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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畢竟前世,在危難之間,將她從那兇徒手中救出的人,——正是他,刑部侍郎白樘。

    雲鬟閉眸沉思,面上雖看似平靜,心底卻有滔天波瀾。

    不防趙黼在她對面兒,卻趁機看了個飽。

    她竟還是不肯跟他說明白,他心裡當然仍有些余惱,不過看著這張臉兒,目光描摹過這般眉眼口鼻,卻反而把那餘下的惱怒翻做了心花微開。

    他挑著唇,含笑觀望,手探出去,便輕輕握住雲鬟的手腕。

    她的腕子還很細弱,卻如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,他正翻來覆去打量,便聽雲鬟道:“世子在看什麼?”睜開雙眸,把袖子一扯。

    趙黼只得若無其事般嘆道:“你忒瘦了,崔侯府一定少給你東西吃。不過不用怕,跟著我多住幾日,包管就養好了。”

    雲鬟輕聲道:“我好的很,相信白侍郎會很快破案,我自回侯府去,不必勞煩世子了。”

    趙黼聽話頭不對,又抓住她的手問道:“你如何這樣肯定?你跟白樘到底說了什麼呢?”

    正在此刻,卻偏聽見馬車外有人聒噪道:“敢問車內是晏王世子殿下麼?”聲音竟帶著些哭腔。

    那車邊侍衛道:“什麼人攔路?還不滾開呢?”

    那人因哭道:“若真是世子爺在裡頭,還求世子爺救命!”

    趙黼心裡不耐煩,喝道:“滾!”

    雲鬟看著他,yù言又止。外頭那人又哭叫道:“求世子救命,救救我家公子,他給恆王世子擄去了,恆王世子說要弄死他呢!”

    雲鬟心中震動,微微撩開車簾。

    趙黼也聽出異樣,因探頭過來,往外一看,卻見路邊上跌跪著一個小麼兒,頭臉上帶著傷,鼻青臉腫的,向著馬車哀哀求告。

    許是見了趙黼露面,那小麼兒跪著撲上來:“世子救命!”又拼命磕頭。

    雲鬟看的心裡不忍,咬了咬唇,看向趙黼。

    趙黼正冷哼道:“老子又不是觀世音菩薩,難道還對你有求必應麼……”話未說完,對上雲鬟的眼神,那目光清澈之中,泛著幾許依依柔軟之意。

    趙黼咽了口唾沫,道:“做什麼看著我?你心軟你去,前兒因你那薛哥哥,才得罪了我二叔,我可不想跟他們一家子槓的太死了。”

    雲鬟還未說話,那小麼兒因聽見了,便叫道:“正是因為世子救了我們公子,恆王世子才不忿的……”

    趙黼聽了這句,因道:“停車。”

    馬車這才停了下來,趙黼道:“你哭了半天,你們家公子是誰?”

    那小麼兒連滾帶爬上來:“我們公子是暢音閣里唱花旦的薛小生,因為前日恆王來請,給世子殿下留下了,不料今兒恆王世子到了樓里,說我們公子忤逆恆王,不由分說把人拖走了。”說話間,淚水漣漣。

    雲鬟這才知道原來是薛君生!受驚不小,忍不住道:“世子……”

    趙黼掃她一眼,懶懶道:“做什麼?用到六爺的時候,就好聲好氣的,等用完了,就一腳踹到不知哪裡,擺出一張從不認得六爺的臉?這回我可不上當了。”

    雲鬟因見那小麼兒已經受了傷,可見薛君生處境危險,當下道:“我並沒有那樣。”

    趙黼微睜雙眸,哼道:“沒有?那你方才是怎麼樣?我問你跟白樘說了什麼,你可理過我?”

    雲鬟知道他是故意發難為難,便低頭道:“你想怎麼樣?我向世子賠禮可好?”

    趙黼道:“賠禮是個什麼,我可不稀罕。”

    雲鬟呼了口氣,探手握著他的手腕:“世子……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……”

    趙黼瞄了一眼她的手,卻又鼻孔朝天道:“老子又不想成仙成佛,不稀罕不稀罕!”

    雲鬟見他始終不為所動,便撒手要出去。

    趙黼眼疾手快,一把將她拉住:“你做什麼?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我救人去。”

    趙黼道:“你怎麼救?”將她打量了一回,道:“先前說我二叔葷腥不忌,可知我這位哥哥,也是個上樑不正下樑歪的?你這樣過去,簡直就是羊入虎口,他高興還來不及呢。”

    雲鬟紅了臉,卻淡淡道:“我求別人幫忙就是了。”

    趙黼眼神一變:“你求誰去?”

    雲鬟本有幾分賭氣,忽地見他有些色變,心中一動,就說:“小白公子面冷心熱,多半肯援手。”

    趙黼嗤之以鼻,冷笑道:“他雖然肯,只怕也白忙一場。不中用。”

    雲鬟飛快一想,鄭重道:“還有一人,必然會幫。”

    趙黼斜睨她,疑心她要說的是白樘。

    不料雲鬟道:“靜王爺必然使得。”

    趙黼大吃一驚:“你說什麼?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我可以求靜王爺出面兒,想恆王世子雖不怕六爺,可面對靜王爺,應該還是不敢造次的。”

    趙黼擰眉細看:“你幾時跟我四叔認得了?”忽地想起上回王妃身邊兒雙喜的話“好多人誇讚她呢,比如恆王妃……還有靜王爺”,一時狐疑不定。

    雲鬟淡淡道:“這個就恕我不能告知了,還要去求靜王爺呢。”

    趙黼見她又要走,咬牙發狠將她拽了回來,喝道:“你敢去求別人?”

    雲鬟不防,竟撲倒在他身上,便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,如此激烈而熟悉,簡直像是前世里穿過來一隻手,狠狠打在她心頭一樣,手忙腳亂要爬起來。

    趙黼偏又把她拉住,盯了看了半晌,忽地笑:“知道了,你是使壞故意激我呢?”

    車廂本就不大,他偏靠得這樣近,呼出的氣息微微濕暖,身上那凜冽之氣也越發濃了幾分似的。

    雲鬟按捺有些慌亂的心意,垂眸道:“並不是,救人如救火,哪裡敢玩笑。”

    趙黼眼神變幻:“縱然你有手段說服我四叔,那也得需要時候,再說這會子他也未必就在王府,再三耽擱,只怕有十個薛君生也不夠殺。”

    雲鬟擔心的正也在此,趙黼眸中含笑,挑唇道:“求我啊,方才不是說要去求靜王麼?”

    雲鬟禁不得他如此眼神,這般口吻,轉頭道:“方才已經求過了,是世子不肯答應。”

    近距離瞧著,可以看清外頭陽光透進來,照在她半邊臉頰上,那肌膚晶瑩如玉,近乎透明,鬢邊細細柔柔地絨發,浸潤光芒中,很引人眼。

    趙黼目光晃亂,呼吸不由急促了幾分,心裡仿佛也窩著什麼,輕輕揉動。

    雲鬟察覺,眉尖蹙起:“世子?”

    趙黼忙撒手,後退回去,自也靠車壁坐了,垂眸暗中調息。

    外頭那小麼兒仍聲聲地求告,街邊上已經有許多看熱鬧的人圍了過來,雲鬟吃不准他究竟是何心思,忍不住喚道:“六爺……”

    趙黼聽她溫婉一聲,身子微微一顫,額頭便冒出汗來,雖閉眸不語,耳朵尖兒卻已經紅了。

    第123章

    恆王世子趙濤坐在廳前,他的身邊兒羅列許多狐朋狗黨,並素日跟隨的奴僕們,個個氣焰囂張,神qíng各異。

    這些人物此刻都看著前方,卻見庭院中伶仃站著的一個人,著一身淺灰色衫子,身段偏瘦弱,卻生得眉若墨畫,眼含秋水,雖是男兒,卻透著一股溫柔可親之意,正是薛君生。

    站在這些人跟前兒,果然就如一隻羊羔面對一群虎láng之輩。

    趙濤摸著下頜,說道:“不過是個臭戲子罷了,好大的架子,如何昨兒我父王傳你過府,你竟不肯去?”

    薛君生輕聲道:“恆王爺傳小人過去,哪裡敢不肯,只是昨兒有貴客在閣子裡,就絆住了,還請世子見諒。”

    趙濤嗤道:“你說的貴客,就是趙黼吧?那個沒規矩的野人……”因周圍人都在,便只罵了一句,又道:“你不用拿他出來搪塞,也不必在我跟前兒說好聽的,可知就算不是昨兒,前幾日叫你,你也只是再三推諉,不識抬舉?”

    薛君生道:“也是有許多事在身上……”

    趙濤啐道:“呸!王府里叫個人,是多大的顏面。別說是你了,你且去打聽打聽,這京城裡哪一個人敢不聽?誰不是聽了信就爬也要趕緊爬了來的?聽說你是南邊兒來的,或許不知皇家威嚴也有,既然你敬酒不吃,愛吃罰酒,那就怪不得本世子了。”

    說話間,就見兩個小廝抬了個包袱過來,沉甸甸地也不知裝著什麼。

    趙濤笑道:“這是本世子賞你的。”

    那兩個小廝對視一笑,把那包袱往他跟前兒擲下,包袱皮敞開,便見裡頭是一堆尖銳冒棱的新瓷碎片。

    薛君生正不知如何,見狀吶吶道:“世子……”

    趙濤yīn狠笑道:“聽說你戲唱得好,你且在這上頭,給我們唱一曲,唱得好,本世子就放了你去。”

    小廝們把包袱抖開,那瓷片也散開了,趙濤道:“請吧?讓我們聽聽名聞天下的薛小生到底是怎麼個好法兒。”

    身後惡奴見薛君生不動,便推了他一把。趙濤道:“等會兒,先脫了靴子再唱。”

    薛君生聽是如此,臉早已雪白,這瓷片子何等厲害?輕輕劃一下就是血流成行了,倘若脫了鞋這樣踩上去,別說唱戲,這雙腳立刻就要廢了。

    薛君生只得求道:“世子饒命,小人萬萬不能的。”

    趙濤道:“你連趙黼那個野……連他都能打動了為你說話兒呢,還有什麼不能的?今兒饒了你,恐怕別人以為我怕了他,也小覷我恆王府呢,來人,快點伺候他上去!”

    一聲令下,那兩個惡奴便拉著薛君生,便將他的靴子褪了下來,兩邊兒架著人,就要往那瓷片堆子上放。

    正在這會子,忽然外頭匆匆忙忙跑進個人來,叫道:“世子,世子!”

    趙濤喝道:“做什麼?沒看本世子正忙麼?”

    那人道:“世子,大事不好了,晏王世子不知為何竟來了!”

    一時眾人聞言都驚訝,趙濤也一驚,頓時坐直了些身子,想了想,卻又冷笑道:“喲,真看不出來,他竟還真箇兒動了心了不成?”說著,冷颼颼地瞥薛君生。

    原來趙黼先前回京後,皇帝倒是十分喜歡他,怎奈趙濤一來瞧不起晏王常年舉止雲州那樣偏僻地方,覺著寒酸;二來,冷眼看趙黼舉止做派,跟他們這些京中的鳳子龍孫竟大為相異,加上趙黼從來不肯俯就他,有時候還冷言冷語地,因此竟結了仇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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