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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回答的甚是果斷,雲鬟只當是她也相信白樘為人的緣故,便道:“我本來也說不可能,所以如今殿下去相問尚書了。”
忽然想起她先前的話,便問:“你方才說,你知道尚書是向誰人討的,你又如何知道?這送藥的人又是誰?”
天水看她一眼,緊鎖眉頭,來回踱了兩步,忽然道:“本來尚書讓我留在這兒守著,不過如今我有件要緊的事,要出宮一趟……”
雲鬟知道她必然是為了此事:“你去就是了。”
天水神色凝重,不再是先前那般嬉笑自若的模樣,轉身往外,才走了數步,忽然止住。
周天水回頭,看著雲鬟問道:“這藥既然是尚書給的,你又為何未曾服用?”
雲鬟不答。
天水道:“你總不會……早就知道那藥不妥了?”
雲鬟搖頭,苦笑道:“並不是,恰恰相反。”
原來那日白樘特送了這藥來,待他去後,雲鬟本yù服下,誰知趙世派人來傳,是以耽擱。
後來再想服下,忽然想起一事。
白樘身上的饕餮毒未解,此qíng雲鬟甚為清楚,且也是她的一件心病。
上回他就把救命的藥給了柯憲,後來又餵了趙莊一顆,如今這一顆,卻是從哪裡來的?
雲鬟疑心又是他自己所用的,因此竟遲疑不肯服用。
見天水詳問,雲鬟道:“尚書的藥來之不易,我怕他把自己救命的送給我,且當時我的病也已經好了許多,竟用不著這樣珍貴的,所以就想偷偷地留著,以待不時之需。”
周天水聽罷,大感意外之餘,嘆息說道:“若果然這藥有事……那……豈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?”
感嘆了這句,yù言又止,極快地出殿而去。
送走了天水,雲鬟重回去落座,目光掠過枕邊兒那兩樣物件,略略刺心。
她自然認得這是什麼,雖今生是第一次見,前世卻並不陌生。
是宮內秘制,御用之物,供奉後宮保養使喚。
雲鬟歪頭看了會兒,心裡煩亂,便又拉枕頭蓋住了。
恍惚里,又響起天水的聲音,在耳畔低低道:“四爺說,正是我大舜風雨飄搖之時,殿下的xingqíng不定,若始終桀驁不馴,逆天而為,只怕於國於民都是禍患,四爺叫你小心耐xing,見機或可規勸一二,若能相助有些利國利民之舉,則是社稷臣民之福了。”
雲鬟默然聽著,天水又道:“另有一句,是我偷聽到四爺說的。”
雲鬟問:“是什麼?”
天水道:“四爺當我已經去了,便自在裡屋嘆了一句,隱約說什麼‘若這天下還有能拿捏住他的……便是你了’之類……”
對這些話,雲鬟其實並不陌生。
除去之前在會稽,清輝所說的類似言語。最讓她印象深刻的,卻是前世在江夏王府的時候。
也曾有個人,貌似親密地對她說道:“尚書曾說過,王爺對什麼都是冷冷絕絕的,獨獨對一人不同,若說這天底下還有能奈何王爺的人,那就是……”
似真似幻里,耳畔聽到有人道:“王妃駕到。”
雲鬟震了震。
前世的沈王妃,從記憶里款款地走了出來,而就在她睜開的眼前,今生的沈王妃,也正緩步而出,周遭宮女嬤嬤,圍繞侍奉。
猝不及防地,記憶跟現在重疊了起來,雲鬟定睛看向沈舒窈——她來的竟這樣巧。
靈雨因傳信不及,只得忙隨著進來,從旁扶了雲鬟。
沈王妃落座,因含笑打量,問道:“姑娘如何還是這個打扮?如今大可換回女裝了。”
雲鬟只答了一聲“是”,心中揣測沈舒窈所來何故。
沈舒窈見她寧眉淡眼,便回頭看了一眼如茗跟幾個貼身嬤嬤。
眾人無聲後退,靈雨見狀,只看雲鬟。
雲鬟也發覺了,當即微微點頭。靈雨才也緩步退了出來。
殿內便只剩下了兩人。沈舒窈打量著雲鬟道:“姑娘的臉色不大好,是昨兒受了寒麼?”
雲鬟道:“多謝王妃關懷,並無大礙。”
沈舒窈道:“姑娘真的跟我生分了,先前在鳳儀書院一塊兒讀書的時候,是何等的親密自在,姑娘還請我去你府里做客,彼此何等親厚。如何今時今日,竟大不如前?”
雲鬟道:“王妃之尊,小民又怎敢失禮冒犯?”
沈舒窈道:“你且坐了說話。”
雲鬟雖身上不受用,卻也只是撐著。沈舒窈道:“你不肯答應,又這般漠然相待,難道,是在怪罪我麼?”
雲鬟道:“王妃何出此言?”
沈舒窈道:“先前皇太孫殿下不在京內的時候,我竟愚拙,滿心想要成全你跟白尚書,那本是因為眾人都傳說殿下已經遭遇不測,故而為你和尚書打算罷了。如今殿下回來,我豈不是大錯了,還請你勿怪。”
沈舒窈說著,因起身竟向著雲鬟行了一禮。
雲鬟啞然,忙上前扶住:“使不得!”
沈舒窈抬眸盈盈相看,唇角雖帶笑,眼裡卻是冷的。
這一瞬間,又叫雲鬟想起她記憶里隔世的沈王妃,正要撒手後退,沈舒窈反握住她的手,竟道:“我……畢竟還是小看了你。”
第515章
雲鬟朧忪,不知這沒頭腦的一句從何而來。
兩人咫尺而立,沈舒窈的手還搭在雲鬟腕上,指腹有一點微涼。
彼此相看,原本寧靜的含光殿內,幾乎似有冷風拂繞。
頃刻,雲鬟道:“王妃這話是何意?我卻不懂。”
沈舒窈緩緩地又握住她的手,緩聲細氣道:“姑娘何必還跟我論些虛套,當初咱們一塊兒上學,彼此相jiāo,姑娘的xingqíng,我豈會不知?早就看出你絕非是池中物了,沒想到如今,竟又有這樣的造化。”
雲鬟挑眉,只覺著她的手握著自己的,竟很不自在。
雖然她看著滿面笑容,可通身卻透出一股說不出的氣息,令人不悅。
幸而沈舒窈很快就將她的手放開,又嘆道:“難道你都不記得了?想那會兒晏王妃還在,曾yù要從京城貴女之中挑選世子妃,本是有意我跟妙英妹妹的。誰知,世子竟當眾說了那樣一番話……大概姑娘也知道的一清二楚?”
那天晏王妃宴請沈家姊妹,正雲鬟假扮“小鳳子”,被盧離用一封藍夫人跟阿泰有事的信調虎離山,當時王妃陪著兩姊妹,趙黼在座的qíng形,是親眼見過的。
那會兒雲鬟還當人家是言笑晏晏相會甚歡,後來才知道其中內qíng。
雲鬟道:“不過已經是陳年之事,怎麼王妃還記得?”
沈舒窈笑了笑:“雖是陳年舊事,只怕不管是你我,都是無法忘記。對你而言,也該是一件兒極得意的事呢?”
雲鬟道:“我並不懂。”
沈舒窈掩口笑道:“你口上說著不懂,實則心裡是個比世人都jīng細明白的,可笑我當時才是真不懂,後來聽說那些傳言,他又屢次去鳳儀接你,那樣不避嫌疑,我才知道,原來他之所以當著王妃等人的面兒打我的臉,只是為了你而已,你啊,把我們都瞞的好苦。”
沈舒窈含笑說到此,面上露出些許無奈的表qíng,又望著雲鬟道:“好妹妹,當時看你風清月冷的,還當是個極內斂清淨的女孩兒,又怎麼知道竟是個最深藏不露的呢。”
雲鬟默默看了沈王妃一眼,當時明明避趙黼如蛇蠍,在她口中,卻竟成了個極會心機又很有手段之人了。
且她此刻雖笑容滿臉,因語調溫和,所說的話乍然聽來,也似頑話,可細細品味,卻竟句句帶刺,令人不好搭腔。
雲鬟從來心下坦dàng,且沈舒窈身份如此,便並不同她辯白什麼。
沈舒窈自又說道:“可知先前你投水身亡的消息傳出,妙英甚是驚疑傷心,找我說起此事,我看她落了淚,便勸她說,你本是個不凡的人物,等閒又怎會莫名就死了?必然另有造化,許是我說的有理,她竟信了,果然也減了好些傷心。現在想想,倒算是我未卜先知、做了件好事了。”
雲鬟越發摸不清她的用意,只是袖手而聽。
沈舒窈道:“然而你可知當時我的心思?”
雲鬟抬頭,聽王妃道:“我雖懷疑你是否真的這樣簡單就亡故,以此安撫了妙英,但又聽說晏王世子因為你而傷心吐血的事,我卻是無法安撫當時的世子的……”
雲鬟覺著有些刺心,便道:“王妃,何必說這些。”
沈舒窈道:“原本也是不想提的,只是,可知我從小到大,那天在晏王妃跟前兒,被他打臉似的……實在是、前所未有的事,仿佛奇恥大rǔ一般,但既然他看上的是你,我卻是心服口服的。故而當時只是滿心可惜你如何竟不在了……”
雲鬟知道趙黼時常說話不饒人,且又經常毒刺的很,也知道當時趙黼讓沈舒窈很下不了台,卻想不到這會兒沈舒窈還念念未忘。
雲鬟問道:“王妃……後來進了靜王府,也總該是於意已足了?不過,聽說原先沈府是要妙英跟殿下聯姻,如何竟起了變故?”
前世嫁到靜王府的是沈妙英,今生,本無人gān涉靜王的親事,既然親事生了變故,唯一的變數就是沈舒窈了,這件事她之前就猜測過,沒想到有朝一日,會有親口問詢的機會。
果然,聽見這一句問話,沈王妃輕笑道:“你說的不錯。當初府里定的本是妙英,只是那個丫頭有些糊塗,以她的xingqíng,嫁給了靜王爺,只怕難以勝任種種繁雜,我便苦口婆心勸了勸她,她果然就知難而退了。”
沈舒窈的回答,卻跟雲鬟曾推測的差不許多。
雲鬟因見她把往日的這些內qíng都揭破了,以她縝密不露的xingqíng,不知道到底所圖為何,心中很是警覺。
口中便應付道:“如此倒也兩相襯和,妙英許了張將軍的公子,張振我是知道的,是個最慡快的xingqíng,軍中又且前途無量。王妃同妙英,也算是各有所歸,各得其所。”
沈舒窈嘆息道:“你當沈府里出了那種事,張家還會堅持聯姻麼,只怕早就在想法子撇清取消了。”
雲鬟先前只略耳聞張府跟沈府的親事有些擱置,此刻見沈舒窈說起這話時候,面上並不像是惋惜失望等色,反仍是極為冷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