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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那一日,趙黼曾嘲笑似的說:“你如何越來越像是個茹素念經文的道姑了,這又是什麼衣裳?府內沒有好衣裳給你穿麼?還是說有人刻薄了你?”

    因是晚間了,雲鬟自穿著一件兒親手做的月白色縐紗對襟窄袖褙子,底下是白色的裙子,鬆鬆地綰著烏雲,斜cha一根銀釵,卻越發顯得面潤眉清,氣質超逸。

    雲鬟恐他疑心別的,就垂頭道:“別的也有許多,這件兒是才做的,穿了新鮮。”

    趙黼上下打量了一回,道:“我不喜歡這個,你去換一件兒來。”

    雲鬟皺了皺眉,還未來得及應聲,趙黼已經察覺,便低低笑道:“怎麼了,你是不願?還是你覺著……左右轉眼就要脫掉的,做什麼又勞煩去換?”

    雲鬟二話不說,轉頭便去換衣裳。

    靈雨跟露珠兒忙著找,只因雲鬟的衣裳都是這般調調,倒也無法,是露珠兒忽地想起來,便道:“先前王妃送了幾件兒過來,不如就挑一件兒現成的穿著倒是好。”

    雲鬟搖頭,低低道:“不必,隨意把我平日穿的那一件顏色點的就成。”

    靈雨也道:“王爺看著像是有些不太歡喜的模樣,娘娘還是順著他些……何況方才王爺問是不是刻薄,別疑心到王妃身上去,此刻穿一穿,顯一顯王妃的恩,豈不是好?”

    雲鬟聽了,才又輕嘆了聲兒,當下兩個丫頭便從沈舒窈送的幾件衣裳里,挑了一件團花織錦緞的紫色大衫換了。

    雲鬟生得本偏清麗,這樣艷麗的雲錦上身兒,整個人如夏日鮮荷,映日帶輝,明媚嬌艷,不可方物。

    兩個丫頭都看愣了,卻聽外頭趙黼道:“人呢?”

    雲鬟又嘆了聲,才轉出來,遠遠地行了禮,垂首站定。

    趙黼半晌不言語,隔了會兒,才道:“你幾時有這樣一件衣裳了?”

    雲鬟回道:“是娘娘所賜。”

    趙黼瞅著她,冷哼了聲,道:“不怎麼樣,艷俗的很。”

    雲鬟默然,趙黼皺眉看了她會子,便起身走了過來,將她攔腰一帶,摟到身前。

    一雙鳳眼垂眸打量片刻,便把那衫子粗粗剝了下來,看了眼後,揉皺了狠扔在旁邊。

    次日早上,趙黼已去,雲鬟見靈雨捧了一件素日穿的淺色衣裳來,忽然問道:“昨兒那件呢?”

    靈雨垂著頭道:“王爺說那件不好,一頓扯爛,叫不許再穿了。”

    雲鬟嘆了聲,待要起身,動作卻一滯,咬牙忍痛,方才起來了。

    靈雨低低說道:“昨晚上……聽娘娘的話還穿素日的就好了,奴婢以後再不敢自作聰明了。”

    雲鬟看她一眼,笑道:“誰怪你了?你又不是不知道王爺的脾氣,喜怒無常的,誰又猜得准呢,不知道怎麼就惹怒了……習慣就好了,不必介意。”舉手把衣裳拉了拉,遮著頸間的痕跡。

    靈雨眼中已有了淚花,抬頭望著雲鬟,怔怔地無話。

    眾女放了學,紛紛往外去,雲鬟最後一個出來,到了門口,卻見露珠兒正在跟人說話,少年滿面含笑,竟是阿澤。

    雲鬟目光轉動,就看見對面兒仍停著一輛馬車,瞧著眼熟。

    阿澤早跑過來:“如何眾人都走了,你才出來?快些跟我去,我們少爺有事兒呢。”

    雲鬟有些不大qíng願:“做什麼呢?”

    阿澤道:“是正經的大事,你且快去,找你商量呢。”

    雲鬟看了他一會兒,忽地想到先前眾女孩子說什麼“三法司竟一點辦法也沒有”的話,才對露珠兒道:“先上車,等我會子。”

    露珠兒因跟阿澤說的喜歡,就高高興興先上車去了。

    話說雲鬟上了馬車,卻見車內有兩個人一塊兒坐著,一個自然是白清輝,另一個卻是蔣勛。

    雲鬟見了蔣勛,不由多看了他一眼,見他雖然清清瘦瘦的,然而看著神色尚好,雲鬟便淡淡招呼道:“蔣少爺。”

    蔣勛慌忙拱手,端正行了個禮:“崔姐姐。”

    雲鬟見他喚的乖巧,便一點頭,對面兒坐了問清輝道:“小白公子是什麼事兒找我呢?”

    清輝道:“我知道不該過來找崔姑娘,不過既然cha手了,我便不想將此事撇下,半途而廢,縱然別人都不理會,我也想求一個真相。”

    雲鬟想到趙黼說他跟白四爺爭執之事,便道:“言重了,若能出一分力,我自然並無二話。”

    白清輝見她臉色淡然,言語平和,才道:“先前我拜託世子將宋邰韓敏兩個人的屍格拿來看了一番,他們兩個人都無外傷,死狀平靜,大理寺的仵作疑心是被毒死的,只是查不出來。”

    原來清輝看過屍格之後,百思不解,因就想到一個人,他在白樘那裡吃了癟,本極頹喪,卻因蔣勛而又重新振作起來,便打定主意一定要追查個水落石出才好。

    當下清輝便來到刑部,打聽嚴大淼不在刑部,便問了他的住處,同蔣勛阿澤一塊兒尋去拜訪。

    嚴大淼住在東城的紫藤胡同里,是一座並不很大,卻極為幽靜別致的院落,門首一棵極大的爬牆薔薇,盤踞在門頭上,開的十分繁盛。

    見清輝來訪,嚴大淼十分喜歡,便拉他進內,四個人坐在庭中喝茶。

    清輝便直說了來意,道:“畢竟要有個死因,可世間又有什麼樣的毒藥,會讓人死的渾然不覺?連銀針都無法查驗?是否還有別的法子驗證呢?”

    嚴大淼見他問到詳細處,笑道:“有的毒的確是銀針無法查出,不過另有一種查驗的法子,然而有些複雜,一般的驗官也是不能行的。”

    清輝問道:“是什麼?”

    嚴大淼道:“驗骨。”

    蔣勛跟阿澤面面相覷,阿澤就先起身,裝作去看花兒的,蔣勛也想跟他去,又不捨得離了清輝,就仍只坐著。

    清輝待要請教他如何驗骨,嚴大淼卻道:“是了,你說的這兩件兒,是歸大理寺管的,我是刑部的人,故而竟沒親眼去看過,不過……”

    嚴大淼仰頭想了會子,才又道:“不過,從你所說,倒是讓我想到另一個案子。”

    清輝道:“這是何意?”

    嚴大淼看著他:“前些日子,鳳儀書院不是也出了一樁案子麼,那屍首被運到刑部,倒是有外傷的,除了舌頭被割去了,頸部也有勒痕,故而他們判定是被勒死的。”

    清輝道:“這聽來跟由儀的那案子沒什麼gān系?”

    嚴大淼點了點頭,道:“看似沒什麼牽連,不過因為這案子發生在鳳儀,皇上叫詳查,他們也不敢怠慢,本想著讓我去走一個過場罷了,不料我去了,卻看出些端倪來。”

    清輝不覺警醒起來,連蔣勛也微微睜大了眼,聽得入神。

    嚴大淼看著兩個孩子,忽然笑道:“咦,那日的那個季小哥兒怎麼不跟你一塊兒?”

    清輝道:“他因追查由儀的事兒,受了傷,這幾日都在家中養傷呢,太醫看過了,並無大礙。”

    嚴大淼皺了皺眉,道:“倒也罷了。”

    清輝忙又問那屍首到底哪裡有蹊蹺,嚴大淼對清輝道:“你過來。”清輝立刻站起來,走到嚴大淼跟前兒,嚴大淼望他一眼,忽然伸手掐住他的脖子!

    蔣勛嚇了一跳,忙站起身來,連牆邊兒假裝看花的阿澤都身形一晃,若非知道嚴大淼的為人,只怕早衝過來動手了。

    然而相比較旁人的驚急,清輝卻只靜靜地看著嚴大淼,非但並未掙扎,連臉色都未曾變一絲一毫。

    嚴大淼放手大笑:“罷了,是老夫糊塗,挑錯了人了。”又指著蔣勛道:“你過來。”

    蔣勛瞪著眼,遲疑著走到嚴大淼身前,他天生有些膽小,嚴大淼又是個跟屍首打jiāo道的,身上自有一股懾人之意,蔣勛挪到他跟前兒,嚴大淼慢慢斂了笑容,伸手掐向蔣勛脖子。

    蔣勛猝不及防,察覺他冰涼的手握著脖頸,頓時大聲一聲,亂掙起來,小手胡亂拍打推搡嚴大淼的手臂。

    清輝自個兒的時候不慌,此刻見蔣勛如此,卻忙叫道:“老先生!”

    嚴大淼放手,笑道:“老夫如此,就是讓你們看看那被害的屍首有何異樣,尋常之人被勒住脖子,都會奮力掙扎反抗,因此在手臂,尤其是腿上腳上,會不由自主地留下些碰撞痕跡。”

    蔣勛逃到清輝身邊兒,滿臉驚魂未定。

    清輝輕拍他的手安撫,又問道:“既然如此說,那屍體上可留下異樣痕跡了?”

    自從鳳儀出事,刑部接手之後,自然先從死者老吳著手,因查到他的住處,刑部的差人們便去住處搜查,兼詢問周圍鄰居。

    據拿些鄰里說,這老吳頭是一人獨居,平日裡不大跟鄰里來往,然而為人是極和善老實的,偶爾見他送些點心果子給孩子們。

    一番搜查周,果然就在鳳儀後門上他素日當值的房中發現一些異樣痕跡,靠近門口有隱約的重物拖拽過的擦痕。

    只不過因老吳“失蹤”之後,書院又找了新代替的人,來來往往間,那痕跡自然也被破壞的差不多了,而據那接手之人說,當日地上有幾滴血跡似的東西,他因怕不吉利,就拿水擦洗了。

    故而判定這值日房便是案發現場,後來才被兇手埋屍在牡丹樹下。

    嚴大淼說罷,清輝道:“這樣說來,是這老吳臨死反抗過了?都留下了什麼痕跡?”

    嚴大淼搖了搖頭:“這正是癥結所在,他身上並無其他痕跡,據我判斷,這老吳被害之時並無反抗之力。”

    老吳雖然年紀略大,但畢竟是個常年做雜役的,身子也算壯實,倘若他要反抗,現場就不會只留下幾絲不易為人發覺的痕跡了。

    嚴大淼又道:“何況老吳的舌頭是在活著時候被割的,這自然更是常人難以忍受之痛,按理說他必然會竭力掙動,但他渾身上下,除了頸間的勒痕之外,再無其他痕跡。”

    這會蔣勛仍是不明所以,清輝卻已經醒悟過來:“老先生的意思,是這老吳也被人下了毒,故而眼睜睜地看著舌頭被割掉卻不能反抗。——兇手並未捆綁他,這樣他身上並無別的傷痕才說的通?”

    嚴大淼點頭:“不錯。故而方才你說起那兩具屍首,正好讓我也想到這一件。”

    清輝把去見嚴大淼的種種同雲鬟說罷,蔣勛忽然想起來,便道:“清輝你忘了還有一件,嚴先生最後說,有一樣奇異,老吳的右手指甲里有一星血ròu,卻並不是他身上的,只怕是他臨死之際,傷了兇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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