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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從睿親王口中聽說,或許趙莊夫婦身死,跟伺候英妃的宮女有關。
不由想——難道是身為生母的人,害死了他最珍愛的父王母妃?那真真是qíng何以堪。
故而“哀莫大於心死”,趙黼心灰意冷,京城乃至天下,對他而言從此只有一個羈絆,那就是崔雲鬟。
他只想帶雲鬟離開,不拘去向哪裡,總歸有她陪伴,便天下都去得。
可這想法,卻因一路而來的所聽所知,漸漸地變了。
那些荒唐不堪的傳言自然是小事,因多半不是真,但這傳言之所以會流出,癥結卻仍在皇帝身上。
他深愛之人,如今卻落在趙世的手中,任憑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,生死都在拿捏。
更有那許多污穢不堪的言語來詆毀她。
想到趙莊跟太子妃,想到自己,從在襁褓之時一直到現在,竟好像都在被別人拿捏著xing命,全然身不由己。
他最為珍視的趙莊夫婦,以及素未謀面的英妃……都是如此,如今更輪到雲鬟。
要帶走雲鬟容易,趙黼要退也容易,放馬糙原,或者泛舟五湖,從此遠離朝堂上的爾虞我詐,更遠離那沙場上的生死立見。
可這一路上的連續埋伏刺殺,以及雲鬟的遭遇,卻讓趙黼在驚怒jiāo加之餘,明白了一件事。
天下雖大,只怕並沒他能退的地方,他的存在對人而言便是個極大的威脅。
他若不死,天下處處皆是囚牢。
甚至連累他最不想傷害的人。
既然他們步步緊bī,退無可退,倒不如迎頭而上。
雪隨風掠入廊下,欄杆上已高高隆起綿厚的一層。
那燈籠在風中狂dàng搖曳,廊下光轉影動,暗濤洶湧。
趙黼問罷,半晌,才聽靜王答道:“你覺著,這些惡事都是我所為?”
趙黼一字一頓:“我不敢信,故而問你。”
前世趙莊無故身死的早,趙黼只當是因為晏王妃病逝引得趙莊積鬱,又加戰中所傷才難以避免。故而這一世十分提防。
可卻仍是重蹈覆轍,只不過時間推遲了數年罷了。
上輩子,趙莊夫婦逝去後,靜王對趙黼甚是照料,甚至多虧了他,才讓趙黼覺著尚有親qíng可顧。只不過如果兩個人的死並非意外……
因為趙莊去世,太子見棄,恆王不能用,又跳過了趙莊,故而太子位自然花落趙穆。
但今生因趙黼一力照料,太子跟恆王相繼倒台,卻仍有個趙莊橫在眼前。
趙黼死死地盯著趙穆,道:“我不敢信,有人會為了皇位不惜殺盡手足,滅絕親qíng,現在,只要四叔你跟我說一句實話,到底是不是你。”
風chuī雪打,趙穆自覺仿佛化身一尊冰雪雕像一般,從頭到腳一概地冷,心頭那一抹餘溫仿佛也在極快消逝。
東閣殿內,一聲銳響。
靜王驀地回頭,頭頂的燈籠光動,將他的臉照的分明了些。
目光閃爍,趙穆忽然道:“你恨他麼?”
趙黼道:“你指的是……皇帝?”
靜王道:“除了他,還有誰。”燈光之下,唇角一挑,“你,或者是他,大概都不會相信,都覺著是我害了三哥,然而我並沒有。這話你們都不信,然而我知道……若是三哥還在,他會信。”
亂雪之中,眼中有些晶光,靜王道:“可知,兄弟幾個之中,我最羨慕的人,就是三哥。”
趙黼不語。
那風如刀,似能傷人,兩個人眼睛都有些紅通通地。
靜王背對趙黼,微微仰頭:“他是真的能將所有都拋下的人,是真正大智若愚、表里如一的人,我敬他。”
趙穆道:“我不會害他。不管你們信不信,當初我勸他的那些話是真心的,只不過我難以相信,偏是因此而害了他罷了。”
往前走了一步,卻又停住,趙穆道:“或許是我錯了,三哥那樣的xing子,本就不適合留在這皇城之中,但偏身不由己,不能後退,他如此,我也如此。”
舉手將臉頰邊兒的冰冷擦去,趙穆回過身,神色已經恢復昔日的平靜,道:“昔日竇鳴遠殺崔鈺的那件事,是我所為。我知道有人容不得他在位上,所以設計安排竇鳴遠行事,無非想藉此壞了他的聲名,bī聖上廢太子,卻也保住了他的xing命。不然的話,我大可讓竇鳴遠直接殺了他,或者有一千萬種法子可以動手……但是我並沒有。”
誰知道偏有個崔雲鬟在身邊兒,竟把那罪名都兜攬了過去,仍是保得趙莊無礙,且又揪出竇鳴遠來。幸而這局布的深,將嫌疑引到恆王處。
那日白樘質問,自是看破了竇鳴遠案是靜王背後cao縱。
趙穆道:“所以你總該知道,三哥的事,跟我無關。”略頓了頓,靜王道:“至於你一路上……”
正說到這裡,便有整齊的腳步聲起,廊下一隊禁軍破風雪急急而來。
趙黼道:“東閣里的,是什麼人?”
靜王道:“沈正引。”
趙黼道:“他想gān什麼?”
靜王道:“皇上容不得他,他也心知肚明。”
趙黼道:“你跟他合謀……想要謀反麼?”
靜王不答,面上反而露出一種有些古怪詭異的笑。
趙黼看看他,又看看身後那一隊旋風似奔來的禁軍,忖度中,是靜王道:“方才我問,你恨不恨他,你尚未回答我。”
趙黼皺眉,繼而道:“恨。”
靜王低低笑了兩聲:“為什麼?”
趙黼冷冷道:“為所有的覆水難收。”
蕭利海葬身火海,趙莊夫婦雙死宮中,雲鬟曾生死一線,而他亦是九死一生,若說這一切的源頭都是趙世,也不為過。
靜王道:“若有個機會在你眼前,讓你可以報仇,你會怎麼做?”
趙黼的目光自靜王面上掠過,看向他身後的東閣門口:“你是何意?”
靜王道:“沈正引曾告訴我,就算是無所選擇,聖上仍舊不會選擇我,我原本不信,但是今夜……”
趙黼道:“你果然是要謀反?”
滿地雪白,踩上去滿耳咯吱咯吱地響,雪已經沒過了靴子尖,腳步凌亂地踩進雪中,帶的地上的雪花濺舞,復又落定。
身後足印,卻又很快被飛雪填滿。
雲鬟往東閣方向疾奔,不免跌倒了兩次,卻又很快急急地爬起身來。
呼吸急促,只得微微張開口,有雪花飄入,倏忽化水,沁涼冰冷。
還未到達東閣,遠遠地便看見那廊下站著兩人,一個身著朱紅色吉服,戴王冠,自然便是靜王趙穆。
但另一人,卻是禁衛打扮。
因背對著她的方向,無法看清面容,飛雪迷濛微光籠罩之中,只隱約瞧見那寬肩窄腰的身段。
雲鬟幾乎一眼便認出是誰,卻也在瞬間幾乎站立不穩,往前一撲,忙搭在欄杆上,卻摁了一手冰冷綿軟的雪。
因她跑的甚急,渾身發熱,手心滾熱,雪陡然化開,冰冷冷濕淋淋地。
雲鬟想要叫一聲趙黼,先前那浸入口中的雪水卻仿佛化成了冰,澀澀涼涼地堵著嗓子,只顧目不轉睛地望著那處,被雪打濕的雙眸朦朧。
她按了按喉嚨,想要再向著趙黼身邊兒奔去之時,耳畔卻聽到一聲悽厲呼喝。
雲鬟一愣,目光轉動,驀地看見就在東閣之後,那原本因飛雪飄零而yīn暗如墨的天空……赫然竟閃出一片隱隱地血紅!
第507章
腳步驀地剎住,雲鬟抬頭仰望那亂雪之中,赤紅隱隱之處。
許是雪迷了眼,許是因忽然看見趙黼出現眼前而心慌意亂,過了會兒,雲鬟才認出那是……火。
是哪裡失火了。
火光沖天,映的頭頂飛舞紛亂的雪片也帶著淡淡地輕紅。
瞬間有些分不清楚,這到底是在宮內,還是宮外。
雲鬟仰看了片刻,才又想起趙黼,忙又看向東閣外廊下。
誰知定睛看時,卻大吃一驚,原來彼處已經空無一人,原本站在那裡的靜王跟趙黼,竟然雙雙不翼而飛。
雲鬟睜大雙眸,就好像心也在這一刻被掏空了。
漫天飛雪,而她伶俜獨立,屏住呼吸,呆呆地看了半晌,才提起袍擺,瘋也似地往那處狂奔而去。
雲鬟從廊下經過,仍未找到趙黼跟靜王兩人,進了東閣,卻只見幾個禁軍守在門側,裡頭卻空無一人。
守門的禁軍以為她是來見皇帝的,便低聲說道:“您還不知道呢,方才有人意圖行刺聖上。”
雲鬟眼前驀地出現趙黼跟靜王對峙的那一幕:“是、是誰意圖行刺?”
禁軍道:“這話本不敢說,但……”因見左右無人,便悄悄對雲鬟道:“聽說是沈相爺的人。”
雲鬟原本提到了嗓子口的心才又緩緩放下:“原來是相爺?”
因知道不是趙黼,幾乎連打聽趙世如何都忘了。
那禁軍道:“幸而靜王殿下早有防範,才未曾讓賊人得逞。”
雲鬟因見了趙黼,其他的都不曾放在心上,只是若跟此人打聽,又怕這人不知道,反壞了趙黼的事。
因問:“怎麼不見靜王殿下?”
禁軍道:“這個卻不知道,我們是後來的,那會兒事qíng已經平息,只怕殿下自不知去了哪裡。”
又問趙世,卻聽說趙世已經被王治陪著回了寢殿。
雲鬟疑心靜王正伴駕,還想去打聽打聽,才要走開,便見廊下匆匆地有數個內侍跑來,一邊兒慌裡慌張道:“不好了,不好了。”
那禁軍攔住,喝問道:“張皇什麼?”
眾太監們止步,其中一個便說道:“雅韻殿那兒不知怎地,竟著火了!你們還沒看見麼?東閣後都紅了一片。”
侍衛們這才驚動起來,紛紛眺首仰望。
雲鬟睜大雙眼,這才明白原先她所見的那一片紅,竟果然是宮中走水。
方才只顧來尋趙黼,心頭還想著今夜正是除夕,興許是坊間有人放煙火,所以映紅了半邊天,也未必是走水。
因此事跟趙黼不相gān,雲鬟按捺心跳,轉身yù往別處去尋。
還未走開,便聽一個太監道:“雅韻殿是淑妃娘娘所居,聽聞今夜靜王妃還帶著小世子在那兒呢。也不知如何了。”
雲鬟驀地止步,心復亂跳起來,難以自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