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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黼聽到“高手”兩個字,有些忍不住,舉手撩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。
卻見在牆角邊上,有幾個地痞無賴模樣的,正圍著一個人,拳打腳踢地奚落著。
趙黼見只是地痞毆鬥,不以為意,才要放下帘子,卻聽雲鬟道:“等等。”歪頭往外看去。
趙黼問道:“做什麼?你愛看這個?”
雲鬟不理他,只盯著牆邊那人,忽然道:“是前些日恆王府的雷侍衛。”
趙黼一怔,這才復又看去:卻見那被圍在中間的人,身影被遮擋的七七八八不說,且頭髮散亂,又因蹲在地上,抱著頭,láng狽的就如一個叫花子般……哪裡能認出來?
正疑惑,目光一動,看見那人另一隻手卻無力地垂在地上,手腕上裹著一條看不出顏色來的布條。
趙黼跟雷揚jiāo手過的,若說不認得他的臉,卻也能認出這隻手,當下皺皺眉道:“他怎麼落得這步田地?”
卻又聽那幾個閒漢笑道:“這會子怎麼不似先前一樣趾高氣揚了?乖的跟guī孫子一樣。”
另一個道:“想讓我們饒了你,就學那狗兒叫兩聲。”
雷揚只是委頓著不動,趙黼心裡不悅,也不願再看,便把帘子一撂。
忽然聽雲鬟道:“世子……”
趙黼聞聲便轉過頭來,盯著雲鬟:“做什麼?”
雲鬟輕聲道:“他是因為世子才變成這樣兒的。”
趙黼瞪了她半晌,才笑道:“可知我一聽你用那種腔調叫我,就必然是有所求的?只是他既然跟了趙濤那個不成器的,如今無用了被扔出來,也是活該他的命,誰又讓他不知死活,膽敢對六爺下手呢。”
雲鬟垂首,耳畔仿佛仍能聽見拳打腳踢的聲響,她雖也知道趙黼說的有理,卻仍是難以忍心。
趙黼見她雖然不言語,臉上也似木無表qíng,然而雙眉微蹙,卻透出一股極淡的傷悒之意來。
趙黼不由喉頭一動,便道:“你再叫我一聲。”
雲鬟抬眸看他,復又垂眸,只當他又故意調笑。
趙黼復道:“你再叫我一聲,我就如你所願。”
雲鬟心裡微動,長睫輕微抖了抖,終於喚道:“六爺……”
趙黼便笑起來:“停車!”
這會子,在街邊上,那些地痞閒漢們因圍著雷揚,見他打不還手罵不還口,越發得意戲弄。
領頭的長臉漢子一把攥住了雷揚的頭髮,便要生生地將他揪起來,口中道:“倒是怎麼,手斷了,人也啞巴了?”
眾人大聲鬨笑,不料正在這時,只聽得“咔嚓”一聲,那長臉漢子只覺得手腕劇痛,再也握不住什麼,還未來得及反應,那手已經軟軟地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彎了下去。
長臉漢子看著這一幕,半晌才捂著手驚恐地嚎叫起來,周圍眾人均嚇了一跳,這才發現身後竟多了一人。
一時紛紛倒退,就如同群雀見了鷹隼一般。
卻見來者竟是個錦衣玉帶的少年,面容秀美,氣質超群,此刻正掏出一塊兒帕子,好整以暇地擦手,那手指也生得甚好,修長gān淨,很難想像就是這隻手,閃電般輕而易舉地將他們同夥的手腕折斷了。
趙黼見眾人不退,眼睛一橫:“都站在這兒等什麼?等死?”
眾人見他這般做派,如此氣勢,連挑釁的勇氣都沒了,當下一鬨而散。
地上的雷揚聞聲,緩緩抬首。
趙黼低頭看著他,忽然一提袍擺,慢慢地蹲下身來,凝視著雷揚的臉。
雷揚自認出正是他的“仇人”,一時牙關緊咬,他頭髮凌亂滿臉是血,更見猙獰了,只是雖然有心,卻無力、也不能再跟他斗。
趙黼盯著他看了會子,便道:“你可聽說過一句話……良禽擇木而棲,賢臣擇主而侍?”
雷揚只狠狠地看著,趙黼點頭道:“你既然跟錯了人,就該知道遲早會落得這個下場。”說到這裡,便舉手入懷,掏出一錠銀子來,在掌心掂量了一下,扔在雷揚跟前兒:“別在這兒裝死了,好好想想去吧。”
趙黼站起,負手轉身而行,身後雷揚忽啞聲道:“你是特意來羞rǔ我的麼?”
趙黼腳步不停,頭也不回道:“你當六爺會有這個閒心?是有人不忍心看孝子落難罷了。”最後一句,卻是調侃的語調。
雷揚猛地睜大雙眸,這才見他前方停著一輛馬車,車簾後面,有個影子若隱若現。
雷揚嘴角抽動,雙眸重又泛紅,他低頭盯著地上那錠銀子,忽一把攥住,似要扔回趙黼身上,然而手臂幾乎揮出去的當兒,卻又剎住,反死死地捏在了掌心。
雲鬟在車內看著這qíng形,方又正過身來,靠著車壁坐定。
在恆王府,聽趙濤叫“雷揚”的時候,她已經覺著名字熟悉,再看他的形容舉止,身手之出色,內心細尋之餘,終於想起究竟是在哪裡聽過這名字。
永平三年,河北流寇四起,江夏王奉旨剿滅,為一高手反手劍所傷,幾乎喪命。
後江夏王dàng平山寨,擒住匪首雷揚。
雷揚,原本京城永安坊人士,初在巡城司任職,因得罪上司罷免,復侍從恆王世子趙濤,被同儕嫉妒擠兌,見棄於恆王府。
同年,家中老母因病就醫,雷揚落魄潦倒,家徒四壁,無錢救治。
其母病故後,雷揚不知所蹤,後乃為寇。
江夏王親斬於軍前,梟首示眾。
趙黼因從軍行,一生之中受傷無數,可傷及xing命的,卻屈指可數。
那一陣子,滿天流言,幾乎都傳趙黼身亡……雷揚的出身名號,也在整個京城裡傳的沸沸揚揚。
回到世子府,才入內坐定,晏王妃已經派了侍女來請,道:“王妃聽說世子回來了,叫快過去,有事相商。”
趙黼道:“有什麼事兒呢?我待會兒就過去請安了。”卻不敢怠慢,忙起身整衣,跟著去了。
雲鬟自不關心,在他書房內轉了一圈,便挑了一本書,正坐定了要看,便見靈雨從外來,先打量了一眼趙黼著實不在書房,才大膽跑進來,問雲鬟道:“鳳哥兒跟著世子去靜王府,可好玩麼?”
雲鬟把書放下:“也沒什麼格外好玩的,只世子跟王爺說話,我在旁聽著罷了。”
靈雨點點頭,又問道:“你可知王妃把世子叫去是為了什麼?”
雲鬟自然不知,靈雨便笑道:“明兒王妃要請客呢,只怕是叮囑世子明兒不許出門的話。”
雲鬟隨口問道:“是請誰呢?”
靈雨道:“你猜一猜。”
雲鬟本來毫無頭緒,對上靈雨含笑的眸子,不知怎地,竟道:“是沈家……沈家的姑娘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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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7章
靈雨見雲鬟果然猜到,不由笑說:“怎麼這樣機靈呢?一猜就猜中了。可不正是她們?”
雲鬟無法描述方才自個兒心頭之感,便只一笑,也不願意多談此事。
又因看著靈雨笑得可喜,往日qíng形不免浮起,越發感慨萬千,便道:“你原本是跟著王妃身邊兒的,這會子過來,可還使得?”
靈雨仍是含笑:“我雖是王妃身邊兒的,但不過是個三等丫頭,湊不到王妃跟前兒的,這次調來世子身邊,她們都羨慕的很呢。”
雲鬟見她如此喜歡,便點了點頭,因見無人在跟前兒,就又說:“可世子的xing子有些奇異,你、你可……留意些才好。”她本不是個多嘴之人,有話多數只在心裡,然而因對靈雨感qíng跟別的不同,便不禁有些替她擔憂罷了。
雲鬟含糊說了這句,靈雨如何不曉得她的心意,便說:“你是不是因為先前世子打了我,故而替我擔心著呢?”
雲鬟垂眸不語,靈雨打量著她,眼底透出感激之色:“其實不礙事,不過是一巴掌罷了,我受得起。何況外頭雖然傳世子脾氣不好,然而我從小兒跟在王妃身邊,從不曾聽聞世子打罵過人,這次還是頭一遭兒呢,且這次本是我自個兒的錯,我燙傷了你,自個兒還恨不得打自個兒幾十個耳光呢,這點算什麼?已經是極輕的了。”
雲鬟聽著這番掏自肺腑的話,著實是難以禁受,面上雖還撐得住,眼圈卻微微泛紅了,只顧低著頭罷了。
靈雨見她不應,怕她是煩了,且又怕趙黼這會子要回來,便又笑道:“那我先去了,哥兒有事叫我就成。”雲鬟只點了點頭。
靈雨去後,雲鬟勉qiáng看了兩頁書,想到靈雨素來的好,心中委實滋味難寫,便把書合起,自走出書房,一路沿著廊下緩步而行。
此刻正是午後,世子府中,不比其他王府般人手眾多,這院子裡的花糙,也少去擺弄,因此生得花木蔥蘢,鳥語蟬鳴不絕。
雲鬟且走且看,心境才逐漸平復下來,又見廊下蔭涼,有風穿堂而過,索xing便靠著那柱子,順著欄杆邊兒上坐了,遠遠地看著前頭湖中蓮葉萬點,在陽光之下翠色閃閃。
雲鬟看了片刻,略覺乏累,便索xing倚著柱子,慢慢合眸小憩。
不知過了多久,卻聽見輕微的腳步聲響起,雲鬟睜開雙眸,卻見眼前是個不認得的小丫頭,因看著她,抿嘴笑說:“真的是鳳哥兒,果然沒認錯人。”
雲鬟道:“尋我可是有事?”便振衣起身。
小丫頭回頭,往那蓮池對面兒一指,道:“你瞧……”
雲鬟轉頭看去,卻見對面兒湖心的涼亭子裡,坐著兩個人,其中一位,盛裝打扮,華美高貴,竟正是晏王妃,她身側的那人,身姿挺拔,醒目的很,正是趙黼無疑。
雲鬟微驚,原先她在這兒歇息的時候卻並不曾見有人,竟不知王妃是何時去的,心下略微忐忑,便問:“這是怎麼?”
小丫頭含笑道:“方才王妃在那兒問世子話呢,忽地看見這兒坐著個人,才叫我過來看看的。既果然是哥兒,且隨我過去吧。”
原來先前晏王妃傳了趙黼前去,因問他今日再靜王府如何,趙黼一一回答。
王妃因說:“你四叔也沒提你前兒做下的那件事?”
趙黼笑道:“四叔是個好體面有涵養的,他知道是趙濤先挑的事兒,只叮囑我以後別再跟他起齟齬罷了。”
晏王妃嘆道:“得虧靜王是個懂你的,可知道恆王越發恨了你呢!他素來又跟太子極好,你別怪母妃囉嗦,以後務必留神些,別再惹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