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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世靜看不語,雲鬟道:“我是不信的。”
皇帝道:“你,何以對他這般有信心?”
雲鬟想了會兒,搖頭道:“我便是信他。”
良久,皇帝說道:“既然如此,那就看看他擔不擔得起你這份信任罷了。”
雲鬟出了寢殿,抬頭卻見眼前天際,雲氣翻湧,如千瓣蓮坐落於巍巍宮闕之上。
忽然想起昨夜告訴靈雨的話,可雖然看似篤定地安撫靈雨,可知她的心中也是七上八下,曾經她極想逃開囚禁自己的牢籠,若有可能,甚至跟趙黼老死不相見最好。
又哪裡會想到,曾經唯恐避之不及的人,有朝一日卻會在她的心裡駐紮,也會因不知他人在何處、是否安妥而難過。
又想到蕭利天的為人,夏嬤嬤的所做,趙世心意深不可測……千頭萬緒。
雲鬟舉手揉了揉雙眼跟太陽,拂袖出宮。
上次本要去尋白清輝,卻偏撲了個空,便先往大理寺而去。
幸清輝正在,忙迎了她進內:“先前聽說你來尋我,正我在外間有事,倒是讓你白走一趟。”
雲鬟道:“如今我已經閒了,多走幾趟也無妨,原本是陶然跟我說起你家裡的事,故而我不放心。不知如何了?”
清輝微笑:“多謝記掛。不過大概是我多心了……”
清輝素來便當雲鬟、季陶然等知己一般,尤其是對雲鬟,這些家中犯難私隱的事也不肯瞞她。
何況當初也多虧了雲鬟跟趙黼兩個,才讓顧家跟柳家的婚約告chuī,不然的話豈不是連白府都要牽連了。
清輝道:“先前小勛在我家裡歇著,原本只為近便妥帖照料,誰想竟叫我無意聽了那樣的流言,我原本還以為小勛果然有意?誰知他也是滿頭霧水。”
清輝因見識過顧芍的手段,心中驚悚,不由懷疑是不是顧芍所為,生恐更鬧出事來,誰知自從顧芍回了府內,如今一切倒也風平làng靜。
清輝道:“近來聽聞顧家正在為她另外張羅親事,且我又極少再跟她相見,應該已經無事。”
雲鬟見這般說,也便安然。清輝又問宮內的qíng形,雲鬟悄悄地也說了。
冰月過時,眼見將到了年關。
期間雲鬟又求了幾次yù出宮,趙世或者置若罔聞,或者假作糊塗不理,雲鬟猜不透他是何等心思,不敢qiáng求。
話說這日,正是休沐,蔣勛來至白府,竟是滿面惶急。
書房內相見,清輝道:“是出了何事?”
蔣勛握著他手腕,低聲問道:“你……是不是早就知道謝先生便是崔家姑娘?”
清輝挑眉,並不格外驚詫:“你打哪裡知道?”
這自然是默認了。蔣勛嘆道:“是張姑娘告訴我的。”
清輝道:“張將軍家的小姐?”
蔣勛皺眉道:“是,然而她知道也就罷了,只是我聽她的意思……大概另也有人猜到了。”
清輝復問何人,蔣勛道:“豈不正是這府內的那位表姑娘?”
眼前陡然浮現顧芍那寒意森森的臉,清輝心裡竟有幾分冷意:“她又怎麼會……”
先前只因顧芍跟蔣勛的傳言,張可繁找不到可議之人,正顧芍來尋她說話。
可繁不免有些旁敲側擊之意,顧芍是個極狡黠的xingqíng,三言兩語,引得可繁更加心神不寧。
顧芍在同可繁相處之時,卻又時不時打聽“趙雲”此人,可繁原本還守口如瓶,怎奈被蔣勛之事弄得恍惚,不覺有失防範。
一日,顧芍道:“你如何只顧問蔣公子?難道是看上了他不成?只是你若看上,也是白掛心。”
張可繁正因她前一句而怦然心跳,聽到後一句,皺眉問:“怎麼白掛心?”
顧芍噗嗤一笑,道:“你是不受用了?我們的終身,都是家裡做主,哪裡是你看上就能得了的?難道真的像是你表姐說的那樣兒,要有個意中人就成麼?”
張可繁疑惑:“表姐?”話一出口,才反應過來她指的是雲鬟。
果然,顧芍道:“可不正是你那位趙雲姐姐,倒是個不俗的人物,話也有趣兒,只不知為何,我問起別人來,他們都說不知道這個人呢?”
可繁咳嗽了聲,不yù同她細說。
顧芍卻道:“你跟我弄鬼,是不是?到底是哪裡來的這個人?又跟我表哥是認得的,話且說的那樣破格,難道,她竟跟我表哥……”因低低地在可繁耳畔咬了一句。
可繁忙道:“不可亂說,怎會有這種事,虧你想得出來。”
顧芍道:“不然又是怎麼樣,哪裡來的失蹤人口不成,你既然不跟我說真話,我也不把蔣公子的事說給你知,大家撂開手……我回頭只問表哥,自然一清二楚。”
可繁急拉住她:“不是我不跟你說,委實……總之你別疑心她,她是個最正經的人,跟白公子並沒什麼,她早另有心上人了……”
顧芍道:“果然被我說中了?那她的心上人是誰,難不成是……蔣公子?”
可繁被她哄得有些顛倒,便道:“不是。是個……誰也比不上的。”說到這裡,不由嘆道:“他們本是兩心相許,只可惜天意弄人……”
近來可繁終於尋到機會跟蔣勛相見,無意提起顧芍的事,隱約透出幾分來。
蔣勛雖是男子,卻心思縝密細緻,張可繁也不及,當即追問。
可繁也不想瞞著,便將來龍去脈都說了。又道:“我就說了那幾句而已,她再問到底是誰,其他詳細等話,我一字兒也沒提,不至於就猜到了呢。”
蔣勛惴惴。且他也覺著自己跟顧芍那些流言不會無端傳出,畢竟在白府的時候,他連顧芍的影兒都不曾見過,故而思來想去,便想告訴雲鬟,不管有沒有妨礙,至少讓她心中有數。
兩人便往謝府找尋,才知靜王府有請,君生陪著去了。
第495章
原來雲鬟自覺同靜王府“八字不合”,只是蒙攝政王爺召喚,怎能抗命。
幸有個君生主動相陪,——他畢竟曾是靜王的心腹人,手腕玲瓏,能言善為,有他在,便如服了一顆定心丸,因此兩個便一同乘車前往。
車行搖搖,車外人語喧譁。
雲鬟掀起帘子打量外頭街市,卻見行人如織,因將年下,百姓們都在採辦過年要用的一應年貨,顯得格外喧騰熱鬧。
幾個月前那場關乎整個天下的駭然風雷,仿佛並未發生過。
將車簾放下,雲鬟無聲一嘆。
對面君生默然端詳她一舉一動,忽地說道:“你好像有些忌憚靜王府,不知是為了哪個緣故?”
雲鬟聽他問的新奇,便道:“你的意思是有好幾個緣故?不如你替我說說看。”
君生輕笑:“其一,王爺xing子綿密,只怕朝中京內沒什麼能瞞得過他,你怕犯在他手裡?”
雲鬟啞然失笑:“好,還有呢?”
君生道:“其二麼,先前京內那樣一場大風雨,地覆天翻,人心惶惶,最後得利的竟是靜王殿下,偏偏你跟皇太孫是那個‘jiāoqíng’,是不是也有這宗忌憚?”
雲鬟若有所思,微微點頭。
君生繼續說道:“這第三麼,我猜,是因為靜王妃。”
這下兒雲鬟卻是著實地意外起來,不由定睛看向君生。
君生道:“你只怕不解我從何知曉?當初皇太孫還是世子的時候,家裡要替他選世子妃,豈不是看中過沈王妃?後來之所以告chuī,別人不知,我是知曉的,原來是世子當面貶斥過人家。王妃的為人,我如何會不清楚,面上是個滴水不漏最和善的,心裡的算計,卻是比世人都清醒……你大概也是因為這一宗過往,所以愈發不肯進王府?”
雲鬟見君生是因此而推斷出來,不由道:“你只說中了一半兒。”
君生道:“不知可否告訴我另一半,讓我解惑?”
薛君生是天生的柔美相貌,雙眸看人的時候,寬和寧靜,透著些柔軟溫qíng。
人看著這般眼神之時,通常便會不由自主地信他任他。
雲鬟卻並不是因這幅皮相而信他任他,只是因為曾幾次三番、一同“過命”的jiāoqíng。
那些殘忍往事,本深深埋藏,不敢觸及。此刻被他問起來,雲鬟想了一想,道:“她的確是個滴水不漏、比世人都清醒明白的,不過因為一己之私,太不擇手段了。”
君生面上的笑略收了幾分:“你是說……”
他本來以為雲鬟所說的“不擇手段”,是指的他,可是細細想來,卻又不是。
雲鬟舉手又揉了揉眉心,道:“不說了。”
靜王府內,景華廳中。
雲鬟跟君生上前行禮,靜王趙穆笑吟吟道:“不必多禮,快請起。”
又看君生道:“你近來懶嬌起來,又知道你窩在謝府里,必然受用的很,故而未曾打擾你,不料你竟自己來了。”
君生道:“還請王爺莫要怪我不請自來。”
趙穆道:“好矯qíng的話,早知道你這樣愛動,早就派人去叫你了,還等到這會子?”
當即叫他們坐了。趙穆又看雲鬟道:“前日宮內的事,真真兒有勞了。本王又聽聖上頗為讚許,可見深得聖意,只可惜原先明明在刑部做的極好,如何無端竟辭了官?一直有人問本王此事,倒是讓我不厭其煩呢,偏我也不知端地,跟白尚書打聽,他也語焉不詳,總不會是他要求嚴苛,bī得你受不住才賭氣辭了的?”
雲鬟道:“尚書自是極好。是我自個兒犯了幾個大錯,自覺慚愧的很,才請辭了的。”
趙穆笑道:“我也覺著如此,如你這般能gān的下屬,只盼多幾個才好,如何竟反往外推?不過,你這般gān脆就辭了,我倒是替尚書可惜,只怕他心裡也後悔呢。”
雲鬟道:“部里臥虎藏龍,人才濟濟,我委實不算什麼。”
說話間,下人便排布了酒席,趙穆又請入席。對君生道:“多日不見你,今日且自在吃幾杯?若有興致,再唱一唱可好?”
君生道:“怎敢拂了王爺的興致?無有不從。”
趙穆甚是喜歡,君生親自執壺,給他斟酒。
趙穆舉杯,又對雲鬟道:“且也吃兩口罷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