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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  只見他目視前方,下巴微揚,張弓搭箭,手指一扣一松,只聽“嗖”地一聲,正中靶心。

    雲鬟早就止步,靈雨只當她畏怯,便道:“不怕,你瞧世子she得好不好?”

    雲鬟點頭,這會兒趙黼聽了動靜,回頭看她們兩人在月門處站著,就把弓箭扔給旁邊的小廝,走過來道:“怎麼不多睡會兒?”仔細打量,見她仍著昨兒那淡霜色的袍子,同色髮帶,真是冰肌玉骨,儀靜體閒。

    趙黼心qíng大好,只細看間,那眼皮仍有些微紅。

    雲鬟道:“睡好了。”

    趙黼便道:“我也正練好了,咱們去吃飯,吃了飯,去做正經事了。”

    原來雲鬟沒起之時,趙黼已經去給晏王妃請了安,兩人吃飯之後,便又去說了聲要出門,晏王妃不免叮囑了幾句,只叫不許鬧事等。趙黼才帶著雲鬟出府,一路竟往刑部而去。

    沒動身前,雲鬟心底打定主意要去,如今真箇兒要去,沒來由又有些氣虛,只是不敢透出半分來,只怕趙黼瞧出來,立刻便又反悔了。

    不多時來至刑部,門上往裡報了,趙黼大搖大擺地領著雲鬟往內而去。

    這卻還是雲鬟第一次來至刑部,將進門之時,抬頭看去,卻見兩側是兩尊怒目圓睜的大石獅子,門首巍峨,四根大柱,旁便兩道聯額,頭頂海藍底子的金字兒匾額,御筆親題“刑部”二字。

    趙黼見她並未跟上,便駐足等候,雲鬟忙跟了他入內,進了門,卻見前方一重公堂,兩邊兒題著“法懲jian惡民常樂,律守綱常國永寧”,正中是“明察清廉”四字,裡頭整齊排放各色器具並牌匾,隱約有“肅靜”,“迴避”等字。

    雲鬟只以為此生也只得這一次機會,便只顧四看,卻再想不到,此後她會跟這個地方結下極深的不解之緣。

    因有侍從報之,白樘便從公房內迎了出來,一眼看見他身後的雲鬟,卻不動聲色,只行禮過了,讓進房中。

    侍從上茶後退下,趙黼便道:“貿然來見,還請侍郎不要介意。”

    白樘道:“世子多禮了。不知世子親臨,竟有何事?”

    趙黼笑道:“我是無事,是我的這書童,說是有正經事要跟侍郎商議。”

    白樘看向雲鬟,眸中仍是波瀾不起:“哦?”

    趙黼見雲鬟始終垂著頭不言語,便道:“小鳳子,昨兒你不是苦求我要來見侍郎麼?如何不做聲了?”

    雲鬟雖不言語,隱隱透著幾分緊張,手團了團:“世子……”

    趙黼才一臉恍然大悟:“是了,我忘了,此事涉及機密,連本世子都不能知道呢,哼。”說著起身,又對白樘道:“四爺,我出去走走,你們細說。”

    白樘仍是從容自若:“既然如此,世子且自便。”

    趙黼將走,卻又停步:“不過……我這書童膽子甚小,侍郎可別嚇著她才好。”

    白樘點了點頭,趙黼又看雲鬟一眼,才轉身出門去了。

    趙黼去後,雲鬟右手捏著左臂,略用了幾分力,才行禮:“見過侍郎大人。”

    白樘抬眼打量,問道:“不知你有何事?”

    雲鬟竟不知從何說起,公房內一時有些寂靜,白樘道:“無妨,你只管說就是了……我聽著呢。”此刻聲音里才略有幾分溫和。

    雲鬟這才定神:“近來、近來……侍郎是不是在忙什麼案子?”

    白樘道:“世子並沒跟你說麼?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不曾說。”

    白樘沉默片刻,道:“那他如何竟許了你來找我?”

    雲鬟不答,白樘道:“我的確是在辦一件案子,你正是為此而來的?你……又知道些什麼?”

    先前之所以能將曹墨案公審,正是因為雲鬟相助之故,白樘雖答應了她不去追問究竟,卻因見識過她的能力,知道這孩子並不是尋常之人,不能等閒視之。

    如今她親自來到刑部,且正是為了“鴛鴦殺”之事,白樘面上雖仍一般,心裡卻隱隱地有些希冀。

    只因目前為止,已經發生了兩件血案,死了的人卻有六名,楊主事夫婦跟一個使女,王大一家三口,並且這案子極為惡劣,如今白樘盡力壓著,才不曾轟鬧的滿城風雨,倘若走漏消息,只怕又要引發民心惶惶了。

    偏偏這案子之中有用的線索甚少,要找兇手,一時也如大海撈針。

    先前雖審問過王大的鄰居,知道那李小二跟王婦通jian,但李二雖色膽包天,卻xing子怯懦,被眾人供認之後,又被白樘問了兩句,就已經嚇得臉色鐵青。

    雲鬟搖了搖頭:“我什麼也不知,故而來問大人,想請大人……把詳細說給我。”

    白樘疑惑:“你既然不知,又為何要來參與此事?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世子雖不曾告訴我,可他……一舉一動,卻無疑告訴我,有大事發生,且跟我有關。我心底因有個揣測,大人、可不可以……只有大人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,我才好斷定,到底這件事,是不是……如我所想的。”因仍是緊張,有些語無倫次。

    白樘凝眸打量,此刻她站在跟前兒,對他而言,其實跟六年前在鄜州時候所見的那小童沒什麼大不同。然而這孩子的奇異,卻已經在心底揮之不去,此刻白樘忽地想:“可惜了……竟是個女孩兒……”

    雲鬟見他始終不答,才壯膽抬眸看去,卻見白樘靜靜默默地瞧著自己,仿佛出神似的,雲鬟不由詫異。

    對上她驚訝的眼神,才察覺自己恍神兒了,白樘輕咳了聲:“好吧,我便破例同你說明就是了。”

    當下,就把兩件血案的發生,大體現場,所得線索,以及對“鴛鴦殺”的懷疑一一說知。

    白樘又道:“目前這兩件案子,雖似是鴛鴦殺的手法,可是頭一件,先是婦人死,然後男子才死;第二件,那王婦有紅杏出牆之舉……這兩點,是跟鴛鴦殺犯案手法不相同之處。”

    不知不覺竟同她說的如此詳細,白樘自個兒也有些意外。

    卻見女孩兒的臉愈發雪了起來,並不說話。

    白樘問道:“你可聽明白了麼?”心中暗忖:趙黼對她分明很是不同,之所以不跟她說,只怕是嚇到她罷了。

    雲鬟問道:“除此之外,可、可還有別的……是跟我有關的?”

    白樘並未跟她說血字之事,聞言輕吁了聲:“你過來些。”

    雲鬟遲疑著走前幾步,便停了下來,白樘見她仿佛故意要跟自己隔著距離,略微詫異,卻不以為然,自個兒起身走到她身旁。

    不料雲鬟猛地後退一步,臉色更白了幾分。白樘皺眉:“你怎麼了?”

    雲鬟緊緊攥著袍子:“沒……什麼。”

    白樘便不再問,只微微俯身,低聲同她說:“你不要怕,我之所以懷疑此案是跟鴛鴦殺有關,還因為,這兩件血案之中,屍身上分別都用血字寫得一個……”

    雲鬟似聽非聽,魂魄如同離體了一般。

    白樘始終仔細打量她臉色變化,清楚地看到隨著自個兒吐出那個字的時候,女孩子的雙眼睜大,晶亮如冰玉的瞳仁驀地收縮,是難以掩飾的驚懼之意。

    她本站的好好的,忽然身子一晃,白樘出手如電,當即將她拉住:“雲鬟……”

    雲鬟本正無地自處,猛地聽見他喚出自己的名字,才抬起頭來。白樘道:“你怎麼了?可還好?”

    他的手握在胳膊上,因倉促里用了三分力,略有些疼。

    雲鬟驀地想起在鄜州,被王典挾持之時,是他一掌劈來,王典拉著她往後倒下,被那牆上掛著的匾額砸折了她的手臂,剎那間,就如新痛舊傷,一併發作起來。

    白樘見她神qíng大不適,便扶著她,令她坐在椅子上,正不知何以為繼,雲鬟道:“我、我……”

    白樘問道:“怎麼?”

    雲鬟道:“我先前跟四爺、跟侍郎大人說的話,可還記得?”

    白樘道:“你是說……”

    雲鬟顫聲道:“曹、曹家的事……”

    白樘心機轉動甚快:“你是說,讓我不追問你從何得知?更為你保密,不會向任何人透露麼?我記得。”

    雲鬟見他果然懂,拼命深深呼吸,平緩心緒:“這……這兇手,我見過。”

    這話,若是別人說來,白樘自不屑一顧,然而此刻,卻竟忍不住雙眸一銳:“當真?是什麼人?”

    雲鬟舉手,微微攏著額角:“我、我沒看見他的臉,可是我……記得他的聲音。”

    白樘問道:“在何處聽見的?”

    雲鬟抱頭垂首,並未回答,眼前卻出現一幕場景:

    幽暗的柴房之中,有個修長詭異的影子,緩步走到跟前兒,他俯身過來,仔細盯著面前縮成一團的女孩子。

    他蒙著面,只露出一雙眼睛,忽地笑道:“崔雲鬟?”手揪著她的頭髮,一把將她扯了起來!

    第121章

    這一幕的驚心動魄,也是雲鬟最不願面對的記憶之一。

    後來雲鬟才知道,這個事件於她而言,就像是一個詭異驚悚的楔子,將她的人生,引到所有她不願對上的人和事跟前。

    且說趙黼“迴避”了,站在門口回頭瞧了一眼,滿面不慡,卻也毫無法子,負手走開數步,竟忍不住,終於貓著腰兒、躡手躡腳往回走了幾步,誰知目光轉動瞬間,猛地見對面廊下,有個刑部官員,正瞠目結舌地看著他。

    趙黼忙站直了身子,咳嗽了聲,若無其事的負手轉身。

    那刑部官員知道見了不該見的,也不敢過來行禮,只忙鴉默雀靜地去了。

    趙黼斜睨他走了,才嘆了口氣,自覺有些無趣,索xing往前而行。

    刑部大院深深,廊下雖偶然有人經過,卻都肅然無聲,更顯出幾分威壓肅穆來。

    趙黼迤邐而行,不覺穿過角門,卻見是個沒人的院子,廳堂門口有一棵合抱大樹,遮的滿園蔭涼。趙黼駐足瞧了會兒,便邁步從堂中穿了過去,才在後屋門口站住,鼻端忽地嗅到一股有些清苦的氣息。

    那夜他來刑部之時,曾聞到過這氣息,此刻站定嗅了會兒,想不出是什麼,便循著氣息,從這後院往前,果然見一個院角門,門卻是關著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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