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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雲鬟聽到“守望信任,不離不棄”八個字,眼角微紅,復舉手一揖,上車而去。

    原先張振跟沈妙英已訂了親,因他年紀頗大了,本想年前及早完婚,誰知太子出了事……三個月內不得cao辦婚嫁等事,因此又耽擱下來。

    不過對於張瑞寧而言,這倒並不是一件壞事。

    自從御史參奏沈正引之後,雖然皇帝並未即刻下手查辦,但相府畢竟很快透出頹然勢頭,譬如恆王事發後,為了肅清城內的恆王叛黨,連帶著追究了數家大臣,有大半兒是沈正引的人。

    故而沈相的勢力,竟在逐步被削弱。乃至太子殯天,靜王殿下被封為攝政王后,因沈舒窈之故,相府略透出幾分舒緩反醒的意思,可縱然是靜王爺開始掌握朝政,卻並未對沈相流露出格外開恩之意。

    在這般微妙的時機,兩家的親事自要越低調不驚越好。

    可雖然張瑞寧心中自有打算,對張振而言,卻並不十分在意沈府是盛是頹,只因他所看重的,不過是人罷了。

    別了張振,雲鬟乘車往回,心底想起方才靜王召見自己時候的qíng形。

    雖然皇帝允諾讓她查趙莊夫婦身死之事,但薛君生卻是因靜王令牌被盜一節獲罪,偏急切間太子案又沒有眉目,雲鬟很是憂心,便去監察院探望君生。

    誰知一見,越發驚心,原來君生竟是受了刑,身上囚衣透出血跡斑斑,看來頗為悽慘。

    這監察院雲鬟也是呆過的,先前正是因趙莊那案子,被陳威公報私仇地動刑傷了腿,如今見薛君生因己之故受罪,怎能忍得?

    君生略見消瘦,不似平日裡雋秀安逸,見她泣淚,反qiáng打jīng神安撫道:“不打緊,先前你也曾在此地熬過,我常想是何滋味,如今自己也親來試一試了,豈不是正得償所願?”

    雲鬟見他兀自玩笑,想了一刻,便問道:“先前你陪著回城,我自顧不暇,竟不知你怎麼樣,如何竟落得如此?”

    君生道:“你雖不肯說,王爺如何猜不到是我相助?我也並不想瞞著。一來惹了王爺不喜,二來此事聖上也有些知曉,故而竟掩不住,自要我做個罪頭。”

    雲鬟見他手臂上也有些傷痕,不由伸手抓住他的手道:“我必儘快救你出去。”

    君生溫聲道:“不打緊,你的傷可都好了?”

    雲鬟點頭,君生道:“雖如此,仍不可大意,也不用來探我,這裡不是好呆的。如今京內雖看似風平làng靜,實則不知什麼時候又要一番驚濤駭làng,你且留心就是。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我記住了。”

    君生向著她笑了笑,道:“當初答應你的時候,我就料到今日的境地了,故而這是求仁得仁何所怨的事。好了,你且去罷。”

    此後,靜王便召雲鬟進府。

    略寒暄了幾句,趙穆方道:“先前因你傷重,新來諸事且多,雖想面見,一直不得空閒,如今可喜你已安妥。”

    雲鬟謝過,靜王問道:“我聽白尚書說過,想那驚魂一夜,你竟是最後一個見過黼兒的人了,不知他到底如何?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殿下似是傷重,神志不清,始終昏迷。”

    靜王默然。雲鬟略察其言觀其色,卻見仿佛是個猶悒的模樣。

    頃刻,趙穆低低道:“想不到,黼兒的命竟是這般……想他打小兒勇武,本以為辛苦只在沙場征戰上罷了,哪裡能想到,命運多舛至此?可偏生我竟無能為力,如今,也只盼黼兒能夠轉危為安罷了。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有殿下此心,上天也必會感知庇佑。”

    靜王笑了笑,卻搖頭道:“人之心意,若真天能知曉,那豈會有這許多悲歡離合之事?”長長地嘆了聲,又不言語。

    雲鬟心中有些疑雲,只是不便多言。

    靜王忽地又問:“聽說你先前去過監察院,可是因君生?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是。”

    靜王道:“這件事,我本要保他,是只父皇也知道了,因此竟不能避過。”

    雲鬟本要提此事,見他主動提起,便垂首道:“殿下,其實薛先生行此事,是我求他所為,原本我才是個罪魁禍首,如今先生人在牢房之中,受盡牢獄之苦,又被用了刑,他的身子哪堪那些刑罰?如今王爺攝政,還求網開一面。”

    靜王道:“然而父皇那邊……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其實聖上只怕未必是真心怪責,何況如今聖上病中,未必會留意這些細微小事。只王爺做主就是了。再者說,此事原本是我起頭,如今聖上連我都能赦免叫我戴罪立功,又怎會只為難薛先生?何況先生身子弱,若再牢獄中有個不測,卻也不是聖上的本意了。”

    靜王忖度半晌,微微點頭。

    雲鬟又道:“聖上既然賜我敕令,便是信任之意,如今我便斗膽,替薛先生在王爺面前求個qíng,保他出獄調養,他日若聖上責怪,要殺要剮,我們兩個一塊兒受了。求王爺慈悲成全。”

    靜王聽她說的這般合qíng有理,便道:“好,既然你如此義氣,本王又怎會鐵石心腸?你放心,片刻我便叫人去監察院,將他保出來就是了。”

    此後,果然薛君生被保赦出獄。

    雲鬟親去相接,因暢音閣被查封,薛君生原先的宅邸也被奉查,且他身子大不好,因此雲鬟便將他留在謝府之中,仔細調養照料。

    這數日來,那傳言越發甚囂塵上,季陶然白清輝蔣勛等都知曉了,讓雲鬟欣慰的是,他們一如張振一般,雖對此事極為驚訝,但對趙黼的關切之心,卻仍是甚於其他,——蔣勛甚至就想立刻再返回雲州,找尋趙黼。

    是日,雲鬟來至刑部,卻不是為了別的,正是詢問白樘那夜他的所見所感。

    前幾天進宮,雲鬟將當夜在場的王治、以及幾個小內侍仔細問過,除了皇帝之外,最知qíng的人,便是白樘了。

    只是來的時機,卻有些不巧。

    其實雲鬟在下車之時,便已經看見旁邊停著的一頂轎子。

    正有些遲疑地打量,門口侍衛早半驚半喜地招呼:“謝大人,您來了!”

    雖然雲鬟已經辭官,可畢竟上下相熟,且部里的人都甚是欣賞敬愛。

    侍衛們見了她,便忙迎著,又問:“可是有什麼要事?是來找風大人,還是尚書?身子可大好了?”

    雲鬟見如此“噓寒問暖”,只得說道:“已經都好了,我是來尋尚書大人的,不知可在?”

    侍衛道:“在在在。”不等雲鬟再問,又道:“方才沈丞相前來,也是尋尚書大人的,不過已經來了將一個時辰,應是要走了。”

    雲鬟聽說沈正引在,本要順勢告退,聽了最後一句,才又停住。

    侍衛早又說道:“外頭風大,大人快入內。”不由分說地迎了進去。

    當即仍是進了部里,半是猶豫地往白樘的公房而去,走到半道,看見柯憲,又略寒暄兩句。

    如此緩緩往內,進了白樘辦公的院落,抬頭就見巽風跟幾名眼生的侍從立在廊下,皆都肅穆靜立。

    滿院裡鴉默雀靜,連風掠過庭間,哨過假山的聲音都格外清晰。

    雲鬟看看巽風,又看向白樘門扇緊閉的公房,明白果然不是時候。

    才要悄然退出,便聽得隱隱一聲脆響。

    不由愣住,這聲響是從白樘房中傳出來的,不似尋常的響動,卻像是……

    正此刻,聽有人道:“好!那我便看你是什麼下場!”yīnyīn狠狠,卻竟是沈正引的聲音!

    與此同時,房門被一把拉開,沈丞相邁步而出,往廊下自行。

    裡頭白樘亦走了出來,仍是沉靜如水地,向著沈正引的背影行禮恭送。

    沈正引卻頭也不回,面上怒恨之色竟壓不住。

    這會兒再退已經晚了,雲鬟只得住腳,貼牆站住,舉手行禮。

    沈正引走到她身邊兒,略停了停,轉頭相看,眼中透出些許譏誚之色。

    他道:“你來做什麼?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有事來尋尚書大人。”

    沈正引道:“哦?是為了宮內的案子?”

    雲鬟默然,心中卻有些微驚,沈正引道:“我提醒你一句,不要太信你們尚書大人了。留神會後悔莫及。”

    雲鬟無話可答,沈正引復冷冷一笑,昂首自去。

    見他離開,雲鬟才鬆了口氣,垂手抬頭,卻見前方門口,白樘仍站在彼端。

    目光相對的剎那,雲鬟便瞧見在白樘的左邊臉頰上,隱約有幾道微紅地指痕。

    即刻想到方才那一聲異樣響動,以及沈正引的反常,雲鬟心頭一跳。

    白樘卻依舊從容,默默看她一眼,自回身進了房中。

    巽風正也因發現了白樘的臉上……微微驚心,見如此,只得轉身過來,若無其事地迎了雲鬟:“你如何這會兒來了?”

    雲鬟訥訥道:“我本是有些事要詢問尚書,誰知竟來的不巧……我、我不如先回去?”

    巽風苦笑:“罷了,我也不懂是怎麼樣,你既然前來,必有要事,不必在意,豈不知四爺是個最公私分明的人。”

    硬著頭皮進了公房,見白樘已經在桌後落座,除了面上的紅未曾消退,便如無事發生般。

    雲鬟忍了心驚,行禮過後,謹慎說道:“我這番來,是想親問一問尚書大人,那夜宮內的詳細。”

    白樘淡淡道:“我聽聖上說,你若是先我破案,便對你所犯之事既往不咎?”

    雲鬟忐忑:“是。”

    沉默片刻,白樘問道:“如今你可查到什麼了?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尚無。”

    皇帝那邊雖有供述,語焉不詳,王治跟內侍們所言,卻也未足全信。

    且還有一件,趙莊雖死的蹊蹺,但他畢竟是當朝太子,故而屍身竟不許別人擅動,連季陶然也不過是趁著換殮服的時候,倉促借看了會兒而已,因此竟很難從屍首上得到線索。

    白樘停了手上之事,忽道:“上回你跟我說的那些qíng形,我尚有些不解之處……”

    上回雲鬟同他坦白,白樘被所感知到的“真相”驚震,雖面上仍看著尋常,心卻大亂,加上當時叫他最懸掛的一件事,便是趙黼是否會反叛,因此當先只問此事。

    但是現在,他想知道更多。

    白樘道:“在你所經歷的那些之中……眾人都是如何結局?我的意思是……聖上,靜王殿下,沈相爺,太子跟太子妃,皇太孫,你,還有……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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