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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黼定定地看著她,雖不敢造次,卻早暗暗地把手握在掌心裡,放低聲音說道:“你如何又要幫季呆子行事?”
雲鬟道:“我並沒有幫誰行事。”
趙黼揉著那手,竟再不捨得放開。便問道:“還說沒有?那現在又是如何?”
雲鬟又嘆了聲,轉頭看他:“世子。”
趙黼會意,便不再盡著揉搓,只卻仍是不肯放開。
誰知車行半道,顛簸之下,季陶然胸口有些不適,忙命停車,自跳了下去,在路邊兒吐了一回。
趙黼按住雲鬟,自己下去給他捶了兩下背,看他láng狽之態,又捂著鼻子笑道:“明明知道自個兒不能喝,卻偏逞qiáng,你們倒不愧是親戚,這份xingqíng倒是如出一轍。”
雲鬟在車上聽了,疑心酒館中她跟季陶然的話多半都給趙黼聽了去。忙潛心回想了一遍……自覺並沒什麼破格逾矩、不可被他聽見的言語,倒也罷了。
季陶然吐了這陣兒,整個人卻比先前略清醒了幾分,趙黼又叫隨從往旁邊兒店家裡要了一碗清水,灌了他喝下,越發明白了。
不多時候,車停在京兆府門口,季陶然下了車,謝過趙黼,又對雲鬟道:“此事若有進展,改日我去世子府尋你告訴。”
雲鬟道:“案子要緊,可也要多留意身子。”
季陶然答應,轉身入內,自去尋蓋捕頭,布置跟蹤偵訊等事。
這邊兒趙黼自陪著雲鬟回到世子府,將進門時候,雲鬟便問:“靜王爺可去了麼?”
趙黼答道:“已經去了。是了,先前他見了你,可同你說過什麼不曾?”
雲鬟道:“靜王爺又不認得我,如何會跟我說話?”
趙黼方一笑:“說的也是。”忽地又補充說:“只是畢竟阿鬟生得這樣好,我擔心四叔會格外留意……以後你可要留神些,別任意四處亂走,要知道京內不僅有什麼饕餮異shòu之類,兇險的事兒多著呢。”
雲鬟見他突然竟問起靜王,本正覺著有些古怪,見他又說出這幾句,卻不由心頭一動,便對趙黼說道:“我因擔心表哥,故而想去親自看一眼,見他無礙就好了,昨兒夜晚的事,他也同我說了。”
趙黼嗤之以鼻:“有我在,他如何會有事?杞人憂天。”他是狂放慣了的xingqíng,且又因為說的是實話,便脫口而出。
誰知雲鬟點頭道:“這次真真兒是多虧了世子了,若沒有你,只怕後果不堪設想。”
趙黼見她竟順著自己一本正經這樣說,心裡居然有些虛虛地不大自在,警惕地望著她,問道:“你……是真心這樣想的?”
雲鬟回想昨夜之事,不由道:“我先前曾聽過那饕餮的傳聞,無不說的匪夷所思,昨夜我親眼所見,才知道竟比傳聞更可懼十倍。我雖相信以世子之能,不至於會有礙,但親眼見時,卻又有些吃不准。直到……表哥告訴了我經過……”
趙黼不等她說完,已經明白她是真心這樣想無疑的,便站住腳道:“你是因為救了季陶然而感激我呢?還是因為我能耐,你喜歡了故而誇我?”
趙黼身量比季陶然還要高些,雲鬟只見到那雪白中衣jiāo疊的領口齊齊掩著,露出底下突出的喉結,她本要抬頭相看,這般目光一晃間,突然意亂。
雲鬟轉頭:“我贊世子之能,也謝你救表哥之恩。不必再說別的。”
邁步要走,趙黼卻一把將她拉住,便困在那雪白的牆壁上:“倘若你真的要謝,我可不要這輕飄飄地一句而已。”
雲鬟問道:“那世子要什麼?”
趙黼道:“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麼。”
雲鬟耷拉著眼皮,輕聲嘆道:“我已經答應跟世子回雲州了。”
趙黼道:“那是早說好的,算不得。”
雲鬟抬頭,眼中透出幾分疑惑。
趙黼看著她不施脂粉,極為素淨的臉:“阿鬟,你……”低低一語。
目光爍爍之下,就看著面前素雪似的臉緩緩地添了一層薄紅。
趙黼賞心悅目,又意猶未盡,握著手正要再說,便聽隔壁有人道:“謝天謝地,這位小姐好歹是回去了,我們總算也得了幾分清靜。”
雲鬟一怔,趙黼也正有些不解這話。就聽另一個人說道:“可不是呢?倒是有些古怪,張家是名門大族,這位可繁小姐也明明是大家子出身,如何只不顧體統似的往我們府里來呢?果然是看上了咱們世子不成?”
兩個人笑了幾聲,又說:“可是世子卻仿佛不喜,先前我還聽冷言冷語的呢。”
另一個道:“說來世子的確是有些怪……似是太潔身自好了些,先頭皇上賜的那幾個宮內的女官,也都是極難得的,怎麼世子一個都不去碰?”
雲鬟聽她們提起“可繁小姐”,這才明白指的是什麼。
趙黼因怕她誤會,才要將那兩個背後亂嚼的喝止,不料她們接著又說出這兩句話來,當下便忙咬著舌尖停口,慶幸自己並沒急躁開口。
雲鬟不覺看向趙黼,卻見他正也盯著她。
四目相對,兩個人又都有些不大自在,各自轉開頭去。
那兩個丫頭只顧說的高興,因轉過彎來,又道:“你莫非忘了?先前在雲州的的時候,因為流蘇姐姐半夜爬上世子的chuáng……”
還未說完,忽地聽見一聲咳嗽。
兩人抬頭一看,卻見正是趙黼站在前頭,臉色冷冷地,丫頭們頓時魂飛魄散,忙雙雙跪在地上。
原來先前趙黼聽她兩人把自己“潔身自好”的事兒都說了出來,正暗自喜歡,覺著在雲鬟前甚是面上生輝。
猛然下一句,竟又拐出了雲州那件糗事,頓時又轉喜為怒。
兩個丫頭知道他向來的xingqíng,嚇得只是求饒。
不料趙黼看一眼雲鬟,便淡淡說道:“誰許你們在背後胡說的?以後都留意些,再有下次,必然饒不得。”
兩人跪在地上,本以為大事不妙,聽了這話,似是饒恕之意,頓時又驚又喜,忙謝過恩典。
這邊兒趙黼便拉著雲鬟,徑直又入內去了。
雲鬟見他忽喜忽惱,心裡略猜到幾分。
趙黼賭氣帶了她入內,又問了經過的婆子,知道趙莊在書房內,因此便特意拐過那邊兒,只回到了自己房中。
將門關了,趙黼才問道:“你如何也不問我,可煩是怎麼一回事,皇爺爺賞賜的宮女又是怎麼一回事?”
雲鬟道:“這些都是世子的私事,我如何能多嘴?”
趙黼瞅了她一會兒,臉色大不悅。
靜默了會兒,雲鬟才又說道:“可繁小姐,聖上所賜的人,或者流蘇之類……世子都不喜歡?”
趙黼眼神沉沉,聽了這句,才說:“你要說什麼?”
雲鬟心裡卻想起上京路上,在同福客棧里他急切之中說出的那些話。便道:“其實世子很不必這樣自苦。”
趙黼皺眉:“你這是什麼意思?”
雲鬟道:“世子畢竟是這把年紀了,其實我也聽說了好些傳言,說是聖上曾有意給世子許配沈相爺家的姑娘等話……”
趙黼冷笑道:“不是傳言,是真的,只不過我沒要就是了。所以又給了那些宮女。”
雲鬟道:“聖上也是疼恤之心。”
趙黼說道:“那你的意思,就是讓我收了她們?”
雲鬟默然,繼而說道:“若今生是因為我的緣故……”
話未說完,就見趙黼站起身來,竟一把擒住雲鬟的手腕,擰眉道:“不錯,正是為了你的緣故,所以才一直如此,眼裡心裡只有你,別的人誰也看不上,你想叫我不必自苦是麼?那很簡單,只要你把自個兒給了我就是了,你既然如此關心關切,就索xing答應了,如何?”
雲鬟變了臉色,趙黼衝口說道:“你怕什麼?又不是沒經歷過……”話一出口,不由有些後悔,便將她的手鬆開。
趙黼回身,略平靜了一會兒心緒:“我已經想好了,這會兒你的身份不能揭穿,不然的話……我是不怕的,怕的是會牽連別的人。”
說到這裡,才回頭看了她一眼:“過兩天,我會向皇爺爺請辭回雲州,到回了雲州,便向父王母妃說明,我要娶你。你也說過我是這把年紀了,他們兩人先前雖然挑剔,然而此刻,不管我是要娶誰,只要開口要娶,他們必然是只顧著高興,也不會計較你的身份來歷,到時候你的身份就只是我的人,一輩子在雲州也好,就算再回京來,也沒人敢說半個字。”
趙黼說完,心才略安定了幾分,就又走到雲鬟身邊兒,將她重抱入懷中:“你覺著我的打算好不好?所以這會子不想讓你見父王,只是少節外生枝罷了。”
頃刻,才聽雲鬟默默說道:“是,都聽世子的。”
趙黼凝視半晌,心頭一dàng,手指勾著下頜,才要吻落,便聽得外頭腳步聲響。
趙黼皺眉停手,卻見靈雨走到門口,見他們兩人都在,半驚半喜,繼而忙道:“世子,宮裡來人了,王爺叫世子快些出去會客。”
趙黼詫異道:“這會子宮裡來人做什麼?”只得對雲鬟道:“那你先歇息片刻,我去去就來。”
雲鬟見趙黼去了,後退一步,便呆呆地坐在桌邊兒。
靈雨忙上前來,見她臉兒微紅,便道:“哥兒是吃了酒麼?”
雲鬟點了點頭,靈雨忙出外倒了一杯茶進來,道:“快喝一口,臉上都看出來了。”
雲鬟聽她溫聲細語,滿面關切,心頭暖意涌過,雙手將茶接了過來,微笑道:“多謝姐姐了。”
靈雨只顧打量她,久別重逢,又似失而復得,雙眸之中都流出喜悅之色來。
且說趙黼往前廳而去,還未進門,就聽見廳內寒暄之聲。
趙黼才進門,那王公公便站起身來,笑著行了禮。
王治是宮內首領太監,皇帝鮮少派他出宮,此番竟親自而來,就算是來世子府,也是罕見之舉。
趙黼因問道:“公公今兒怎麼特意來了,有什麼要緊事麼?”
王治笑著說道:“世子還是這樣快人快語的,好利落的脾氣,不錯,老奴今兒的確是有一件事兒,聽說有個叫謝鳳的小吏,在世子府上?皇上從靜王那裡聽說了他的那些奇人奇事,便yù一見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