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底下的幾位跟隨他一塊兒回京的隨從們,因畢竟趕路辛苦,伺候著洗漱了一番,略用了點飯菜,便各自去歇息。
蔣勛出門,本要去門口碰碰運氣,想到張振所說,又怕給張府惹上嫌疑,思忖反覆,只得作罷。
正要回屋裡去,一轉身的功夫,忽地見前方廊下,站著個人。正也定定地看著他。
蔣勛驚震,整個人便如被施了定身法兒一樣,再也無法動彈,隻身不由己地睜大雙眸也看著對方。
兩個人目光相對的剎那,就仿佛這一刻,不是在京內風bào中心的驃騎將軍府,而是在風沙蒼涼的雲州晏王府內,——初初相見。
與此同時,大理寺。
白清輝在聽說行宮出事的傳言後,心知有異,正衛鐵騎沖回來,道:“果然給你說中了!”
原來他安排了心腹在恆王府跟保寧侯府遠遠地盯著,卻親見兩府人馬出入頻繁,其中還有幾個眼熟的臉孔,除了一名禁軍統領外,還有一位是兵部一名主事。
且街頭上兵馬齊備,城門都鎖住了,衛鐵騎見這般架勢,心驚膽戰,忙回來報信。
衛鐵騎道:“這可如何是好?”
清輝道:“不必驚慌。”
衛鐵騎見他淡淡然然,便道:“都說聖上遇刺,生死不知,若是真的給恆王殿下……這不是謀反麼!難道我們就如此坐視?”
清輝道:“除此之外,也並無別的法子,就只靜觀其變罷了。”
衛鐵騎驚慌太甚,失笑道:“是怎麼靜觀其變,坐等恆王殿下登基麼?”
清輝尚未回答,就聽得外間躁動聲響,兩人走到門口看了眼,卻見幾個書吏匆匆經過。
衛鐵騎攔住一人,問發生何事,那書吏道:“外間有幾個巡城兵馬來到,守在門口,說是不許人隨意出入,大傢伙兒不知怎地,都慌張呢。”
衛鐵騎看一眼清輝:“他們好像都是去找寺卿,不如我們也去,看看大人是個什麼主意。”
這一下午,風聲鶴唳,警備森嚴。
直到huáng昏,衙門內的人仍是被攔著不許外出。
衛鐵騎是個急脾氣,原先被大理寺卿等攔著,還且罷了,如今見天已黑了,衙門仍被封鎖如此,他哪裡按捺得住,便推開眾人,帶了幾個公差沖了出去。
門口的士兵見狀,齊齊亮了兵器,道:“退回去!”
衛鐵騎道:“你們是誰的人,為何攔著衙門!”
為首一人道:“我們奉恆王殿下命令,實行宵禁,非常時期,還請大人配合。”
衛鐵騎道:“那恆王殿下可派人出城去蘭劍行宮查看端倪了?”
那人道:“這個就不必衛大人cao心了。”
衛鐵騎從來xing子直,當下罵道:“恆王殿下不去救駕,卻反而封鎖全城,這卻又是什麼居心?”
那人道:“你有膽就問殿下去!”
衛鐵騎見他氣焰囂張,越發忍不得,喝道:“那我就去問,又如何!”
縱身便沖了上來。
雙方jiāo手,這人自然不敵衛鐵騎之能,即刻揮手讓部屬齊上。
守在大理寺外的士兵足有百餘人,衛鐵騎再能耐,也是寡不敵眾,不多時,自個兒連兩名下屬都受了傷。
這許多人圍過來,生生地將他堵在大理寺門口,無法脫身。
衛鐵騎臂上掛彩,被兩個差官護著,咬牙道:“好囚攮的們,是要造反麼?”
原先那人道:“恆王殿下是聖上的第二位皇子,若是聖上出了意外,殿下繼位,順理成章,怎敢說是造反?再胡言亂語蠱惑人心,立刻先將你殺了!”
衛鐵騎目眥俱裂,怒髮衝冠,正要上去拼命,忽地被人拉住手臂,道:“衛少卿。”
衛鐵騎回頭,卻見出來的竟是白清輝,附在他耳畔低低說了一聲。
衛鐵騎原本怒不可遏,聽了這句,盯了白清輝半晌,便咽了口唾沫。
清輝拉著他重又退了回衙門,門口那人冷笑道:“不知死活,等恆王殿下登基,先拿你祭刀。”
入夜,恆王府。
保寧侯道:“如今城門已經關閉,其他六部,監察院,大理寺,以及東宮,靜王府,相府,大將軍府等各處也都派兵看守住了。萬事俱備。”
恆王道:“好!本王沒想到,事qíng竟這般順利。”
保寧侯笑道:“這便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助,聖上竟然自出了事,卻是免了咱們一場辛苦,越發名正言順了。”
恆王道:“如今剩下的,便是宮中了。只有幾位娘娘,也不在話下。”
保寧侯道:“如今怕只怕聖上忽然回京,倒要如何jiāo代?”
恆王目光森森,道:“既然做了,那自然便是一不做二不休,橫豎如今人人都知道遇刺,不如就派人……”
保寧侯會意,道:“其中還有睿親王,可如何處置?”
恆王道:“蕭利天就暫且放他一馬,若本王登基,不宜跟遼人即刻起gān戈,不過,我聽聞他們朝中,也有人盯著要他死呢,他死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……至多再跟遼人和談就是了。多賜他們些錦緞等物,自會平息。”
恆王道:“至於其他人,朕一個也不想再看見!父皇年老糊塗,太子沒了,自然是輪到我,卻竟扶了個老三,老四也是個不消停的,沈正引盼著做國丈呢,正好兒這些討人厭的都在一處了!哈哈哈!”他猛地一揮衣袖,雙眼熾亮。
保寧侯也頗為得意。
在恆王看來,萬事妥當,整個京城就如他囊中之物般,是以當務之急要做的,自然便是進宮,他極想在那渴望已久的地方發號施令,畢竟這bī仄的恆王府他已經呆的夠久了。
夜已深沉,恆王帶兵前往皇宮。
夜色中的皇城顯得格外靜謐,恆王打量著目光所及的每一寸,從今往後,盡都是他的。
眼見那巍峨的宮門在望,恆王忍不住笑出了聲。
柳縱厚跟心腹同黨之人早就裡應外合,恆王來至東門,見宮門虛掩,當即揮手命人頭前開路,馬蹄得得,不緊不慢地往內而行。
夜幕之中,那挑著燈籠的一隊人馬不疾不徐地進了宮門,遠遠看來,皇宮就如同聳臥地上的獰shòu,正默然無聲地張大了嘴,吞噬著那妄想成為它的主人的所有……不管是血ròu之軀,還是熾熱的野望,它來者不拒,永不饜足。
恆王一行人進了宮後,宮門在後,發出沉重地一聲響動,然後結結實實地關了起來。
最後的一隊人回頭看了眼,卻並不以為意。
不多時,陪行的世子趙濤道:“咦,那是什麼?”
恆王意氣洋洋抬頭,卻見前方挑著一盞燈籠。
明光之下,有一個人。
恆王起初以為是哪個經過的宮侍,瞥了一眼,卻覺著隱隱刺眼,復又看去,頓時身子僵顫,幾乎從馬背上跌了下來。
那人正滿不在乎地坐在一頂宮內的轎輦上,一條長腿閒散自在地垂落,右腿屈起踏在轎輦上,雙眸幽深,透著玩味之色。
他仿佛等了許久。
恆王握緊馬韁繩,在看見此人的瞬間,身心悚然,但他明明不該出現在這裡……恆王以為是自己的錯覺:“趙黼?”
此刻身旁眾人也都發現不妥,竟不敢再上前一步。
趙黼笑道:“王爺,等了你許久了,如何才來。”
恆王緊張的無法言語,目光四散,似在尋找什麼。
趙黼道:“在找這個麼?”右手一揮,輕描淡寫打了個響指。
旁邊的暗影中,有人踉蹌被推出,跌在地上,雙手被綁在身後,口中塞著東西,徒勞掙扎著,正是柳縱厚。
其實恆王在看見趙黼出現的那剎那,便仿佛嗅到了一種“窮途末路”的氣息,在看到柳縱厚如此,便明白了。
只是他苦心孤詣,終於決定孤注一擲,如何竟能敗在他深恨的這人手中?
恆王咬牙:“給我上!誰殺了趙黼!本王便給他賞金封侯!”
跟隨恆王身畔的這些,自是他最心腹之人,卻也明白事qíng敗露的話,唯死無生,此刻只有拼死一戰,因此雖然畏懼趙黼的名頭,卻也顧不得了,當即將兵器紛紛拔了出來,向前衝去。
眼見敵人如群láng似的奔至,趙黼兀自不動,只勾起唇角,微微一笑。
這場戰事幾乎毫無懸念。
不過一刻鐘的功夫,恆王所帶的隨身兵馬,便死了百餘人,剩下的那些早沒了鬥志,紛紛後退。
恆王一則心驚膽戰,一則後退無路,幾乎崩潰。
正不知所措,卻見世子趙濤從地上拿了一把刀,叫道:“不是你死,就是我亡!”竟向著趙黼衝去。
趙黼哪裡會將他放在眼裡:“自取其rǔ。”
趙濤從來跟他是死敵一般,這會兒又幾近瘋狂,揮刀直劈。
趙黼見他衝到跟前兒,輕舒猿臂,間不容髮之時將他手腕夾住,只聽“咔嚓”一聲,趙濤慘叫,手腕已斷。
那刀陡然落地。
趙黼冷道:“這般膿包,也來現世。”
正要將趙濤扔開,忽地聽到一聲破空,趙黼知道是有人暗算,把趙濤鬆開,抬手一揮,只聽得“叮”地一聲,已經將暗器擊飛。
偏是此刻,耳畔聽到一聲慘叫!
趙黼回頭,驚見是近在咫尺的趙濤,正睜大雙眼,不信似的低頭。
趙黼卻也看見趙濤的胸口,赫然一點血漬湧出。
他盯著那致命傷,心頭一股似曾相識的冷意,雖然震驚,卻顧不上,忙扭頭四看,想找到那發she暗器的人藏身方向。
可就在世子趙濤撲地的瞬間,那邊兒的恆王終於反應過來,厲聲叫道:“濤兒!”
他不顧一切,飛奔到跟前兒,把趙濤勉qiáng抱住,卻見他雙眸圓睜,傷的正是胸口要害,顯然神仙難救。
恆王呆若木jī,叫道:“你還我濤兒命來!”
順勢將趙濤跌在地上的刀撿起,紅著雙眼揮刀砍來。
趙黼正往後掠出,見恆王發瘋攪擾,便道:“停下,否則我不客氣了!”
誰知語聲未落,就聽見嗖嗖地數聲暗器破空,趙黼因察覺那人藏身之處,迎面而上,百忙中縱身躍起,堪堪避開。
可在他身前的恆王卻是避無可避。
“噗噗”響聲,暗器盡數沒入恆王身上。
恆王萬萬想不到如此,勉qiáng走前兩步,低頭看看胸前,似是要說話,血沫子卻從嘴角涌了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