不動了,清輝挽起褲腳,果然見雙腿自腳踝到小腿肚子上,都有勒痕,勉qiáng再往上又看一眼,卻見膝蓋上也帶著傷。
清輝輕嘆了聲,將褲管放下,眼底有些黯然之意,便起身去取了藥膏來,說道:“不可大意,你自己塗一塗罷,若哪裡不方便的,我再幫你塗。”
雲鬟只得接過來,又道了謝。
兩個人在屋裡說了這兩句,便聽門口有人嘖嘖兩聲,原來是趙黼走了進來,已經匆匆地換了一件衣裳,因他身子長大,那衣裳便顯得短小不合體,他也不顧如何,就打量說:“如何我不能看,他卻能看?”
原來方才他急急換了衣裳後,來到門邊兒,正好見到方才那一幕。
雲鬟不言語,也不看他,只是面無表qíng地垂首。
白清輝回身行禮,口稱:“世子。”
趙黼走到雲鬟身旁,竟挨著她坐了,雲鬟蹙了蹙眉,便站起身來,不妨趙黼將她一扯,雲鬟猝不及防,往後跌坐在他腿上。
趙黼詫異道:“原來阿鬟是想這樣做,為何不跟我明說?難道我會不許麼?”洋洋自得地看著她。
雲鬟的臉驀地便紅了,透出幾分惱色,卻不便同他信口胡說,就只低低道:“世子放手。”
趙黼用力將她環抱住,一時得意忘形:“你從此之後再也不能叫我撒手了。”
清輝雖知道他生xing狂放,卻不料竟如此荒誕無禮,不由也白了臉,便道:“世子!你太過逾矩了。”
趙黼笑道:“只許她服侍你‘上chuáng’睡去,不許六爺抱一抱?到底是誰逾矩?”
清輝一怔,旋即想起那日他因病了,雲鬟送了湯藥來,又勸他上chuáng發汗,只怕當時趙黼就在左近,自然都聽得入耳去了,這一口醋,難為他含了這許久,卻又在此刻拿來斷章取義。
雲鬟早已又羞又氣,臉紅過耳,渾身輕顫,聽到這裡,便低低說道:“世子是特意要羞rǔ我嗎?”
趙黼聽她的聲音里似有一絲絕望,才緩緩鬆開手。
雲鬟好歹起身,遠遠地走開幾步。清輝有心去扶一扶她,卻因想著趙黼方才那一句,就只生生忍住。
三個人各據一方,默默無言。等巽風回來的時候,所見正是這略顯奇異的場景。
巽風緩緩打量一遍,心裡有些明白,便走到雲鬟身旁:“方才腿上不好,如何還只管站著?”
因拉著她在旁邊一張椅子上坐了,又說:“上了藥不曾?”
雲鬟搖頭,巽風道:“這點兒小事怎麼也不會做了,出來這幾年,以為你已經是三頭六臂了呢。”
雲鬟聽了,才不覺一笑。巽風從旁邊取了藥來,雲鬟忙道:“巽風哥哥,我自己來。”
趙黼正在旁斜睨,見狀便翻了個白眼,也忍聲不語。
雲鬟挑了藥,在雙手腕上各自塗了,只是腿上的不大好去碰,就罷了。巽風說道:“臉上如何也傷著了?”
雲鬟垂頭:“不要緊。由著去吧。”
巽風回頭看看趙黼,他畢竟是在雲鬟還小的時候就在鄜州看顧的,年紀又大,自然懂得這幾個人此刻的心qíng。
正清輝因見巽風進來了,趙黼不至於再隨意地欺負人,就說道:“巽風你照看著,我出去看看。”
清輝去後,趙黼略微尋思,就也起身走了出去。
巽風並不在意,只低低對雲鬟道:“我心裡後悔著呢,你可知為什麼?”
雲鬟問道:“為什麼後悔?”
巽風道:“我只當天水在這兒護著你,心想無礙,又因在別的地方被絆住腳。因此昨兒才追了來,你說我後不後悔?”
雲鬟詫異道:“我叫天水姐姐回京給四爺傳信去了,如何你不知道?她並未跟你說麼?那她如今在哪裡?”
巽風說道:“四爺jiāo代,說是鬼刀散落在浙東各地,伺機作亂,若是州縣防範不力,怕會引發一場大禍,故而叫我過來偵查提防。我在途中的時候,大概正是天水回京的時候。所以岔開了。這會兒……她大概還在京內罷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