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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日,侯府的女眷們便在內宅飲宴,其中藍夫人也帶了泰兒在席上。
藍夫人只坐了一會兒,便藉口泰兒困了,退下席來,雲鬟早知其意,便也隨著起身悄然而出。
先前因聽說了雲鬟被送往家廟,藍夫人震驚之餘,氣不打一處來,當即便要來崔侯府質問,是宣平侯將她攔下,道:“畢竟是人家的家事,咱們跟他們家又並不是十分親密,你這樣上門理論,又算什麼?若鬧出究竟來倒也好,可若是沒有結局,最後受苦的不仍是雲鬟麼?”又勸她稍安勿躁,他自去細細打聽究竟是為何。
如是又過兩日,藍夫人因畢竟掛念雲鬟,不知道她在家廟那個冷清地方到底如何,既然宣平侯不願她親臨崔侯府,她便意yù到家廟一探究竟,若是親自問雲鬟,豈不比從別人口中探聽究竟來的便宜。
宣平侯知道她的心意,然而這幾日他暗中查探,見崔印對此事並不十分上心,他已經起疑,只不過宣平侯疑心的是另一件事——只當崔侯府意yù對雲鬟不利,因此宣平侯暗派了手下侍衛前去家廟偵尋探聽。
宣平侯府里也有幾個好手,其中一個還曾在大理寺當過差,自然認得巽風,冷不防見巽風在家廟裡,他知道不好,也不敢耽擱,忙回來稟告了宣平侯。
宣平侯聞聽,按捺不住,因跟白樘素來有些“不合”,也不來刑部,只去質問崔印。
崔印見他已經察覺端倪,便才同他說起讓雲鬟假借“去家廟”,實則“避難”之意說了,宣平侯知道他不至於在這上頭說謊,只再問雲鬟在何處,他就不肯作答了。
宣平侯正躊躇是否該把此qíng告訴藍夫人,因藍夫人急著要去家廟,當下只得同她稍微透露了風聲,又怕她憂慮,就道:“白樘那人雖然可厭,可此事是他從中行事,只怕無礙的,你且放寬心,橫豎雲鬟並沒去家廟受苦……侯府也沒十足刻薄她,就已經是好的了。”
因此藍夫人才打消了親去探望的念頭,只每日仍是掛念。
兩人來到雲鬟房中,雲鬟便逗了阿泰一會兒,見小娃兒越發出落,眉眼間很有宣平侯的英武之氣,雲鬟便笑道:“姨母,泰兒真是越來越出息了。長的也快,比我上次看,已經長了好些了,不知下回再見著他是怎麼樣兒的呢。”
藍夫人道:“小孩子長的快,一日一個樣兒,你又說什麼下回,難道下回也要隔這許久的日子再見不成?”笑說了這句,又道:“是了,好不容易回來了,不如去侯府里住上幾日,你覺著怎麼樣?”
雲鬟想了會子,搖搖頭道:“還是不必了。以後……以後……再說吧。”
藍夫人越覺著這話古怪,道:“你這孩子,怎麼說的跟……”因這話不好聽,便打住了,只道:“先前我問你到底是為了何事連刑部都出動了,你只是不說……必然是受了驚嚇了?”
雲鬟笑道:“並沒有,若受了驚嚇,又哪裡是現在這般呢?”此刻她額頭上的傷已經好了許多,印子淺淺,不仔細看便也看不出來了。
藍夫人打量她一會子,便笑說:“那也罷了,姨母便不問就是。”
兩人說到這兒,就見藍泰揮舞著小手,嘴裡喃喃地,眼睛烏溜溜骨碌碌地看著雲鬟,藍夫人道:“泰兒也想你呢,來,你抱抱他。”
這一日熱鬧過後,客人漸漸散了,雲鬟正yù回房,忽地有崔老夫人那邊的丫頭來叫她過去。
雲鬟只當老太太不知又有什麼訓示,先前她從“家廟”回來之後,老夫人也並沒多說什麼,只道:“在那兒靜修了一個月,也是給你自個兒增加了福分罷了,只盼以後更太平安生些,也少病少災的吧。”
出門之時,忽地覺著起了風,微有些冷,待要回去取一件兒披風來,又怕耽擱了,只得作罷。
頃刻來至上房,卻見在座的竟只有崔老夫人跟羅氏兩個,老夫人面上難掩怒意,而羅氏侍立在側,臉上竟是不安之色。
雲鬟才行了禮,還未起身,崔老夫人已經喝道:“你跪下!”
雲鬟莫名,只好順勢跪在地上,崔老夫人抖著對羅氏道:“我被她氣的心慌,你替我問她。”
羅氏皺著眉:“鬟兒,你跟老太太說實話……先前你果然是在家廟裡麼?”
雲鬟心頭一跳,不知為何心底竟有種似曾相識的不祥之感,以及面前這一幕,如此熟悉……就像是她親身經歷過的。
然而很快雲鬟便反應過來,這豈非的確是她曾親身經歷過的?
此刻她雖然還不曾回答羅氏的問話,卻仿佛已經猜到了崔老夫人叫自己過來,是為了什麼。
雲鬟還未回答,崔老夫人已經冷笑了聲:“可笑我們這一家子都是死人,被她蒙在鼓裡,還是別人都知道了,咱們才知道。”
羅氏見雲鬟不語,便又道:“鬟兒,你可有什麼話,快跟老太太說明呢。”
雲鬟靜靜回道:“母親,這件事是父親安排的,老太太若是有話,可以傳父親來問。”
崔老夫人越發大怒:“你說什麼?你自己做的好事,別以為把你父親抬出來就無事了!你父親可讓你跟著男人四處拋頭露面、摟摟抱抱去了不曾?”
雲鬟道:“我不懂老太太的話,並沒有跟什麼人拋頭露面,更不知摟摟抱抱是什麼意思。”
崔老夫人怒極反笑:“好丫頭,果然在外頭野了一個月,越發敢犟嘴了呢!”
羅氏忙走到跟前兒,俯身道:“阿鬟,果然你父親知道此事?你快跟老太太說明,別惹她老人家再生氣了。”
雲鬟道:“母親一問父親就知道了。”
崔老夫人早一疊聲地叫傳崔印來,誰知崔印因今兒高興,吃多了酒,此刻醉臥酣眠,竟無法起身,羅氏知道此事非同小可,忙親自去叫。
崔老夫人冷看雲鬟,道:“若不是今兒從別人口中聽說,我還不知這樣奇恥大rǔ呢,我崔家好歹也是公侯之家,怎麼竟養出你這樣沒廉恥的東西來?給我滾出去,來人,帶她到祠堂里跪著!”
雲鬟一聲不響,只緩緩起身,退後往外而去。
臨近huáng昏,風越發大了,風中夾雜著急雨yù來塵腥土氣,雲鬟邁步往廊下而行,風將她的裙裾揚起……雲鬟抬頭看向天際,卻見天空烏雲密布,其中有一線亮光,被yīn雲遮擋若隱若現。
就如同本該在兩年後的那一天同樣的光景,就如同本該在兩年後發生的qíng形大同小異。
她原本不願上京就是為了避免這一切發生,結果這所有都比預想來的更早,雖然她知曉先機,卻也到底並非諸葛孔明,無法算無遺策,就像是一場變幻莫測的棋局,縱然棋路同先前的有了變更,但結局卻仿佛早已成定數。
引著雲鬟往祠堂去的小丫頭本有些憐憫地打量著大小姐,誰知卻見在薄暮之中,女孩子的臉上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,雙眸更是比先前越發明澈堅定,就仿佛此刻發生的令人嘆息的一切都算不得什麼,就仿佛那即將撲面而來的漫天風雨都不放在眼裡。
第140章
那一日,太子妃做壽,京城之中王公貴戚,文武百官皆到府祝賀。
沈相爺夫人、晏王妃等自也到場,眾女眷分列而坐,都是按品大妝,華服麗容,卻因多是身份品級皆高之輩,又無不謹言慎行,雖都微微含笑,卻無有敢高聲大說者。
從太子妃高座兒往下看去,一列列一行行,各家女眷整齊排列,珠光寶氣,鳳冠霞帔,宛若來至天上瑤池,王母盛會。
恆王妃,晏王妃兩位,便在太子妃一桌陪侍左右,底下便是沈相夫人,刑部尚書夫人,驃騎將軍夫人等幾個一品命婦,靜王因尚無王妃,便只派了四個府內的嬤嬤進來行禮,又言說待會親自來賀。
沈相在朝中雖一手遮天,怎奈跟太子有些不甚和氣,然而大家明面上自然仍是很過得去,若非涉及一些權利之爭,倒也看不出什麼差池分歧來。
如此酒過三巡,漸漸地彼此說些閒話,驃騎將軍之妻張夫人便含笑對晏王妃道:“王妃回來也有些時日了,一向怎麼也不去我們府里坐坐?我們將軍先前時常念叨呢,還覺著王妃在外這許多年,兩下就生疏了。”
晏王妃原本也是將門之女,其父在世之時,跟如今的驃騎將軍張瑞寧乃是同僚,只是兩人之間仿佛曾有些齟齬,雖不知內qíng,晏王妃卻也向來避嫌,並未去張府來往。
晏王妃見張夫人說起來,便也笑道:“勞煩記掛著,向來也想過去說話,只是才回來不多久,向來雜事纏身,竟未曾得閒。”
張夫人道:“王妃若不嫌棄,改日去坐坐也可。”
晏王妃見她這般和顏悅色,自也答應了。
原來驃騎將軍手握兵權,乃是武將之中第一號的人物,沈相見了都敬三分的人物,晏王妃先前因為趙黼著想,曾也想去見來著,只礙於其他顧慮,便不曾去,如今見李夫人親口相請,自然極為願意。
正在此時,便聽恆王妃笑道:“先前聽說你請了幾家的奶奶夫人過府吃酒,如何卻不請我們呢?可知我跟太子妃都不受用。”
晏王妃道:“既如此,改日我特請太子妃跟嫂子就是了。”
恆王妃道:“要的禮兒就不像禮兒了,你還是正經挑你的人去。”
晏王妃問:“挑什麼人了?”
恆王妃含笑看她,道:“你還瞞著不成?只快說你到底相中了哪家的姑娘就是了,我們還等著吃喜酒呢。”
晏王妃也仍笑回答:“我並不解這話。”
恆王妃見她揣著明白裝糊塗,便笑道:“罷了,我們還是靜靜等著就是了。”
兩個人一問一答期間,桌上眾人一則看晏王妃,一則就看沈相爺夫人,只因此後晏王妃又特邀請了沈舒窈跟沈妙英過府,故而眾人其實都知道晏王妃大約是看中了沈家的姑娘了。
沈夫人也是一臉笑意,只不便說出來。
晏王妃瞟了她一眼,忽地回頭問驃騎將軍張夫人道:“是了,我隱約聽說夫人膝下也有個女孩兒呢?倒是沒見著,今日也來了不曾?”
張夫人見問,便笑答道:“的確是有個,叫做可繁,小名可兒的,只是被將軍跟她兩個哥哥慣壞了,因此年紀雖小,卻實在頑劣的很,有時又很喜歡口沒遮攔的,我等閒也不帶她出來,免得她鬧事呢。”
晏王妃聞聽此言,卻道:“想必是個心直口快的孩子了,不是那等愛耍心機的,有些外頭看著雖像是大家閨秀,裡頭花花腸子多,讓人招架不住。是了,可兒今年幾歲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