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2頁
阿寶便拉著她道:“鳳哥兒跟我們一起玩才好,我給你挑一個最好的。”
林奶娘反應過來,忙上前把雲鬟拉住,道:“方才不跟你們一塊兒,還差點兒出事呢,還敢放她去玩?你們自己乖乖地去。”
阿寶等不敢犟嘴,吐吐舌頭,都自去了。
雲鬟笑道;“奶娘,又怕什麼,橫豎死不了人。”
林奶娘聽到一個“死”字,呸呸吐了幾聲道:“童言無忌,大吉大利,大過年的,可不許亂說。”
雲鬟笑著點頭,林奶娘訓了兩句,抬頭去看秦晨,卻見他正拉著巽風,道:“兄弟師承何處?方才那一招甚是厲害,不知叫什麼?”
巽風只含笑道:“不過是些不上檯面的花拳繡腿,秦捕頭太過誇獎了,我受不起呢。”
秦晨做捕頭數年,一雙眼也算是看人頗准,何況方才親見巽風身手,便不信,又見巽風溫和低調,他便若有所思說:“我知道了,必然是世外高人,故而兄弟不肯張揚呢,厲害,厲害。”
巽風笑而不答。
林奶娘皺了皺眉,低頭把有些蹙皺了的衣裳拉了拉,正嘆了口氣之時,忽見身邊兒少了雲鬟,她忙抬頭的功夫,卻見雲鬟站在台階下,正俯身點了個極大的煙花筒。
林奶娘嚇了一跳,要上前來拉她,不料阿寶跟小狗兒早一左一右,拉著雲鬟倒退回了檐下。
眾人便只看眼前,卻見嘶嘶銀花湧出,如làng涌般越來越高,最後竟比屋檐還要高些,火光將檐下眾人的臉都照的分明,委實火樹銀花,光明燦爛。
有詩云:
天花無數月中開,五采祥雲繞絳台。墮地忽驚星彩散,飛空旋作雨聲來。
怒撞玉斗翻晴雪,勇踏金輪起疾雷。更漏已深人漸散,鬧竿挑得彩燈回。
秦晨見這花兒果然好,也忙仰頭細看,嘖嘖讚嘆,一時顧不上纏巽風說話。
巽風暗鬆口氣,往後退出一步,因看了一眼煙花,目光動時,卻見對面的屋頂之上,仿佛有一道影子,若隱若現。
因是除夕,並無月光,只有庭中的煙花陣陣閃爍綻放,若不仔細看,自看不見的……
巽風一看之下,心中悚然驚動,便想:“這是什麼人,是幾時來此的,如何我先前不曾發現?”他心底戒備,又恐對方是高手,便yù再回雲鬟身旁圍護。
正此刻一道煙花火沖天而起,火光耀耀之中,巽風驀地將那人的容顏看了個大概……
巽風因看清了那人的容顏,心頭驚怔之下,卻也慢慢地放鬆了警戒,卻見那人靜坐在屋頂上,似出神地望著庭中,卻像是只看著一人……
巽風回頭,又看一眼雲鬟,卻見雲鬟雙手握在胸前,正含笑仰頭看著那越升越高的煙火,小臉上的笑意甜美溫柔,先前竟從來不曾見過。
如此一番鬧騰,將近子時才漸漸停了。
此刻天也越發冷了,北風漸起,忽忽悠悠,竟飄下雪花來。
那雪花跟煙花jiāo織,越發美不勝收。
子時整點,外頭又放了pào竹,林奶娘又同曉晴露珠兒等,端了熱湯跟新下的餃子上來,招呼著秦晨跟眾頑童又吃了一頓。
然後小孩子們便給陳叔跟林奶娘個磕頭,紛紛地說吉祥話,兩個人便拿了事先預備好了的錢出來,賞他們買點心果子吃,眾孩童一發高興了,歡喜雀躍非常。
不多時,各家的大人們相繼來了莊上找人,同陳叔寒暄過後,又跟雲鬟請了禮,謝過了恩典,才把小孩子們都領了走。
因時候晚了,陳叔便給秦晨收拾了客房,讓他在客房中暫且對付一夜。
秦晨生xing不羈,又因吃了酒,玩鬧半夜十分盡興,也有些累倦,當下並沒推讓,也自去歇息。
林奶娘跟小丫頭們便自伺候雲鬟盥漱歇息,正露珠兒捧了水進來,笑道:“還好秦捕頭沒回城去,地上已經下白了一層呢。”
林奶娘聽了,便低低哼道:“很該讓他回去才對,吃的醉醺醺的,看不把他跌到溝里去。”
露珠兒忽然想起放pào竹之事,因笑道:“嬤嬤怎麼這樣說,方才還多虧了秦捕頭呢,不然那火就撞到嬤嬤身上,還指不定怎麼樣呢。”
林奶娘啐道:“小猴嘴,偏你記得清楚?難道我自己不能躲麼?非要用得著他?何況,若不是他一味胡鬧,又怎麼會差點弄出事來?”
露珠兒知道林奶娘向來不喜秦晨,便同曉晴使了個眼色,兩個人便笑著出去了,剩下林奶娘兀自不悅,又嘀咕了兩聲才罷。
此刻雲鬟已有些困意,本來想跟林奶娘說一說正經事,不過看她仿佛有些惱意,且自己又倦了,便想改日再說也使得,當下便自上了chuáng歇息。
過了子時,外頭的風愈發大了些,雲鬟起初還聽著風拍窗扇,以及外間露珠兒翻身的聲響,隱隱地,又有村莊城內零星爆竹的聲響,並誰家的狗子又吠了兩聲。
漸漸地所有都塵埃落定,隱隱似聽見雪密密綿綿地下著,清幽寧靜。
雲鬟心中雖倦怠,然而想著昔日在素閒莊內的童稚時光,不由莞爾,忽地想到以後便要離開此處,只怕再也不會回來了,心頭不由悵然。
而今夜眾人齊聚,這般熱鬧單純的場景,阿寶,小狗兒,秦晨等……以後也不會再見到,那一張張燦爛笑臉從眼前一一浮現……她心底竟生出一股極眷戀不舍之意。
或許是今夜所經歷的時光實在太過完美無瑕,因此竟讓雲鬟有一種極滿足之感,想要牢牢抓住,不肯捨棄,最好永遠駐留此刻。
可她卻又知道,自己必定要離開,一定要經過這些。
避居江南,自然並非最好的法子,然而卻是最直截了當的一了百了的法子,除此之外,她別無選擇。
或許能擁有如今夜一樣的記憶,已經是上天的恩賜罷了。
歡喜跟傷感jiāo織,雲鬟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,香夢沉酣之時,忽地聽見“啪嗒啪嗒”的細微聲響,仿佛在耳畔。
雲鬟起初不知如何,後來模模糊糊中,便以為是風chuī著雪打在窗扇罷了,誰知過了片刻,那聲音仍是有條不紊地響著。
雲鬟這才睜開雙眼,卻見室內黑漆漆地,桌上燈影模糊,靜靜悄悄,她本想叫露珠兒去看看到底如何,卻又懶怠叫。
正打著哈欠發懵中,又聽那聲音響起,這回聽的明白,果然是從窗扇上來。
雲鬟揉了揉眼,下地拖了鞋,便來到窗邊兒,輕輕地打開窗戶,往外看去。
一股極慡快的冷意沁然湧入,雲鬟打了個寒戰,她因睡得懵懂,不知此刻是幾時了,但外頭卻仍是一片微濃的藍黑之色,只因下了半宿的雪,所有屋頂地面便都白茫茫地,那雪也映著淡淡地暗藍,雖不曾破曉,卻已經隱見琉璃世界的大好景致。
雲鬟不想所見竟是如此,又驚又且喜歡,那瞌睡才退去幾分,忙又定睛看去,卻又驚見眼前,依稀有一道人影,靠在檐下柱子上站著。
雖一時看不清容顏,但在這yù曉的晨曦之中,雙眸卻爍爍地,有星辰之色。
雲鬟呆住,剎那竟以為自己尚在夢中。
第55章
青蒼寒天,雪落如塵,這少年似是從雪中來,通身清寒凜凜。
雲鬟幾乎被那種似曾相識的眸色迷惑,待看清是此人,便道:“你……”
這會兒趙六已經走到窗戶前,他手中捏著一團雪,另有幾個小小地雪珠子,而在窗外地上,也零零落落散著幾粒雪珠兒,原來方才那一陣陣地輕響,是他以雪珠擲落窗扇而起。
雲鬟心底驀地想起秦晨的話:“……那小六爺,似是回了雲州……”
如何他竟出現在此時此地?
趙六見雲鬟yù言又止,便湊前笑了一笑,眼中光芒閃爍,從清冷之中翻出幾分暖意。
雲鬟抬頭呆望,忽看見他發端竟有些蒼蒼雪色,竟是沒化開的雪,底下隱隱又晶瑩有光,仿佛是雪化成水,復結了冰。
彼此相看,雲鬟只是驚了,趙六見她不說話,便笑道:“怎麼了,你不認得六爺了不成?”
雲鬟暗中平復心緒:“你怎麼在這兒,你不是……”
趙六道:“回雲州了麼?又是姓秦的跟你說的?我昨兒晚上才趕回來了。”
雲鬟問:“回來是有急事?”
趙六笑道:“是有急事,急著帶你去看看。”
雲鬟不解這話,趙六對上她微圓的雙眸,便道:“你快出來,六爺帶你出去個好地方。”
雲鬟禁不住吸了口冷氣兒:“你說什麼?”
趙六見她後退一步,打量她身上散散披著一件兒白狐毛的淡粉色錦緞披風,他便一笑,把手心的雪球捏碎,往身後一扔。
雲鬟正不知所以,趙六竟探身過來,一把攥住雲鬟的手腕,繼而抄手在腰間一抱,兩下兒齊齊用力,竟輕輕地將她從內抱了出來。
雲鬟哪裡想到竟會如此,還未來得及說話,趙六已輕聲笑道:“別怕,六爺又不是要把你賣了,何況有人跟著你呢。”
雲鬟愣了愣,便板著臉冷冷說道:“又來胡鬧了?放我下來。”手在他身上一推,扎掙著要下地。
趙六道:“噓,驚動了人就不好了。”
雲鬟皺眉道:“你也知道不好?還不放我下來?我就要叫人了。”
趙六見她如此,便笑道:“好好好,我怕了你了,聽你的如何?”
雲鬟白了他一眼,正要下地,不料趙六抬手,便壓在她的唇上。雲鬟只覺得他的手奇涼無比,竟如冰雪一般,頓時冷的打了個寒顫,趙六趁機緊跑進步,縱身一躍,過了院牆。
雲鬟睜大雙眸,只覺得身子騰雲駕霧般,頭髮絲也隨之飛起,待反應過來之時,趙六已經飛也似的過了遊廊。
雲鬟心底不由怕了起來,是別人倒也罷了,偏偏是這個人,眼見他越走越遠,莊內竟無人知曉似的,她急得張嘴,便咬在趙六的手上。
趙六吃痛,卻並不放手,只笑說:“你想是餓了,飢不擇食,連六爺也敢咬?”
雲鬟起初不敢下死力咬去,因聽他這樣輕描淡寫,便狠心咬落,這回仿佛是咬破了,齒間一股咸腥氣息,駭的她忙送開口,想吐卻又沒處吐。
這會兒趙六早已經出了素閒莊,因唿哨一聲,便聽得嘚嘚地馬蹄聲響,是他的坐騎從柳樹下跑了來,趙六飛身而上,左手將她攬在懷中,右手握著韁繩,打馬急奔。
雲鬟忙先抬手去擦嘴,手背上果然一道醒目的血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