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16頁
眼見在他面前的一個個禁軍慘叫倒下,琉璃地面上的血越來越多,死者,傷者,無數陳列。
趙黼踏著鮮血,所向披靡地步步而前。
雖仍有禁軍趕來,但看是這般架勢,卻也知道無濟於事。
這般神威,任憑是誰也無法阻攔,如今只是靠送人頭才耽擱時間罷了。
其中一個,卻正是緊急趕來救援的厲統領,見這般qíng形,便按捺滿心驚懼,道:“速速護送陛下離開!”
自己拔刀領著手下,攔在近前。
趙世卻也知道他們決計無法跟趙黼相抗,便勉qiáng道:“黼兒……”
誰知才揚聲喚出他的名字,便聽到厲統領一聲慘叫。
同時,一道雪亮的刀光迎面而來。
趙世睜大雙眼,無法置信,正閉目等死,卻有一道銀白色的影子,如急電般掠來。
袖子一抖,堪堪地將那直奔皇帝而來的腰刀拍開。
那刀雖然被打飛,勢頭不減,“咄”地一聲,深深沒入皇帝身後不遠處的柱子,刀身顫巍巍地發抖。
趙世回頭,卻見及時前來救駕的正是白樘,趙世卻不敢放鬆,復回頭看趙黼,卻見他雙目血紅,正盯著自己。
霎時間,趙世眼前微微一晃,竟又出現鳴鳳宮火起的那一夜。
站在殿門口的蕭利海,她向著自己微微一笑,雙眼之中,漾著的淚光在那熾烈燒灼的火焰之中,也泛著令人心驚膽戰的赤紅!
就如同記憶跟現在這一幕重疊了一樣,看著此刻的趙黼,就像是昔日的蕭利海站在跟前兒,要取他的xing命了!
趙世窒息,再也撐不住,身子往後微微傾倒。
幾個禁軍拼力扶住皇帝,護送他往外。
金吾衛統領厲銘雖然知道趙黼之能,但畢竟並未認真跟他動手,本以為還能擋住他一刻鐘,誰知才相jiāo手,便被那股迫人yù死的氣勢給壓得幾乎無法還手。
眼前的人,似乎已非是人,而的確是天降煞神而已,那股咻咻殺意四溢,幾乎讓人無法跟他對招。
若非因皇帝不合喚了趙黼一聲,趙黼將手中兵器擲了過去,只怕厲銘已死。
厲統領負傷倒地,卻見趙黼一步上前,正自忖再逃不過,心頭慘然之中,便聽得身後有人道:“殿下!”
有一個人,宛若救星似的閃身上前,且吩咐道:“厲統領快退。”
厲銘費盡全身力氣爬起身來,看白樘一眼:“四爺留神。”
被兩個禁軍扶著,踉蹌退後。
此刻宮殿內的侍女內監們因先前之變,也都驚叫紛紛地逃了個無影無蹤。
狂風大作,外頭霹雷閃電之聲越發響亮,風撩動榻上的帳子,裡間太子妃仍是靜靜躺著,似乎全不知外間已經殺的天翻地覆。
白樘對上趙黼,道:“殿下……”
趙黼因見皇帝被人擁著逃了,正yù追出,見白樘攔路,才略微止步。
雙手的鐵鏈仍舊垂著,均都沾血,血順著鏈子慢慢滴落。
右手持刀,刀上也是鮮紅一片,趙黼抬起眼皮,漠然絕qíng的目光看向白樘。
這種眼神,如此陌生,卻又如此駭人。
白樘道:“殿下,且停手罷。”
趙黼道:“停手?”仿佛全然不懂這兩個字的含義。
白樘想到先前在太醫院的qíng形,又看看裡間兒的太子妃,趙黼的心qíng,他如何能不明白,然而……
白樘道:“太子殿下跟太子妃之事,必然會給殿下一個jiāo代……可是……”
話音未落,便聽趙黼輕輕說道:“我不要jiāo代。”
白樘默然。
電光掠過,刀鋒輕輕一轉,白芒同血色jiāo相輝映。
眸色仍是冷絕,趙黼道:“我要他們活,他們若是活不了,我就要你們……都陪葬!”
這一句話,生生地仿佛是天地之間最可怕的誓言。
就在兩人對話之間,只聽得密集的腳步聲從外響起,同時而響的,還有鎧甲兵器jiāo撞發出的輕微動靜,——是宮內的大批禁軍在外集結了。
第472章
有詩云:
軍門頻納受降書,一劍橫行萬里餘。
漢祖謾夸婁敬策,卻將公主嫁單于。
漢家旌幟滿yīn山,不遣胡兒匹馬還。
願得此身長報國,何鬚生入玉門關。
眼看電光火蛇一般,狂舞越甚,風雨將至。
薛君生回頭看了一眼雲鬟,見她坐在紅木的書卷椅上,手微微地扶著腮邊,仿佛在出神。
旁邊一盞素白描淺墨山水的蠶絲燈籠,微光浸潤中,越發似燈下明珠美玉,靜默生輝,塵垢無染。
君生只看一眼,胸口忽地有些悶鈍的疼,亦有些無法喘息似的,只得轉開頭去。
片刻,他道:“時候不早,我該去了。再遲了一步,下了雨,就不好走了。”
雲鬟回神,隱隱聽風同雷聲攪擾相纏,忙起身道:“我忘了,我送先生。”
這可是“下雨天,留客天,天yù留人我不留。”
心頭那點疼越發蔓了幾分,君生微笑點頭道:“不必了,夜深風大,chuī了便不好了。”
他舉步外出,站在門邊兒回首道:“這般天氣,只合在家裡好生安穩睡覺,你且記得好生歇息,改日得閒再來探望。”
雲鬟本yù隨他出去,見他攔著門,又聽這般說,只得答應。
君生這才出門,沿著廊下而去,身後雲鬟走到書房門口,目送君生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。
手指微微垂落,摸到袖口裡的一樣物件,眼底感激之色一閃而過,復進了書房。
且說君生離開謝府,正yù上轎,心頭忽地有些異樣之感,回頭看時,卻見除了幾個守門的侍衛,路上再無其他人影。
君生微微蹙眉,小麼兒不明所以,尚且催促道:“主子,咱們快去罷,這眼見要下雨了。”
當下不再耽擱,起轎而去。
謝府之中,雲鬟重掩起書房的門,回到桌後,手指握著袖子裡那樣物件,沉吟默然。
正神思游弋之時,便聽得“咯”地一聲,仿佛是窗戶又被風chuī開。
雲鬟轉頭看時,驀地怔住,卻見眼前竟有一人,悄然無聲,宛如鬼魅,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似的。
來者雖則蒙面,雲鬟如何認不出來。
眉頭微微皺蹙,看著對方那深沉的眸色,便道:“親王殿下,這是意yù何為。”
蒙面人聽她一語道破,舉手扯落蒙面巾子,果然是蕭利天不錯。
睿親王負手走前一步,似笑似冷:“他在宮內生死一線了,你卻有閒暇在此私會qíng郎?”
桌子底下的手越發握緊了,雲鬟道:“我不懂殿下的意思。”
蕭利天道:“你難道沒聽說,今夜白樘親自押送趙黼進了宮內?”
雲鬟道:“方才聽說,只不過,想來是陛下有話要問,故而召見。”
蕭利天竟笑了兩聲,眼中透出譏誚之色。
雲鬟道:“怎麼,親王可是有不同意見?”
蕭利天道:“沒有,我畢竟只是個局外之人,只不過是想提醒你一句,準備好替趙黼收屍。”
蕭利天說罷,轉身似是個要走的模樣。
雲鬟站起身來:“親王,你這話是什麼意思?”
蕭利天並不回頭,道:“你這麼聰明的人,難道不懂這句三歲小兒都明白的話?”
雲鬟道:“親王若是要聳人聽聞,大可不必,既然是白尚書親自相陪,就算是聖上要定罪,也要按律行事,又怎麼能提到‘收屍’一句。”
蕭利天回首,眼中冷意凜然:“你究竟是太過相信白樘呢,還是太過敵視防備於我?”
雲鬟淡淡道:“尚書曾是我的上司,他的為人我從來最信。但是親王……又有何可比之處。”
蕭利天低笑了數聲:“好,既然如此,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了,你便在這兒等著,橫豎距離明日不過幾個時辰,你很快就知道我的話真假。”
蕭利天說著,竟走到門口,雲鬟道:“親王且慢。”
上前兩步,雲鬟道:“親王這般夜行打扮,只是為來我府中說這幾句話?”
蕭利天嘴角一挑,道:“自然不是。”
雲鬟道:“親王是想如何?”
蕭利天道:“整個大舜都沒有人站在趙黼的一邊兒,雖然我是個人人都不信的,在這生死關頭,卻也不忍,少不得為了他拼一把。”
雲鬟本對蕭利天的話半信半疑,見他如此說,便道:“親王憑什麼這樣斷定……我們殿下今夜是生死jiāo關?”
蕭利天道:“若沒有確切消息,我又何必要以身犯險。”
他停了停,回頭來盯著雲鬟道:“既然你問了,索xing我同你直說,今夜……但凡我知道的隱藏京內的我們的人,皆會有所行動,你猜是為了什麼?”
雲鬟微微色變,這一句話,可大可小。
雖然如今跟遼人議和,然而遼人於舜的細作等人,卻依舊隱姓埋名,藏得極好,這會兒蕭利天說細作們將齊齊行動,卻是何意?
雲鬟道:“殿下,你想做什麼?”
蕭利天道:“我想的已經很清楚了,你何必再明知故問?你們不要的人,你們yù要趕盡殺絕的人,我想保住!我想要!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的長姐被你們bī死後,她唯一的血脈也要被生生bī死!”
雷聲愈發急了,一道雪亮的電光從窗戶上掠過,映的窗紙煞白。
蕭利天目光一動,忽然往門邊兒貼牆而立,屏息不語。
雲鬟順著他的眼神看去,借著電光,依稀見到有道影子,影影綽綽,似有若無。
又過了片刻,蕭利天才鬆了口氣,低低道:“話已至此,你既然不肯聽,那麼……就暗中祈念,我會將他成功救出罷了。”
兩個人彼此相看,雲鬟將蕭利天的眼神看的極清晰,這雙深眸里,有怒意恨意,也有一分不易被察覺的悚懼,是因為……憂心?
雲鬟道:“宮內……也有親王的細作?”
蕭利天道:“不然,我又何以這般篤定,寧去送死?這會兒,宮內只怕已經生了急變了。”
雲鬟凝視他片刻,方慢慢後退兩步,原本還算平靜的心緒徹底大亂。
她攏著額角,低低道:“那……你來尋我,到底是為了什麼?”