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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趙黼蹙眉道:“說了不去,何況我半醉了,沒了體統如何是好。”

    靜王握住手腕:“你也知道什麼叫體統?”竟不由分說,拉著去了,趙黼且行,且又回頭張望。

    趙黼去後,偏廳之中,雲鬟跟薛君生對面坐著,一時誰也不曾開口說話。

    今日日色極好,先前因眾人都吃酒,身上發熱,就開了半扇窗戶,這時明亮的日影從外斜照進來,窗口的一盆蘭花,翠色千絲萬縷,恍若透明。

    第260章

    雖是初冬,這一剎那,卻宛如身在chūn朝。

    靜默之中,薛君生開口說道:“聽聞謝公子來自江南,可是土生土長的江南人士?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並不是。”

    薛君生道:“那又是如何?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是數年之前遷居於彼。”

    薛君生笑了笑,道:“怪道謝公子的口音不似江南人。”

    薛君生原本出身江南,最是一口吳儂軟語,雲鬟雖仗著過目不忘,又在會稽住了三年多,也能應付說上幾句,可畢竟是口音大不同。

    如是又略坐片刻,薛君生方又說道:“謝公子的樣貌,有點像是我昔日認得的一位故友。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是麼……天下之大,容貌相似的,也是有之。”

    薛君生輕輕笑了兩聲,復道:“先前我進來時候,看見謝公子,還以為……”

    雲鬟眼睫微動,袖內的手暗暗一握。

    薛君生望著她,慢慢道:“我還以為,是世子從哪裡找了一位,跟她相貌極為酷似之人。”

    雲鬟咽了口唾沫,仍是不肯做聲。

    薛君生道:“只不過,人的容貌、氣質或許可以變,偶然有些錯認的時候,可是有一樣是變不了的。”

    雲鬟抬頭看他:“不知是什麼?”

    薛君生望著她的眼睛,道:“我是打小兒學戲的,可知我對什麼最為明白?”

    雲鬟心頭一動,已經猜到了。

    果然,薛君生輕聲說道:“縱然你壓低了嗓子,可是我又怎會聽不出來?可是你本來不必跟我隱瞞的,可知道,這天下若是還有一個人是我心裡在乎、日夜祈求她平安喜樂的人,那就是你?”

    雲鬟聞言,緩緩站起身來,仍是不大敢看薛君生。

    君生卻也起身,上前一步,低頭默默地望著她,才道:“我……其實並不想勉qiáng你如何,只是想讓你知道……有生之年,能再得見你平安無礙,我就算即刻死了,也是心滿意足,別無遺憾了。”

    雲鬟抬起頭來,眼中已經蘊了淚光:“薛哥哥……”

    薛君生雙眼泛紅,卻衝著她展顏一笑,又道:“不要這般叫我,還是如前叫我先生就是了。這會兒雖無耳目,但也不能疏慢。”

    雲鬟忍了淚,道:“是。”

    薛君生含笑凝視她良久:“世子果然是個手眼通天的人,這樣也能給他尋到。只是世子看著你甚緊,我們不如去外頭說話,免得給你招了嫌疑。”

    薛君生本就心思敏銳,且又長久逢迎,自然極懂察言觀色,他早知道趙黼不待見自己,且先頭他意yù請雲鬟出外說話,雲鬟卻未動,回來又見趙黼是那個qíng形,他就猜到原因了,因此舉步往外而行。

    雲鬟跟在身後,兩人出了偏廳,來至廊下。

    雲鬟因見薛君生在王府內來去自如,不由想到趙黼曾說過的那些話,便道:“這數年,……可還好麼?”

    薛君生聞言回頭:“尚好,如你所見。因有王爺護佑,其他的人也不肯十分為難我。連恆王世子都不似先前一樣了。”

    雲鬟垂首默然。

    薛君生又望著她,問道:“如何我聽王爺說起來,似是聖上金口御准,許你進刑部?以後你莫非便要如此行事?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我是有此打算。”

    薛君生笑道:“甚好。”

    雲鬟詫異道:“什麼甚好?”

    薛君生道:“自然甚好了,想我自小兒男扮女裝,上台唱戲,又演了那許許多多的代父從軍,穆桂英掛帥,孟麗君等戲碼,如今我眼前親見一個這般的傳奇人物,自是甚好。”

    雲鬟才笑道:“原來是拿我取笑。”

    薛君生也笑了兩聲,便引著雲鬟,且走且看王府內的景致,又說些昔日今朝的話,只再不提彼此的身份等了。

    兩個正說著,忽然遠遠地看見一名宮女經過,雲鬟不經意掃了眼,心頭卻不由愣怔住,心想:“她怎麼會在這兒?”

    薛君生見她不語打量,便也看了眼,隨口說道:“這個是王妃的貼身丫鬟,叫做如茗的。”

    雲鬟聽了這個名字,微微驚動,目送如茗遠去,便對薛君生道:“我才上京,竟不知靜王妃是哪一家的姑娘?”

    薛君生道:“說來你該是……知道的,正是沈相爺家的女孩兒。”

    雲鬟忙問:“沈家的,可是沈妙英姑娘?”

    薛君生笑著搖頭,道:“並不是,王妃的閨名喚作沈舒窈。”

    雲鬟聞聽此話,震驚之餘,啞口無言。

    且說靜王引了趙黼入內,相見王妃。又說道:“算起來,自打我成了親,又加上你回來,你竟從來不曾見過你嬸嬸一面兒,自家人如何能這樣生疏,莫非……你竟是因為昔日的事,心有芥蒂?”

    趙黼知道靜王說的,是晏王妃當初曾相過沈家兩位姑娘,意圖給他選世子妃的話,因此笑道:“四叔當我是那氣量狹窄的小娘子麼?想這些做什麼?”

    靜王笑道:“可知當初定下她的時候,我也有些遲疑,生怕以後你見了會有些不痛快,偏那時候你又不在京內……”

    趙黼說道:“橫豎只要是四叔愛的,管別人做什麼?”

    靜王贊道:“她的年紀雖小,但難得xing子沉穩,向來跟京內各家的命婦們相處也甚是和洽,再譬如像是你二嬸那樣難應付的人物,她也能應對妥當,兩下里時常來往,我是放心的。”

    趙黼笑說:“人家是沈相爺家出身的,哪裡是那些心思簡單的呢。我看四叔不是娶了個王妃,卻是得了個左右手。”

    靜王大笑,拍他道:“你的嘴越發壞了。”

    當下入內,趙黼少不得上前行了禮,沈舒窈忙起身道:“世子快別多禮,折煞我了。”聲音里透著一股溫良謙和之意。

    趙黼也不抬眼,只順勢站住,只是並不做聲。

    沈舒窈卻仍是溫溫含笑,對趙黼道:“世子連年在外,南征北戰,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勳,著實叫人可敬可嘆。”

    因見趙黼不語,沈舒窈順勢又看向靜王,仍是面不改色地帶笑說道:“王爺可要好生犒勞款待世子,又是皇孫,又是良將,真是天下無雙,怪道聖上竟這般疼惜寵愛呢。”

    靜王也笑道:“知道了,以後會多叫他進府來的。是了,今兒你安排的菜餚也甚是可口,你瞧他吃的臉都紅了。”

    趙黼道:“不過是多吃了幾杯酒罷了。生怕酒氣大,又酒後無禮衝撞了嬸嬸,本不該進來的。”

    沈舒窈才笑說:“真真是多禮多心了,都是自家人,我心裡也跟王爺一樣看待世子。且比王爺更多幾分敬重呢。”

    趙黼聽到這裡,才抬頭看了一眼,見她身著王妃的品級大妝,面容神qíng仍是端莊雍容,溫和大方,一如既往,毫無挑剔的。

    趙黼見狀,心頭莫名竟冷笑了一聲,面上卻也只淡淡地轉開頭去,對靜王道:“我方才喝多了酒,有些犯暈了,再待下去只怕真的要無狀……四叔,你且在裡頭多陪陪王妃,我且先出去透口氣了。”也不等靜王回話,便舉手做了個揖。

    靜王道:“既然如此,我叫個人扶著。”

    趙黼笑道:“真的要跌跤了不成?快罷了。”說著,又飛快地向著王妃行禮過後,轉身大步流星往外而去。

    身後只聽靜王道:“還是這個急xing子,當了大將軍也改不了呢。”

    趙黼出了後宅,站在外頭長長地深吸了幾口氣,方又往前廳而去。

    靜王娶了沈舒窈的事兒,趙黼自然早就知道。之前來靜王府的途中,他因忽然想起來,本yù對雲鬟說的,只不過轉念一想:特意跟她說明,倒仿佛顯得此事很重要似的,故而趙黼竟隻字未說,只當不值一提罷了。

    只不過當真見了沈舒窈,仍覺著心裡有些怪異。故而竟不肯多留。

    又加上心裡惦記著雲鬟,所以出門之後,便徑直往偏廳而回,誰知才從迴廊之下轉出來,遙遙一看,就見到前頭廊下,是薛君生跟雲鬟兩人並肩而立。

    這一會兒,偏薛君生微微低頭,在雲鬟耳畔說了句什麼,她便驀地笑了起來,又向著薛君生搖頭。

    兩個人竟仿佛是相見大歡。

    趙黼重重地嘆了口氣,似乎鼻子眼裡也冒出火來。

    此刻因薛君生也看見了趙黼回來,雖想不到他竟回的如此快,卻也罷了,忙斂容行禮。雲鬟也斂了笑。

    趙黼沒好氣地瞪了薛君生一眼,又看雲鬟,故意問道:“你們在說什麼呢?這般樂,說出來讓我也樂一樂。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並沒什麼。”

    趙黼道:“她不肯說,薛先生告訴我如何?”

    薛君生哪裡能說,便低頭道:“實在是方才說了句玩笑話,是我一時冒昧了,世子見諒。”

    趙黼見他如此,越發冷笑道:“竟然還是我不能聽得玩笑話,不錯。”

    這一刻,竟仿佛才喝了烈酒,又吃了一罈子醋,烈火酸醋,那種滋味當真了得。

    雲鬟見他又發作了,便問道:“世子見過王妃了?”

    一句話,引得趙黼回了神,打量著說道:“你……”若有所思地瞥了薛君生一眼,便知道是君生嘴快告訴了。

    趙黼便說道:“我有些醉了,要回去安穩睡一會才好。勞煩薛先生幫我向四叔轉告一聲兒,我改日再來。”

    薛君生只得說道:“是。”

    雲鬟向著他拱手做了個揖:“告辭了。”

    薛君生舉手還禮的當兒,趙黼已經握著她的手腕,轉身拉著而行。

    薛君生站在原地,抬頭目送兩人離去,久久未曾挪步,直到身後腳步聲輕響,有人道:“黼兒跟謝公子回去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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