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0頁
只是近來,自從季陶然之事後……雲鬟再也無法令自己qiáng裝下去,偏趙黼是個求而必得之人,因她每每抗拒,qiáng橫之下,自然便有些傷了她。
可趙黼也不甚好過。
比如方才引白清輝來時,趙黼因見她獨坐出神,又因白清輝的緣故,心火燎原,便有意qiáng吻了她,誰知雲鬟掙扎不過,發狠起來,竟將他咬傷了!
這卻是趙黼自來都不曾有過的待遇。
如今見她又是如此,趙黼眼底烈焰閃爍,微微磨牙,便不由分說將人抱起,舉步入了裡屋。
chuáng帳亂抖,雲鬟被扔在榻上,正是個無奈無法的境地,見趙黼伏身過來,雲鬟忽地想起方才白清輝離去之時的背影。
來不及多想,炙熱的唇壓在頸間,復又握住她的臉,便要把方才那個未完成的吻討回來。
雲鬟本是閉著雙眼的,此刻忽地睜開,便道:“王爺你、為何……為何不殺了我。”
趙黼一怔,旋即笑著吻落,口中模模糊糊道:“殺了你?我如何捨得……”
雲鬟竭力忽略那種肌膚相親的不適之感,可身子已本能抗拒地有些僵硬,極想要縮成一團,避開此人。
然而避無可避,雲鬟只能重又閉眸,讓自己想些過去的好時光,比如……在進王府之前:當時年少……
許是察覺她的反應異樣,趙黼停了動作,捏住她的臉道:“你……在想什麼?”
雲鬟被他打斷,生生地自回憶中醒轉過來,迎著趙黼警覺的眼神,雲鬟輕聲道:“只要我死了,自然就沒有人戳王爺的眼了,與其疑心盡天下人,為何不除了我,一了百了?”
趙黼只是目光微冷地看著她,雲鬟又道:“王爺莫不是怕我死太輕易了,故而不肯麼?但王爺何許人也,若要懲治人,自有千萬種法子叫人生生死死,何必總留我在身邊兒,每每惹氣?”
趙黼聽到這裡,便湊過來,竟咬住她的唇瓣,微微用力,雲鬟覺著疼,疑心他立刻要“以牙還牙”地也咬破或者咬下自己的唇。
不料趙黼竟不曾下狠手,磨牙似的吮咬了片刻,雙眼盯住雲鬟,道:“你當本王不知道?對你而言,最大的懲罰,只怕就是留在本王身邊兒罷。”
雲鬟抬眼,趙黼依稀笑了笑:“正如本王先前所說,……要查出那人不過早晚兒而已,你若死了,我必然會用我那千萬種叫人生生死死的法子來對付他,必然叫你死了也覺後悔……”
雲鬟目不轉睛地望著他,這樣狠厲的眼神,她從未在別人身上看見過,也再忘不掉。
趙黼不疾不徐地剝除礙眼的緞裳,目光逡巡間,便望見那玲瓏腰間,一抹嫣紅宛若桃花的花瓣,如此醒目,這樣誘人的桃花紅,卻跟她的xing子恰好相反。
趙黼微微一笑,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痕跡道:“季陶然……他一定是知道了什麼,是不是?不管是他也好,是白清輝也罷,我只要你知道,——你心裡想再多也無用,這輩子……你只能留在我的身邊兒……”
雲鬟眼神幾番變化,終於道:“王爺,你不要bī我。”
趙黼聽著她再這樣冷淡的一聲,不知為何,心底竟然無端一刺,仿佛痛極,可隨即而來的卻是越發高熾的怒火,趙黼壓著她的肩頭,雙眉一揚:“好。”
得償所願的那刻,他方緩緩地出了口氣,垂眸望著雲鬟面上隱忍的痛意,趙黼的笑有幾分賭狠似的,道:“本王倒要看看,你忍無可忍之時,竟會如何……”
當時趙黼自然不知,一語成讖,他果然看見了他賭許的,只不過……那絕對並非他所要。
夏日的夜間,分外燠熱
雲鬟自夢中醒來,只覺通身濡濕,難受的緊,她扶額起身,叫了兩聲。
不多時,露珠兒匆匆跑出來,便問何事,雲鬟道:“我熱的很,打些水來,洗一洗才好。”
露珠兒忙出去,把另一個才收進來的小丫頭叫起來,不多時備好了水,雲鬟重又沐浴過了,便換了衣裳,才覺得清慡自在了些,然而卻無睡意,便坐在檐下chuī風。
此刻已經過了子時,萬籟俱寂,加上素閒莊地處偏僻,更是幽靜無匹,只聽得糙叢中蟲兒的叫聲,宛若靜謐的吟唱。
遠處,隱隱是夜鳥在山林里啼鳴,檐下的燈籠光輕輕搖曳,輕幽如夢。
雲鬟便對露珠兒道:“你自去睡罷,這樣熱,我再呆會兒,風一chuī就gān了。”
露珠兒正拿著帕子給她擦頭髮,因正睡得好被叫起來,此刻還偷偷地打哈欠呢,聽了雲鬟吩咐,猶豫了一會兒,便道:“那我就去睡了,只是鳳哥兒也別耽擱太久,留神著涼呢,何況外頭蚊子也多,咬的厲害,雖方才水裡加了清艾香,也要提防些。”
露珠兒去後,雲鬟自坐在檐下,盤膝抬頭望天,卻見天河璀璨,群星爍爍,宛若細碎的寶鑽鑲嵌在深墨色的絨緞上一般。
雲鬟看了良久,忽地想到先前所憶身上的遭遇,不由漫漫又想:“所謂人生代代無窮已,江月年年只相似,想人生再長,不過百年而已,但日月星辰,卻是亘古不變,想來有些可悲,又有些可笑。到底這些喜怒恩仇,艱難苦困,為何而來?又有何意思?”
正在胡思亂想,忽然聽得糙叢中“彭”地一聲,倒是嚇了她一跳,忙定睛抬頭去看,卻又沒有動靜了。
因先前有謝二、王典等經歷,雲鬟生怕有那歹人再闖進來,正要起身去看一看,忽然聽得旁邊有個聲音道:“大小姐不必驚慌,只是一隻huáng皮子跳了過去。”
這聲音略有些低沉,卻並不顯得突兀,反帶有一種撫慰人心之意。
雲鬟忙轉頭,依稀看到旁邊柱子後有個頎長的身形在,自然是莊上的三個護院之一。
雖然陳叔不曾特意帶雲鬟跟他們認過,但這段日子的相處,雲鬟自個兒已經辨認分明,最高看似為首的那人叫做阿風,臉白帶笑的叫做阿雷,年紀最小的叫做阿澤。
此刻說話的這人,卻正是“阿風”,然而仍不曾露面,只聞其聲而已,雲鬟看了會兒,忽然開口道:“你……”剛一出聲,卻又停下。
原來雲鬟本想問一問他們從何而來,——起初這三人來至素閒莊的時候,她還不曾多心在意,然而越是相處,越覺著這幾個人行事有些不凡,畢竟她先前曾在江夏王府里呆過,趙黼身邊兒就不乏好手,遠遠近近地也算見識過,都是些jīng明qiánggān、深藏不露的高手,而這三人,便很有那種類似的氣質。
雲鬟並未問出口,阿風也不曾再出聲,雲鬟默默地抱起膝頭,揚首又看了會兒月色,才覺有些睏倦,當下揉了揉雙眼,起身入內歇息。
又過兩日,雲鬟的手臂好了許多,又因實在天熱,便把夾板去了,只用絲帶吊在頸間而已。
林嬤嬤因如此,等閒便不再叫她出去玩耍,生怕不留神碰著,小孩兒骨頭柔脆,只怕又要生事。
雲鬟習慣在外清閒,在宅子裡未免發悶,何況手不能動,連想抄抄字安心都不能。
這日,正蹲在池子邊上,看那水裡魚兒嬉戲,忽地聽見女孩子聲音道:“姐姐如何有空來了?”
另一個人道:“今兒主人家有事出門,管家就放了我半日假,我因想著多日不曾回來了,自然要回來看一看呢,姑娘可還好,手好了不曾?”
雲鬟抬頭,正見到兩個女孩子從廊下走出來,左邊兒的是露珠兒,右邊問話的,卻正是程曉晴。
原來先前經歷過王典之事後,程曉晴又說了自己的身世,求雲鬟留她,便算是救命了。
雲鬟思來想去,留程曉晴在莊內其實也是使得的,畢竟今時不同往日,然而程曉晴對她而言,記憶最深的那段恰是她最不想記起的,倘若留在身邊,自然便如一根刺一樣,時不時碰到,也是難過。
只是自然不能再趕她回去,倘若她家中真是那個qíng形,豈不是白害她去死?因此雲鬟想了兩日,便託了秦晨,讓他留意鄜州城中、那行善積德的大戶之家,看有沒有尋丫頭用的,給程曉晴尋個出路。
秦晨倒也痛快,很快便找到一戶胡姓的富戶家中,雲鬟便把程曉晴叫來,對她說明了,讓她去胡家安身。
程曉晴聽了自是意外,仍懇求雲鬟留下她,見雲鬟意思已決,程曉晴才答應了,落淚跪別雲鬟,陳叔又親自送了她過去胡家,見果然是個殷善之家,倒也罷了。
後來雲鬟也聽林嬤嬤提起過一兩句,說程曉晴在胡家甚好,因她手腳勤快,人且伶俐,主人家很是稱讚喜歡。
雲鬟聽了,便也放心了。
此刻見程曉晴回來,雲鬟不想跟她相見,虧得她人在山石背後,因此兩個丫頭都不曾看見她。
只聽露珠兒道:“姑娘很好,手上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,妹妹向來可也好?”
程曉晴笑著說好,露珠兒道:“這我就放心了,可知我也捨不得妹妹呢,恨不得你留下,同我做個伴兒也是好的。”
程曉晴道:“我自也恨不得留下,只是沒有福氣罷了……是了,家裡的太太對我很好,先前做衣裳剩下了些零碎布頭,我瞧著不錯,白扔了可惜的,就跟太太要了來,抽空就納了兩雙鞋底子,我知道莊上人手少,只怕這些不在意,姐姐若不嫌棄,就留下……還有兩雙是給林嬤嬤跟姑娘的,好歹算是我一點心意,若是嫌棄,就罷了。”
露珠兒喜道:“我近來正做呢,你竟這樣有心?”
程曉晴道:“我的針線粗,別的也不會呢,若不嫌,只湊合用就是了。”兩個人說說笑笑,露珠兒便引著她,進房內坐著說話去了。
雲鬟只等兩人都去了後,才站起身來,因不想見程曉晴,又知道露珠兒必然要領著她去找自個兒的,因此雲鬟並不回房,又特避開花園,卻往素來不常去轉的偏院裡去。
素閒莊因人手少,空置的房間院落自然甚多,可拾掇的十分gān淨,偏院這邊兒,從花園內引出來的甬道,地上都是鵝卵石鋪就,走起來輕而無聲。
因今日天yīnyīn的,雖仍有些熱,卻不怕曬,雲鬟索xing漫步而行,隨意四看。
雲鬟走了片刻,正看那圍牆邊兒上的大葉蘭生得甚好,忽地聽見牆內有人道:“好生古怪,我如何也想不通,怎麼竟留我們在此,卻要到幾時才能回京呢?”聲音頗年輕,有些焦躁之意。
另一人笑道:“橫豎四爺吩咐的,且安心留著就是,去哪裡當差不是當差呢,何況此地清閒的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