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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黼只輕輕一笑,並不答話。
張振好奇,不由笑問:“那究竟是個什麼樣兒的女子,竟讓你這樣牽腸掛肚?難以割捨?”
趙黼本負手而行,聽到這裡,就抬手撓了撓耳朵,口中喃喃道:“也沒什麼,就是個不聽話的倔……罷了。”
張振愕然,想笑,卻又道:“可惜她已經死了,不然,我倒是很想看看,究竟是何方神聖。”
趙黼聞言皺眉,就掃向他。
張振道:“做什麼?”
趙黼忽然沉聲說道:“千萬別存這種想頭,以後就算見了,也不許對她……”
趙黼雖未說完,張振卻感覺到他身上話中那不善之意,大為詫異:“你在說什麼?崔雲鬟不是已經落水身亡?你如何說的好像我還能見著一樣?再者說,就算她活著,我看一眼能怎麼樣?”
趙黼不再回答,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,昂首快步而去。
張振莫名其妙,目視他離開,半晌道:“這人真是,指不定說到那一句,就戳了老虎鼻子眼似的翻了臉。”
趙黼一路回到內宅,進臥房裡坐了,想著和張振方才的說話,心底恍惚浮現一些凌亂的場景,嘈雜的聲音湧現,驀地在耳畔飄過。
那是前世——
有人道:“可聽說了麼?那崔家的女孩子,被賊人擄了去,只怕清白不保了,嘿嘿。”
又有人嘖嘖兩聲:“那崔侯府也算是京內有頭有臉,如何容得下這種醜事,這女孩子可還活著?”
“不僅活著,且聽聞……有人yù上門提親呢!”
“哈哈,是什麼人這樣想不開?”
“噓!聽說有幾個大有來頭的,仿佛……還有靜王爺。”
第196章
神思浮動中,忽地察覺有人接近,趙黼微微睜開雙眸,卻見是靈雨輕手輕腳走了進來,手中端著一個托盤,里有一盞新熬好的藥汁。
靈雨原本看趙黼閉眸假寐,正猶豫不敢上前,見狀才走過來,跪地奉上。
趙黼接了過來,慢慢喝了。
靈雨打量他臉色,小聲道:“方才王妃派了人來找世子,聽說世子出去了,叫各處找呢……”
趙黼道:“知道了。”面無表qíng地將藥汁一口喝光,又抬手抹去嘴角一星殘痕。
靈雨見他如此,不敢再多說,收拾了藥碗要走。
趙黼忽然道:“且站住。”
靈雨忙停住步子,回頭聽使喚。
不料趙黼卻並不說話,只是靜靜地看著她。靈雨等了半晌,鼓足勇氣抬頭看了一眼,卻見世子正直直地盯著自己,那眼神……卻仿佛……
靈雨嚇了一跳,忍不住後退了一步,卻又不敢亂動。
趙黼察覺她的不安,方眨了眨眼,淡淡道:“罷了,你下去吧。”剎那間,神qíng已經恢復先前的平淡冷漠。
靈雨略鬆了口氣,又行了禮,方慢慢地退了出去。
靈雨出了外間,正趕上王妃那邊又派人來問,靈雨悄聲道:“世子才回來,剛送了藥進去吃了,王妃如何催的這樣緊,可有什麼事?”
那來人見左右無人,含笑道:“姐姐既然問了,我便不瞞著,果然是有要緊事,是齊州知府家裡派了人來。”
靈雨道:“知府家裡派人,如何叫世子呢?”
來人道:“是知府夫人派的人,姐姐這也想不懂麼?本來王妃想叫那兩個女人過來瞧咱們世子一眼的,又擔心世子的脾氣、怕不喜有人擅自來擾……所以想叫世子過去呢。”
靈雨一聽,果然明白了。原來近來王妃十分盡心地替趙黼物色“世子妃”,只挑那出身清白、品貌俱佳的,想必這齊州知府家的姑娘很入王妃的眼了。
靈雨想到方才趙黼的眼神,便道:“既然如此,我進去說一聲兒。”
當下便又進房內來,誰知卻見趙黼已經睡下,靈雨甚是為難,卻終究不敢出聲,依舊悄悄退了出來,對來人道:“世子吃了藥,才睡下,不敢打擾,妹妹回去同王妃說知可好?”
來人聽了,只得答應。
如此又過了數日,忽然齊州知府下了請帖兒,請晏王世子跟斥候教官張振過府飲宴。
趙黼本懶怠動,晏王妃叫了去,同他細說了半晌,趙黼便答應了。
這一日,便帶了些親隨,同張振等一塊兒來至齊州。
趙黼上回駕臨齊州,掀起了一片腥風血雨,齊州大營里的人如今聽見趙黼的名字,就如同聽見煞星降臨一般,又敬又畏,然而這一次本州知府相請,又生怕得罪,都不敢不來。
楚知府跟眾將官在府門口親自迎接,趙黼也帶笑寒暄,竟有幾分隨和,不似昔日般冷峻肅然。
只是……雖然已經開chūn,地氣漸暖,雲州隨冷,人人卻也只著薄棉衣便使得,可趙黼今日竟穿的格外厚重,狐裘大氅,狐皮帽子,竟是全套大毛兒的。
在一gān人等之中,毛茸茸堆澎澎地顯得格外醒目。
楚知府見他是這般打扮,心裡雖然有些詫異,卻也不敢說什麼,只好生接了入內。
在堂上稍微寒暄片刻後,便備好了酒席,楚知府親自作陪,這一桌兒上除了趙黼跟張振,另還有齊州通判、監軍王煥之,跟兵營將官等數名要人。
起初眾人因忌憚趙黼,還有些拘束,然而見趙黼言語隨意,揮灑自如,並不是傳說中的天煞魔星似的難以相與,才都慢慢地放鬆下來。
不覺酒過三巡,不管是誰勸酒,趙黼竟來者不拒,楚知府見他這樣賞臉,自然大喜……只有張振在旁看著,心裡覺著古怪。
楚知府因見他吃酒也不脫毛衣裳,便斗膽道:“世子要不要更衣?”
趙黼揮揮手,有些醉醺醺地,道:“不了,上回因傷的厲害,太醫叮囑,不能再受了寒氣,若是稍不留神寒意入骨,只怕命不長久。”
眾人聽聞,各自驚疑。楚知府更是嚇了一跳,那探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,忙舉起酒杯道:“只怕是危言聳聽,世子正當青年,這話不過是叮囑世子,讓保重貴體罷了。”
趙黼舉起杯兒跟他一碰,笑道:“知府大人跟我所想的一樣,太醫還說不許我吃酒呢,說怕是酒氣跟體內的病寒毒氣相激……會死的更快之類,我且不理,橫豎只今朝有酒今朝醉。”說著,便舉起手來,將一杯滿滿飲了。
楚知府的嘴巴一發張大,手中端著的酒再也送不出去。
趙黼吃完之後,卻猛地咳嗽了起來,身上的狐裘大氅、頭頂帽子均隨著抖動不休,看著就如同一隻狐狸在垂死掙扎般,十分觸目驚心。
張振在旁,原本還只是斜斜眼睛看著,見趙黼劇烈咳起來,才忙過來扶著,道:“世子如何竟又發作了?”
趙黼手攏著嘴,竟無法回答。
眾人都驚呆了,不知所措,楚知府道:“叫、叫傳大夫?”
“不用……”趙黼硬生生憋出一句似的,身子又抖了兩下,終於手顫巍巍抬起,卻見掌心裡一團鮮血。
剎那間滿桌眾人都驚呼起來,楚知府大叫:“世子如何吐血了!”
張振的眼睛幾乎都飛了出去,卻又反應過來,忙握著趙黼手臂,正色道:“自從去年跟遼軍苦戰,傷了根本,本不想來,只不過怕耽了各位跟知府大人的美意,故而掙扎著來了,或許是因為長途跋涉,一時又壓不住舊疾了。”
此刻雷揚也搶了過來,兩人一左一右,扶住了趙黼。
趙黼吁吁喘了幾口,才道:“無妨,不至於即刻就死了。只是攪了大家的興致,過意不去……就等改日身子好妥當了,再來跟眾位、咳……痛飲。”
眾人在廳內說話的當兒,偏廳的屏風之後,幾道人影影影綽綽,停了片刻,便都悄悄地退入內堂。
原來竟正是知府夫人,帶著愛女,先前偷偷地來打量趙黼其人。
自從晏王妃透露了幾許意思之後,楚知府自然是求之不得,恨不得立刻事成。
怎奈知府夫人跟小姐兩個,因聽說趙黼在齊州大營的所作所為,心想那必然是個魔神似的可怖人物,如何能嫁?
上回派了幾個女人去晏王府,本就想趁機看一眼……誰知道偏偏沒見著。知府夫人自然更是狐疑了:若是好的,如何只管藏著掖著?
這楚知府是見過趙黼的,趙黼此人,除了脾xing不大妥當之外,若論外表,自然是一等風流俊雅人物,又因皇室出身,天生清貴之氣,若不是他生xing“好殺”,偶爾“xingqíngbào戾”,可謂是不折不扣的難得金guī婿。
因此聽了夫人所說的種種擔憂,楚知府便索xing請趙黼過府,讓夫人跟愛女在屏風後看上一眼,心想若她們一看趙黼的樣貌,自然愛都來不及,那些婦人之見,自然就不翼而飛了。
誰知道人是請來了,卻成了這樣一個局面。
那知府夫人跟楚小姐,因見趙黼在這樣天兒還穿的如此厚重,且身子又如此不濟,身子不好且罷了,還如此不知保養,竟一味地死灌酒,可見是個沒節制的人。
只是樣貌著實是好的……倒是讓人有些無法舍手,正在兩難斟酌,竟見趙黼咳至嘔血!
先前那場大戰邊界三州自然都知道,如今一年過去了,世子的身子竟仍沒調養妥當,還是這個苟延殘喘的樣式……可見不是個福多命長的,就算天生出身顯貴,若是個短命鬼,卻也無法。
因此夫人跟小姐十分喪氣,一邊兒往回走,夫人一邊兒念叨:“真真可惜了,這晏王世子,明明那樣沒挑揀的一個好樣貌,偏是個癆病鬼似的。”
小姐嘆道:“看他的言談舉止,倒是不像先前傳說里那樣凶神惡煞似的,可見傳言不准。”
夫人道:“不似傳言又怎麼樣,倒是寧肯他像傳言一樣,畢竟還有個身子在,脾xing之類的,或許會慢慢改變,若是連人都沒有了,又是王府……難道年紀輕輕讓你守寡不成?”
正說到這兒,忽然似聽見一聲異響,似是人叫了聲兒。
兩人面面相覷,回頭又看跟隨的丫鬟等,只以為是誰人不留神弄出響動,倒也罷了。
小姐聽了母親的話,微微點頭,忽然悄聲道:“只不知扶著世子的那是什麼人?”
知府夫人道:“你說那個看著十分jīnggān的軍官?他倒是不錯……回頭我問問你父親就知道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