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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料身後阿澤也伸長脖子來看,原來阿澤因想著回去莊子也是沒意思,倒是不如跟著來看個熱鬧……當下他只假稱是“大小姐”有命,讓他跟隨查看究竟的,果然huáng誠一聽,即刻許了,當下阿澤也竟隨著又來到袁家。
阿澤也低低笑道:“這裡頭到底是有什麼了不得的呢?這一幅如獲至寶的樣兒。”
兩個人正不解,那邊兒huáng誠因亂翻了一陣,見這字紙簍里除了兩個團起來的廢字紙,再不曾有別的,他略一遲疑,便把地上那團廢紙拿起來,慢慢展開。
當上頭的字跡展露眼前之時,huáng誠雙眸慢慢睜大,忍不住失聲道:“原來如此!”
下樓之時,正袁老先生因聽聞huáng知縣去而復返,便扶著一個小廝出來查看究竟。
兩下里迎面撞上,袁先生便問究竟,huáng誠道:“並沒什麼,只是方才本縣漏了一樣東西,現如今找回來了。”
huáng誠說罷,便從懷中掏出一張字紙來,展開道:“是了,老先生可認得這筆跡出自何人之手?”
袁先生怔了怔,覷著眼睛看了會兒,見上頭寫得卻是“風雨淒淒”四字,尚未寫完一般,袁先生便道:“這、這有些像是……陳永安的筆跡,大人這是從何處得來的?”
huáng誠因熟知此案,對袁家王家的各色人等自然也爛熟於心,這“陳永安”,卻是袁先生為袁小姐看中的未來姑爺。
huáng誠當下把字紙又折起來放好,並不回答,只重又問道:“那不知……小姐出事那兩日,陳秀才可來過府上不曾?”
袁先生驚了驚,定睛看了huáng誠一會兒,面露遲疑之色,卻搖頭道:“他並不曾來過,何況,縱然他來到,也並沒有自入內宅之理……每回都是在我書房內敘話而已,陳永安是個恪守規矩之人,何況小女也並不是那種輕浮的xingqíng……”
原來袁先生聽huáng誠如此一問,心中便猜測到他何意,即刻辯解。
huáng誠道:“老先生勿驚,本縣並無此意,此案還待查證……是了,本縣想再傳貴府下人問話。”
吩咐說罷,出了袁宅,huáng誠便帶秦晨阿澤等先到了洛川縣衙,因涉案的諸多人等都在洛川縣,自不便來回鄜州耽擱時間,只就近行事而已。
洛川縣令毛丙基聽聞huáng誠要開審,自無二話,即刻配合行事。
兩人才升了堂,不多時,衙役們便把袁府的下人們先帶了來。
huáng誠便吩咐,叫把這些人挨個兒帶上來,依次審問,因原本已經問過一次了,毛丙基不由問道:“是不是有何不妥?”
huáng誠道:“只怕先前有些疏漏之處。”
毛丙基點了點頭,心裡卻想:“只怕也是束手無策,死馬當做活馬醫罷了。”
當下,huáng誠逐個兒奴僕問過來,無非是案發之時,人在何處,是做什麼,所見所聽為何,身邊又是何人等等。
因這些問話上回已經問過一次,故而袁家家僕眾人都也一一答來,跟上回的並無什麼大的出入。
忽地審問到一個二門上的小廝興兒,因huáng誠問起那夜的qíng形,這小廝就碎碎念說道:“上回小人已經說過了,入夜後廊房跟小姐院子的門都是關著的,只上夜的女人才能進出,那夜聽了動靜不對,大家都跑起來看,才見廊房院的門打開,有些丫鬟姐姐慌裡慌張跑出來,說是出事了。”
huáng誠低頭翻看上回記錄,忽然說道:“可記得……跑出來的都有誰?”
興兒道:“那是夜間,倉促里誰看得清呢,仿佛是小姐院內伺候的翠玉姐姐,還有兩個巡夜的婆子,還有一個,卻沒看清臉兒,只是長得頗高。”
huáng誠目光一動:“然後呢?他們叫嚷之後如何?”
興兒道:“我們還不敢過去呢,是袁大哥哥見著不好,壯膽子過去問發生什麼了,那些丫鬟著實慌了,有個還把他撞了一下……然後,裡頭就聽說小姐沒了……”興兒說到最後,想到如花似玉的小姐……仍是嘆息了聲。
huáng誠卻追問道:“是誰撞的袁大?是何裝束打扮,仔細說來。”
興兒擰眉,便回答是那高大看不清臉兒的丫頭,又竭力回想,方勉qiáng說了衣著打扮。
主簿一一記錄在案,huáng誠又問那丫頭如今何在,小廝又想了半晌,卻實在答不上來。
小廝興兒退下後,huáng誠便把袁大叫上來,袁大所說跟興兒也差不許多。
huáng誠又問可看清了是誰撞的他,袁大皺眉道:“當時慌張的很,並沒看清楚,只這丫頭力氣倒是極大,差點兒把我撞倒了,等我定神兒後,她卻已經跑的不見了。”
huáng誠聞聽,又也問袁大那丫頭的打扮,又問他是不是認得。
袁大道:“記不清了,好像是粉紅衫子,白綾子裙……大人恕罪,因我們不常往內宅走動,因此不大認得這些裡頭的姑娘們。”
當日在場的丫鬟僕人們一一過堂,只除了那有些嚇得瘋癲了的嫣紅,亂紛紛一場過後,洛川縣已經有些坐不住,便問道:“可有端倪了?”
huáng誠不答,只垂眸看著桌上的供詞,目光在“那丫頭受驚跑的不見人影”上頭逡巡了會兒,忽然道:“再把那角門上夜的婆子帶來。”
那婆子方才已經上來答過話了,此刻自忖無事,正要隨眾離開,忽然聽縣太爺又傳自己,頓時臉色便有些不好。
huáng誠看的仔細,便故意道:“你可還有話跟本縣說麼?”
婆子聽得這話,眼睛便有些亂轉,勉qiáng笑道:“民婦方才……都已經說過了的……”
洛川縣見huáng誠反反覆覆的只顧問人,越發不耐煩,不料huáng誠抬手拿起驚堂木,用力拍落,一聲清響,震得洛川縣身子一顫,那婆子更是色變,忙低頭俯身,竟叫道:“大人饒命!”
huáng誠厲聲道:“本縣三番兩次問你,你還敢隱瞞不說,就休怪本縣大刑伺候!”
那婆子畢竟心懷鬼胎,先前又見huáng誠挨個兒叫人上前問話,最後卻獨獨又傳了她,她便自忖必然是哪裡走漏了消息,當下不敢再抵賴,便求道:“民婦知罪!”
洛川縣正被那驚堂木震得驚魂未定,乍然聽了這句,簡直不敢相信雙耳所聽,忙跟著喝道:“還不如實召來!”
婆子戰戰兢兢,終於招認了先前藏匿的真相。
原來那天,小姐的貼身丫鬟嫣紅,忽然拿了點碎銀過來,叫她晚間打一壺酒自吃。
婆子見狀,明白嫣紅是有求於自己,然而嫣紅是小姐最得力之人,更是袁府的大丫頭,自然是說一不二的,婆子便樂得裝糊塗。
果然是夜,將關門之時,嫣紅出來角門處,開了門,卻迎了一個人進來,那人身著女裝,袖子遮著臉,隨著嫣紅進內去了。
如此到了夜間,裡頭鬧起來後,這婆子已經吃得半醉,朦朧中聽了動靜,便探頭出來看,依稀看見先頭那“女子”慌裡慌張跑過來,十分快速地打開門跳了出去。
婆子吃了一驚,生怕不妙,便起身關了門,不多時就聽說裡頭小姐自縊了,而嫣紅又嚇得神志不清,這婆子生怕擔了gān系,從此便絕口不提此事!
huáng誠聽了供認,便問道:“可看清那人是何容貌了?”
婆子苦道:“先前她來的時候遮著臉,走的時候又快……且民婦又吃醉了,竟沒看清楚。”
洛川縣咬牙啟齒:“好個蠢材!”
婆子忙道:“只是……只是她生得極高大的,比嫣紅、比嫣紅還高半個頭……”
huáng誠見問不出什麼來,便叫人將婆子先行押下,這洛川縣卻露出幾分喜色,因對huáng誠道:“不想huáng大人果然高明,竟真箇兒審出了內qíng來了,如今看來,作案的多半就是這神秘女子罷了!只不知此人到底是什麼來頭……”
洛川知縣毛丙基皺眉沉吟,huáng誠卻面沉似水,沉聲喝道:“秦捕頭。”
底下秦晨上前一步,huáng誠召他到案前,如此這般吩咐了一回,秦晨點頭,便匯同洛川縣的捕頭,帶人急速而去!
毛丙基在旁聽了個大概,疑惑問道:“huáng大人你傳他做什麼?”
huáng誠不答,毛丙基吃了一驚,猜測道:“你莫不是懷疑他?這……他已是秀才之身,讀聖賢書……又怎麼會……”
huáng誠淡淡道:“世上衣冠禽shòu者尚且極多,秀才又如何?何況如今只是傳他問話而已。”
毛丙基語塞,阿澤在旁聽了,捂嘴偷笑。
不多時,那陳秀才被帶上堂來,——身著藍色布衣,果然一表人才,眉宇間也並無什麼猥瑣之氣。
陳秀才行了禮,便道:“不知大人急召小可來,是為何故?”
先前huáng誠也曾傳召過陳秀才,問過三兩句話,因見他文質彬彬一表人才,談吐間又極斯文,並無破綻處,即刻便令他去了。
如今再相見,huáng誠盯著他看了片刻,便道:“今日本縣重審袁家一案,有些疑問要請教秀才。”
陳秀才道:“但凡能夠相助破案,小可自然知無不言,言無不盡。”
huáng誠微微一笑,道:“那不知秀才,案發當夜,你在何處?”
陳秀才道:“在家中書齋讀書。”
huáng誠道:“可有人證?”
秀才搖頭:“小可讀書之時,不喜有人在旁聒噪,是以並無人證。”
huáng誠聞言,面露為難之色:“這便不好說了。”
陳秀才便問道:“大人為何這般遲疑?”
huáng誠方緩緩道:“實不相瞞,只因有人供認,案發當夜,在袁家看見過秀才。”
洛川縣跟阿澤聽了,雙雙詫異,便看huáng誠,卻見huáng誠仍是面不改色。
然而陳秀才聽聞,卻陡然色變,待要反駁,卻只張了張口,臉上也微微地有些漲紅起來。
huáng誠一眼不眨地望著他,道:“秀才對此,有何話說?”
陳秀才低下頭去,頃刻,才又道:“這、只怕是胡說,小可並未出門,更何況,怎能夤夜前往袁府?難道竟是這般不知禮數的麼……”
huáng誠笑了笑:“本縣也是這樣想,好端端地,秀才怎會跑去袁家呢……袁老先生對秀才的人品可是稱讚有加。”
陳秀才臉上的紅慢慢地消退,卻只低低道:“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